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唛是一个杀手,属于组织晕染。
    吟唛是他的假名,在组织里,他没有真名,只有一个代号,78号。
    代表被首领捡回来的,第七十八个孩子。
    他们组织成立的目的,只有一个,反抗色目王族。
    至于为什么要反抗,首领给他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他说,色目王族,不要说对外国了,即使对于本地的平民,都是极其神秘的存在。
    虽然瞳岚皇宫伫立在那里百余年,每日出入官员极多,但百姓们从未见过何人以皇族的制式出行。
    吟唛问:“官员早朝的时候,难道也见不到国主和皇族么?”
    首领:“见是见的,可如果让他们说国主或皇族的相貌,脑子里却一片空白,除了知道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描述不出分毫有用的信息。”
    官员们对此早习以为常,只会说皇族是神的使者,容貌当然不会轻易示人。
    百余年来,大家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只要能吃饱饭活的好,人民安居乐业了,皇族长什么模样,又有什么打紧的。
    可渐渐的,有些官员,觉出了异常。
    比如,之前一直反对的一项提案,不知什么时候就通过了,问起旁人,却说是自己同意了。
    “什么,我同意了,一派胡言,这事儿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
    愤怒、怀疑、不解,随着不断探寻求证,在身边人的证明下,变得更加疑惑,继而迷茫。
    渐渐地,不止一个官员有这种经历,聪明的保持缄默,暗中观察,激进的则开始大张旗鼓的调查起来。
    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即使再严密的筹划,也会有疏漏,即使,那疏漏极其微小。
    况且,当时的国主,好像也没有刻意的隐瞒。
    调查的人发觉,在做出与之前完全相反的决定前,似乎都与国主有过接触。
    接触的内容,无非就是喝喝茶,叙叙旧。
    难道,为了改变自己的决定,国主让人在茶水里下了什么能够致人迷幻的药剂,然后再诱导自己,说些违反意志的话?
    只有这个可能了,毕竟,在色目,身为王族,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完全的一意孤行,当大臣们的意见强烈而占大多数时,即使国主,也不能违背。
    想到这里,调查的人无比沮丧,怪不得有的同僚在知道他调查后,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那会儿他不明白,现在却清楚了。
    为什么不阻拦下面调查,为什么不试图隐瞒,不,国主其实早已摆明了态度。
    就算你们查出我干的,又能拿我怎么办?
    是的,就算查出主谋是国主,他们也无计可施。
    因为,色目的国情,和其他两个大国不同,他们国主、乃至整个王族的的地位,是神赋予的,任何人,无权也没有能力剥夺。
    当听到首领这么说的时候,吟唛点头:“首领,虽然我们从懂事开始就被被教育的色目王族是神的后人,可后来随着渐渐长大,接触到了他国文化,尤其是彩发国,他们不也总说国王是神的后人嘛,这些话,应该都是为了王族为了防止国民反抗,编造出的谎言而已,不必太过相信吧?”
    首领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额角、鼻尖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说话的声音虽然沉着,但仔细听,会发觉多了些颤音:“那是你没有经历过…神迹,那样,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官员中,当然不乏像吟唛那样的人,于是他们联合起来,一起率兵攻进瞳岚王城,说是攻进,其实该说是策马跑进王城更贴切。
    因为王城里根本就没有守军,瞳岚王城建立百余年,里面除了些手脚利索的宫女太监,根本就没有设立守军。
    他们打算的挺好,揭露国主的阴谋,趁此机会把他赶下台,能找个傀儡最好,找不到就自己来当国主。
    “之后呢?”吟唛虽然知道这些人肯定失败了,但对中间的过程还是充满好奇的。
    首领因老迈而沟壑纵横的脸上,双眼放空,出现了迷茫的表情:“不知道。”
    “不知道?”吟唛吃惊:“首领,什么意思?”
    首领:“因为所有进入王城的人,除了马匹,无一生还。”
    周围一瞬间安静下来,吟唛甚至感觉身周有些发冷,可窗子因为这次谈话关着,而且,那时是炎热的六月。
    很久以后,首领像是从恐惧的泥沼中挣出,他慢慢道:“第二天,城门大开,没有参与叛乱的官员们,胆子大的,成群结队的进去了。
    只见自正门到宫殿的广场上,堆满了叛军的尸首,他们全部死于自己所携带刀具的砍伤,看样子是自相残杀,血液铺满整个地面,黏腻腥膻,闻者欲呕。
    国主和一众王族,就悠闲的坐在大殿正对广场的台阶上,看着广场上堆积的尸山道:“叛军藐视神威,入侵王城,神降惩罚,让他们堕入深渊…”接着他转头,望向场边几乎站不稳的众人:“尔等明知叛军来袭,却偏安一隅,是想坐收渔人之利?你们本应和这群叛军一起堕入深渊,但身为神的后人,经此一役,我们不愿再杀害圣灵,但你们的灵魂,我却收下了。”
    最后,国主带着众人返回后殿:“走之前,把广场收拾干净。”
    一簇簇冷风,顺着脖颈钻进衣领,游走到胸腹四肢,吟唛打了个冷战,欲言又止。
    首领:“从广场清出来的尸体数量,二千二百三十四具,和进入王城的叛军数量,一人不差。他们全部在进入王城的大门后,在广场上自残而亡,国主和王族们却没有丝毫损伤,这个时候,你还能说,神的后人,是无稽之谈么?”
    除了神,谁又能做到?
    虽然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吟唛还是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既然首领你深信色目王族是神族后裔,明知实力差距天差地别,那…为什么还要反抗?”
    静默良久,首领看向吟唛,目光深邃悠远,道:“如果不反抗,那我们和待宰的羔羊,又有什么区别?”
    即使知道对方是神
    即使知道反抗的结果,是堕入深渊
    即使知道反抗的道路崎岖、布满荆棘
    只是,但凡我们还活着,还向往自由的活着
    我们就必须反抗
    因为,道路终将会平坦,深渊终将被照亮
    这是首领最后,如梦呓般,缓缓说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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