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纪淮用水笔戳了戳他胳膊。
    陈逾司收起思绪,将草稿本上最后一步算出来,给纪淮捋顺:“题目怎么说的,关于给定的值,是否存在三个不同的数列,你看一下我写的。”
    好像什么题让陈逾司一解,让他再给自己这么理顺了就很简单。
    纪淮笑:“听说大学有恐怖的微积分,你任重道远啊。”
    他没有一贯自恋的回答,比如‘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给了我这么聪明脑子当然是让我拯救学海里溺水小朋友的’。也没有讨价还价,比如非要占点纪淮的便宜,说一句‘你给亲亲,我给你复习’。
    只没看着她,垂着眼眸,说:“是啊,你以后怎么办呢?”
    纪淮没有咬文嚼字,朝他一笑:“有你啊。我一定好好高考,和你考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一个班级。”
    说罢,如同战友一般的拍了拍胸脯:“同志,我和我的作业都托付给你了。”
    第66章 借颗星星(2)     许斯昂把纪淮接走……
    许斯昂把纪淮接走了, 陈逾司站在路灯下目送了一会儿,今天他和易伽顺路,易伽要去买特价的临期面包。
    和纪淮节约环保的理念不同, 她单纯是为了省钱。
    两个人真说不上熟络,他没兴趣了解她为什么保送了还像其他学生一样按时上下学。易伽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搬家, 两个人站的挺远的, 连影子都没有挨到。
    直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 跳了绿灯她也没动, 易伽看见一个正在进货核查的便利店,眼眶红红的看着马路对面正在卸货的人。
    放学走这条路,就能看见易昊在路灯下卸货。清瘦的背脊像是一块枯木, 四月的春天来了很久,他的身体没有抽出嫩芽。
    她从来没有像李致那样奢望过能过上许斯昂那样的生活,家人在身边也都这么难吗?
    她好像网络游戏里玩家新手训练被杀过无数次, 刷新无数次的小怪。
    自动寻路将玩家带到她跟前, 做完任务之后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等下一个绿灯来临之前,有一个女生比他们先过去了。易伽记得那是她哥的女朋友, 看着两个人说话的样子,她想应该是前女友了。
    因为这个人, 易伽又等了一个红灯,终于把陈逾司等好奇了。
    “其实也对,她跟着我哥没前景,我哥想死, 她想过好日子。总不好叫她跟我们一起挤在那个死了两个人的老房子里。”
    这年头除了艺术讲求视觉冲击, 爱穿着礼服站在废墟里,淤泥里的花,换做别的, 有谁不心疼折枝离树的花和塑料瓶里随手一插嫩柳。
    等他们过马路了,那个女生已经走了。易昊看见走来的易伽,手里提着一箱饮料,朝她笑了笑:“理完货就可以走了。”
    “好。”易伽点头:“我去买特价的面包,写作业等你。”
    和纪淮许斯昂的相处模式不太一样,但总比他和自己哥哥那样要正常太多。陈逾司买了饮料准备回家,易伽先他一步买好了特价面包坐在靠窗的座位,她早就保送了,现在装模作样写的作业不过是抄写课文。
    拎着那一听饮料回家,在楼下看见屋里有灯光,开门果不其然看见门口的鞋。
    赵骅在阳台打电话,似乎还以为自己住在那栋独栋里,一点也不害怕扰民的在和电话那头的人吵架:“我已经卖掉房子了,还要我怎么样?当初说好合伙的,我已经出了我该承担的那一部分了,剩下的我不管了……”
    陈逾司不算爱花,以前为了考试看红楼梦时,那时候欣赏不了林黛玉葬花。但到现在,他不想一朵花以后被养在这么一个环境里。
    赵骅发现他回来了,还没有来得及和儿子说一句话,陈逾司径直走回房间,将书包扔回床上,拖出椅子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让眼球隔着眼皮感受白炽灯光。
    赵骅挂了电话来敲门,陈逾司没理会。他就在门外说:“爸爸可能要去外地躲一躲,这两天要是有人找过来,你就当不知道。”
    陈逾司依旧没说话,打开电脑,登入了游戏。
    刚上线那个挖人的经理就找来了。
    【whueiq】:这个价钱只要你签了,那就是破青训身价记录的价格了,我不撒谎。你可以去别的俱乐部了解了解,待遇真没有我们好。
    【whueiq】:我从去年一直挖你挖到现在了,这份诚心还不够真吗?
    【whueiq】:来我们lunatic吧,好不好,好不好。
    【赢了请客吃蟹黄堡】:什么时候签?
    -
    春困秋乏,夏倦冬眠。
    所以这人天天下午打盹是正常现象。
    纪淮打了个哈欠,眼睛被生理眼泪润了一下,反倒舒服了不少。
    夏知薇看见她打哈欠,也被传染了一个:“淮淮,你快给我讲讲这题怎么做。”
    纪淮推给陈逾司:“让他给你讲,你努力拖住他,我要抓紧时间多看两眼题,争取这次月考翻身农奴把歌唱。”
    “还没放弃呢?”夏知薇瞧她斗志不减:“越挫越勇,真是吾辈楷模,换我我就在名为扑街的那条街上多躺一会儿。”
    “然后环卫阿姨路过大喊一声,要死,哪个小王八乱丢垃圾。”郑丞听见后面要讲题,主动拿着草稿本来取经。
    讲题往后放了,前桌两个先打起来了。
    纪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陈逾司就只是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问:“还想着考过我呢?”
