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苏惟眇离开莱阳,赵海潮就又来到了苏家。
    那时苏惟眇刚刚午睡起来,正是精神通透的时刻,她捧着一本书,坐在窗边的软塌上,就着阳光,安静的看了起来。
    赵海潮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幅美人夏日读书图。
    “在看什么书?”赵海潮脚步轻轻的走过去,突然发问。
    “喂喂喂……你怎么又来啦?”苏惟眇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书都丢了出去,被赵海潮轻松接住了。
    “来看你,有空出去走走吗?”他把书捏在手中,凝视着她,笑着问。
    那是怎样一种笑容呢?期待、温柔,又带有几分羞涩,总之,苏惟眇觉得是一种不该出现在赵海潮脸上的笑。
    毕竟他从来是个冷漠而不苟言笑的人。
    换成另一种话来说,那是他的人设。
    对于赵大人的崩人设,苏惟眇第一时间都会生出一种颇为意外的感觉。
    “好啊。”苏惟眇点头,她刚才观看了外面的天气,还是适合出去遛弯的。
    -
    看着苏惟眇随赵海潮出门去了,苏二夫人忧心忡忡:“这可怎么办?”
    苏二爷手里转着核桃,喝了一大口茶水,看了他夫人一眼,她心中的忧虑,他何尝不知?
    “莫要焦愁,你女儿又不傻。”苏二爷说起来,忍不住露出几分笑。
    他女儿现在和女婿的相处模式,倒是比最开始那会儿好。
    开初吧,他女儿太贤惠了,处处以女婿为先,更谈不上交心了,现在他女儿几乎将前女婿吃得死死的,偏身为朝廷大员的前女婿,不仅没有厌烦,还对她处处照顾。
    原先他还多少有些担心女儿同女婿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在内宅中帮衬庶务。
    现在么,他有些同情前女婿了。当然这些都是撇开外面的闲言碎语。
    “她是不傻,就是太不傻了,凡事都不知道退让,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苏二夫人手里捏着帕子。
    “那不然怎么办?”苏二爷问。
    “你这个做爹的,倒是一点都不为女儿担心啊。”苏二夫人有些着急。
    “担心也没有用。我出去了,还要见几个客商。”苏二爷说着起身往外走了。
    “你你……”苏二夫人没想到自己还正说着呢,苏二爷竟然就这么走了,站起来指着他的背影,半天也只有将余下的话咽下了。
    “夫人,莫担心。我看小姐聪明着,福气还在后头呢。”李妈劝道。
    -
    满眼碧绿,青翠欲滴,鸟儿叽叽喳喳在树林里飞来飞去。
    “驾!”随着一声高喝,一匹黑马从树林中穿过。
    一匹枣红马紧跟着,追了上去。
    穿过树林,就是一片长满荷叶的湖泊,此时湖水都被掩藏在田田碧叶和朵朵荷花下,风送来阵阵扑鼻的清香。
    “啊!跑了一圈,好舒服啊!”骑在枣红马背上的人,带着白色的遮阳纱帽,在湖边跑了一截,就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放眼张望着一望无际的荷塘,大声喊道。
    “在屋里这些天,快闷坏了吧?”黑马背上的人正是赵海潮,阳光下,他眯着眼睛,笑问。
    “这不明摆着嘛。”大喊大叫的正是苏惟眇。
    “听说你又被骂啦?”赵海潮竭力掩饰自己的笑意。
    “看我笑话,对吧?”苏惟眇刁了他一眼,“有意思吗?”
    “要我去帮你说项吗?”赵海潮抿着嘴摇头,然后又问。
    “你愿意去?”苏惟眇不太相信,心想指不定赵海潮又要打什么坏主意。
    “自然愿意为你分忧。”赵海潮点头。
    苏惟眇偏头,仔细打量他的神态表情,觉得他未必愿意帮自己说动父亲,不是能不能的问题。
    他会让自己去申城?
