枫澈将事情都跟其他人交代妥当才行礼告退。此前一直跟着的王四拿来纸墨笔砚规规矩矩地摆在桌子的正中央,墨汁是前一刻才磨好的,一套准备下来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
    沈容倾听着他们忙前忙后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大致推断出了屋子里的人数。这几人应是枫澈周围最得力的那几个,听语气关系也比较好,平常没有任务的时候也多以兄弟相称。
    月桃站在桌子前又怯生生地回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沈容倾默了默,重新集中注意力,蒙在缎带后的杏眸轻阖,说出了第一个药名。
    月桃说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其实是真的,眼睛闭上的那一刻,曾经的药方仿佛犹在眼前。整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写到月桃的手都酸了,沈容倾仍语声平稳地背诵着。
    屋子里的众人从简单行礼后各自忙自己的事,到后来视线全都集中在了沈容倾一个人身上。连王四都不由得感叹,这新王妃实在厉害了些。
    沈容倾说完最后一味药的分量,隔着缎带望向王四所在的地方:“你拿着这张方子找个药房抓过药的下人问一问吧。”
    她感官一向敏锐,尤其是闭着眼睛集中精神的时候,感知的能力便会被无限放大。即便这几个人方才走了几步,她也能清楚地将他的方向辨出。
    王四觉得这个新王妃神了,连他在哪儿都能知道,若不是她眼睛上确确实实蒙着缎带,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了。这新王妃……她是有天赋异禀吧???
    他愣了两秒,才拿手指向门外:“啊人、人刚才已经叫来了,就在门口候着。王妃稍等片刻。”
    他俯了俯身,后知后觉地想起沈容倾根本看不见他行礼,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赶紧开门去外面喊人。
    药房派来的小厮正是之前抓药的那个,虽不能全部一字不落地背诵,但大致看下来总能唤起些印象。两页下来便认定就是这副药方错不了。
    众人紧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王四道:“如此甚好,你快将这张方子拿回去,煎了药给王爷送去。”
    沈容倾扶了月桃的胳膊,缓缓开口:“既然一切都已经解决了,我便先回去了。”
    经历了这一番,屋中这几人对沈容倾已是心服口服。王四上前两步恭敬道:“属下命人送王妃回去。”
    “不必,有月桃在就行了。”
    众人正色,随后拱手行礼:“属下恭送王妃。”
    ……
    夜深人静,皓月当空。雾气悉数散了,只剩零星的薄云在夜幕中缓缓移动。
    沈容倾回了内院并没有直接往魏霁寝殿的方向走,而是叫月桃扶着她先去了耳房,又寻了个理由将月桃支了出去。
    从前在家中每每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怕被母亲看到会为她担心,便总是会找个无人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待着。这样的日子久了,竟也渐渐形成了习惯。
    若说气已经消了,那是不可能的。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好像也没有必要非得现在去见他。趴在桌子上讲究一晚,好像也不是不行。
    纤细的手指绕到青丝之后轻轻将系好的缎带扣解开,屋子的尽头燃了两盏珠白色灯罩的小烛灯,光线倒没有预想中那么刺眼。
    沈容倾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侧耳听着廊间小厮们来往的声音。
    反正已经有人在管他了,她不在,那些人反而更方便些。心里不知为何仍有些堵得慌,沈容倾晃了晃头,决意今晚不再去想有关魏霁的任何一件事情。
    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两三本不知关于什么的古籍,应是最开始就放在这间屋子里的,下人们收拾的时候也未曾拿去。
    沈容倾随意翻开了一本,想分散些注意不再去想刚刚的事。可心底莫名总是会被门外的动静所牵动着,半个时辰过去了,一字也没能看进去。
    那人还在发烧,也不知药房那边将汤药送去了没有。她出来时窗子好像还留了道缝隙,夜晚的风吹进来了,容易让人着凉……
    沈容倾翻着书页的手蓦地一顿,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不自觉地想这些事了,立刻扼制住自己的想法。
    心里闷闷的,莫名有些堵得慌。说到底,魏霁是因为她伤势才加重的。若当时她能勇敢些,自己从窗子逃离火海,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些事了……
    廊间传来了声关门的动静。沈容倾下意识地抬眸再次被吸引了注意。
    要不过去看一看吧……
    ……
    深夜的连廊里很安静。开始那一拨忙前忙后的小厮已经退下去了,说不准那人已经休息。
    沈容倾重新蒙上缎带,自己摸着墙面往前走。这条路她大概也记得,只是为了谨慎,怕错过了寝殿的大门,走得便比平常要慢了些。
    雕藤镂刻的花梨木门厚重而严密,轻推之下却没有吱呀的声响,反而很顺利。寝殿里仍是那股熟悉的药味,屋中应是还亮着灯,透过缎带上下的缝隙,隐约能透进来些光线。
    意识到那人也许还未睡下,沈容倾忽然想往回走了。
    只可惜现实给她反悔的时间太短,还未等摸到门边,便听卧室那边传来了一道低哑慵懒的声音:“肯回来了?”
    那声音很近,沈容倾抬起的胳膊一顿,一时僵在那里,不知是去还是留。
    这语气她太过熟悉了,可就是忿忿地不想理。然而下一刻便有人替她做出了决定,魏霁从她身后越过她,将她没能摸到的那扇门,死死地关上了。
    沈容倾回过身,能清楚地感知到对方就站在她的面前。她本能地想向后靠寻求些安全感,却被对方修长的手指先一步轻捏住了下颚。
    “啧,又蒙上了。”
    沈容倾听着他的声音微微一怔,后背紧抵在了方才的门板上,皮肤被他捏的有些疼,她咬住了下唇没吭声,轻轻偏过头将他的手指避开了。
    “怎么不说话?”魏霁缓缓开口,垂眸望着她,只可惜对方连看都不看自己,早已将视线移到一边去了。
    沈容倾不知自己凭什么要理他,她甚至都不该过来,方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身前忽而传来了一声轻笑:“你是小瞎子,又不是小哑巴。”
    此言一出,魏霁顿时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了。只可惜那双漂亮的眼睛被一条琥珀色的帕子蒙着,若是她能直视上他的眸光,此刻一定是在胆大包天地瞪他。
    几日的工夫,脾气倒是渐长。刚才还学会摔门走了,今晚若是不过来赔礼,明日他就如她所愿把她休回去。
    不过这种想法在他看到她此时生着气的样子时,忽然烟消云散了。这种感觉很奇妙,他最近总是在一个小姑娘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更改底线。
    正要开口的工夫,喉咙间翻涌起了些血腥味,魏霁退开半步,偏过头掩唇咳了几声。
    沈容倾下意识地寻找他此刻的方向,声音脱口而出:“你喝药了没有?”
    魏霁抬眸望了她一眼,却没回答她的问题。他将掩着唇的手放下,眼尾微挑:“肯跟我说话了?”
    沈容倾张了张口,顿时觉得自己不该理他。咳就咳吧,她又不是大夫,再说连大夫也管不了他。
    她往他手里塞了条帕子,便转身要走。然而那只修长而略带薄茧的手指却先她一步,揪住了她缎带的边缘。
    沈容倾不敢动,一动缎带便要掉了。
    魏霁声音慵懒地低声开口:
    “不用遮。”
    “不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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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霁:感不感动?
    沈容倾:不敢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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