    “恩。”纪淮点头:“但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胜负欲,不是只有第一才有意义,我只要努力过了就行。当然要是能考过你们更好。”
    小嘴叭叭地讲着大道理,一口一口心灵鸡汤地喂着失败者们。
    纪淮还以为陈逾司要像往常那样打击一下自己,没想到他这次居然不按套路出牌,鼓励起她:“挺有道理的,这次全力以赴。”
    高考前最后一场月考来了,‘最后’这词一出,总会有一些不合时宜的少年忧愁。可以后很长,这样的情绪还有很多,连这学业题海和它比较起来,都未抵闲愁一倍多。
    天气已经转暖,但还没有聒噪的蝉声,还是听风吹树叶不觉得燥热而是惬意的时候。
    纪淮考完数学很满意,翻开错题本,有一道非常典型的题目幸好陈逾司给她讲过,她当时还记下来了,过了一遍错题本上的题目,她能保证那道题她写对了。
    这样在数学上她应该不会被陈逾司甩开多少。
    她轻轻的说了一声‘nice’,被陈逾司听见了。
    “等全部考完了,我想和你说件事。”
    纪淮侧目:“你难道要告诉我你这次考得非常无敌的好?我一点超越你的希望都没有?”
    “不是,可能更让你接受不了。”陈逾司摇头。
    纪淮又想了想:“你不会要告诉我这错题本上的解题方法是你瞎编懵我的吧?”
    陈逾司:“……再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
    纪淮尝试了一下,但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悲壮的了,脑细胞都死在刚刚的考试里了:“陈逾司,我想不出来。”
    “算了。”陈逾司放弃:“让你想象是我在为难你。”
    “不过,我想象等会儿放学你请我吃炸肉串的唯美画面。”纪淮眼睛笑得弯弯的:“吃不吃,吃不吃?”
    看陈逾司妥协答应了,纪淮有些开心的哼着小曲。这就是她的快乐,很简单。
    第二天的考试,纪淮正常发挥,和陈逾司差不多停笔,她又检查了大题,最后一点时间把小题也过了一遍。
    这次月考纪淮觉得自己能得个进步奖,等最后一门考完,纪淮把课本搬进教室,陈逾司被叫去了办公室,纪淮受累,当起了‘男朋友’的角色帮他把书也搬了进来。
    突然桌子被人撞了一下,是夏知薇狂奔回来没刹住车撞到了。
    她喘着气,握着纪淮的肩膀:“陈逾司要退学了,你知道嘛?”
    “哈?”纪淮脑子没有能够处理这句话的意思。
    刚考完试,周围的人吵吵闹闹的在对题目,谁也没有注意到纪淮和夏知薇。
    夏知薇刚准备举手发誓,宋书骄就来了,咳嗽了两声:“虽然考完试了是需要适当的放松一下,但祖宗们你们高三了,都什么时候了,要争分夺秒争分夺秒啊。”
    同学们都回了自己座位上,陈逾司从宋书骄身后越过,走回了座位。
    等宋书骄班会开到一半的时候,纪淮才反应过来,悄悄传了张纸条给他。
    ——你说考完试要告诉我的事情,是你要退学了嘛?
    纸条传回来了。
    【先别给我下死刑,班会结束给我个解释机会。】
    哪怕今天月考,但还是要上晚自习,宋书骄啰嗦到了下课打铃,纪淮头一回没有为了晚饭飞奔而出。
    夏知薇家就住在学校附近,她回家吃,高考在即她爸妈天天好吃好喝的供应着。起身和纪淮打招呼:“我回家吃饭了。”
    “恩,拜拜。”纪淮和她挥手说再见。
    教室里最后一个人也走了,五点多的阳光洒满了整个走廊,纪淮终于起身了,椅子在地面拖动着,声音刺耳:“先去吃饭,我怕你解释完我没胃口吃。”
    一整碗凉面下肚,回学校路上她还买了一杯果汁。和往常一样的好胃口,但不一样的是她不用陈逾司等她走路了,这次脚下生风,走的比陈逾司还快。
    她知道自己反常的走得很快。刻意去无视走在身后的人,夕阳将万物的影子都拉长。
    她没在哭,也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
    就是意外的有点难过,她有点蠢,蠢到想这么一次就去习惯以后一个人在学校里。
    纪淮没直接回教室,她绕路去了老楼。双手朝栏杆上一程,坐在上面,看着墙上新一波长起的爬山虎。
    陈逾司如实说了自己决定退学的事情,和退学以后要做的事情。
    他的以后,是纪淮全然陌生的另一个圈子。
    “我想提前和你说得,但签约的日子和月考是前后,我怕告诉你,影响你这次考试。”
    纪淮开口了:“我先申明一点,我没有生气。”
    陈逾司不太信。
    “我真的没有生气,你的人生应该由你自己决定,我的存在并不是左右你的未来,而是在你选择好未来的一个方向后去支持你。”纪淮讲着讲着有点哽咽。
    这是蒋绥惟教纪淮的道理,亦是她自己的所作所为。
    纪淮从小到大都在和别人分开,关于分别这件事她很讨厌,但经历太多遍之后她已经有些习惯了。
    纪淮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我不生气’,又说:“我只是有点难过,有点没办法接受你以后不坐在我旁边。”
    她想一个人发会呆,陈逾司不知道她望着满墙的爬山虎在想什么。等晚自习快开始前,她被风吹红了眼眶,扭头看着他:“陈逾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不顺路嘛?”
    “恩。”陈逾司在她的注视下保证:“最后一次。”
    如果站在后来,她回顾起这个时间段,她想自己又错过了一次咬文嚼字的机会,她不应该这么问。
    她不该问是否顺路,而应该问他以后目的地是否是同一个。
    顺路可以有不同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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