    马儿沿着湖畔慢慢走着,时不时低头啃地上的青草。
    “在想什么?”赵海潮见她半天不言语,不由问道。
    “我觉得你这次应该不会愿意帮我。”苏惟眇摇头。
    “任何时候,我都会愿意帮你。”赵海潮凝望着她。
    “这可是你说的啊。”苏惟眇笑。
    诚如他所说,他任何时候都会愿意帮她,就算她看着不怎么相信。
    -
    一只小舟穿梭在田田的荷叶之间,掀起一波一波碧绿的浪花。
    小舟一头放了一些刚采摘下来的莲叶、莲蓬和莲花,红绿相映衬,清新的香味萦绕,格外沁人心脾。
    “这个莲子真甜。”苏惟眇坐在船里,伸手即可采摘莲蓬,她剥开一只莲蓬,剥了莲子,丢一颗进嘴里,连连感叹。
    “你怎么知道这个湖泊啊?”她都不知道呢。
    “碰巧知道的。”赵海潮与她面对面坐着,隔了一段距离,他动作熟练的摇着桨。
    “莲子,吃吗?”她剥了一颗白嫩嫩的莲子,倾身送到他的面前。
    赵海潮盯着近在咫尺的白皙手掌,眼神沉了沉。
    苏惟眇喂他吃了一颗莲子后,就不肯再剥了,扒着船舷玩水。
    “小心点,坐稳。”赵海潮看她一会儿伸手玩左边的水,一会儿又伸手摘右边的荷花,不放心的不时叮嘱。
    他为什么要选这个游玩项目啊?下次不能再选这么危险的了。
    “你怎么还会划船啊?还这么娴熟。”苏惟眇比划他划船的样子。
    “小时候,家乡有很多纵横交错的河流。”他的语气平淡,完全没有那种人回忆往事时的沉溺感觉,甚至看不出他对故乡有几分挂念。
    “所以你很小就学会了划船?”她把荷花放进水里,拨弄着湖水。
    “是。”他回答。
    噫!这个回答,怎么着也太过简短了吧。
    “你的家乡在哪里啊?”苏惟眇问,书中对于赵海潮的家世背景没有介绍,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也没听人说起过。
    他说了一个地名。
    “那你怎么来这里做官了?”去家乡做官或者家乡附近嘛,在哪里做官不是做呢,离家近是一个很优越的条件啊。
    “我外祖家在这边。”赵海潮说起这个,神情终于不似之前那么沉闷了。
    “那你母亲是远嫁诶。”苏惟眇感叹,现代社会交通这么发达,隔了几千公里都算远嫁,何况是在交通状况不佳的这个时期?
    在古时候的远嫁,基本等同于老死不相见了。
    “是。”赵海潮点头,垂下的眼睛有些红。
    “那你母亲在家乡吗?”苏惟眇只能猜了,反正当初赵海潮和苏惟眇的婚礼的情况,她什么也不知道,而且苏家父母也没有提过赵家父母。
    “不,她已经去世了很久了。”赵海潮有些恍惚,他许久没有回忆起母亲了,直到近来,却时常梦见她。
    苏惟眇没再说话,安慰之词说不出口,有人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则人生只剩下归途。”
    “子欲养而亲不待”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你能说说你记忆中的母亲吗?”她轻声问,非是要刨人家的底细,而是忍不住想要了解他的过往。
    “我母亲是独女,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很受我外祖父母的宠爱,后来她遇到了我父亲,毅然远嫁,再后来生下我,没过几年就过世了。后来我被带回外祖家,在外祖家长到十几岁,才回到家乡。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说话轻轻柔柔的……”
    听赵海潮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苏惟眇的眼前浮现出故事脉络,一个身世波折坎坷,却仍然倔强的长大。年少时不知又几多心酸落泪的时刻。
    “你什么时候到你外祖家的?”她问。她心中陡然电光火石,不会他父亲也去世了吧?
    “母亲去世不过几年,父亲也就跟着去了。我外祖很强硬,硬是带走了我。”
    “你外祖定然对你很好,他把你教养得很好。”她露出一个笑。
    “对,我外祖待我很好,不仅让我上学,还请师傅教我武艺,更教我做人的道理。”说起这,他心情松快了不少。
    后来的事情,可以猜想,他外祖年事已高,撒手人寰,又留下他一个人。
    “你恨过命运吗?”虽然她都说不清命运是什么。
    “恨过,但是毫无用处。”他语气嘲弄。
    赵海潮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像这样对着一个人,把往事一一说过,把内心受过的伤痛都抖出来,过一过人的眼,也在日光下晒一晒。
    “你还有我呢。”不知何时,苏惟眇已经坐在了他的近旁。
    风吹过,莲叶婀娜摇曳,莲花颤颤巍巍,清甜的香味一直环绕在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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