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周正海去秋闱的东风,同车的人虽然觉得周安的话听着让人有点牙酸,倒也没说别的。没准人家周正海再回来就成举人老爷了呢,大家又是乡里乡亲的,现在给周安捧个人场也没什么。
    到了村子里头,周安付了车钱,下了车跟王老六挥手告别,拿着红布条回了家。
    一进家门,周安他妈吴氏手里拿着一把笤帚疙瘩非常有气势地站在门口:“安哥儿,你今天是不是没去上学?”
    “娘,我听人说,要是家人能扯上一块红布条,带在身上,能旺一旺我爹呢。我想着,这不我爹明天就要考试了,就拿自己的压岁钱去县城买了块红布条回来。”周安兴冲冲地晃着红布条答道。
    吴氏心里的气一下就没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望子成龙,自然不想儿子荒废了学业。没想到儿子这么有心,是为他爹科考的事儿才旷课的。
    希望孩儿他爹这次能考中吧。
    “就这一次也就算了,明天可要去学堂,要好好读书。”吴氏把笤帚疙瘩扔下,语重心长地叮嘱儿子。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她每天做梦都盼着儿子将来在科举上有收获。
    “娘,今天我在路上,见到一个老爷子在路上摔倒了,你不知道啊,老爷子当时脸色发白,眼看着快不行了,”周安拿手比划着,“我把他扶了起来。送到了医馆,后来老爷子的儿子赶了过来,说要谢谢我,我说举手之劳,不用的,他就非要谢,这时候医馆一位小哥儿跟我说,老爷子他们家有份上届春闱时前三甲的答卷手抄本,不如去抄一遍。一天的时间就能抄完。我想着,这个东西我爹肯定用得上,就跟老爷子提了,他答应让我明天去抄的。”
    “靠谱吗?那个老爷子姓什么,家住哪里?”吴氏一听儿子居然去扶了一个眼瞅着快不行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这万一要是被讹上可怎么办哟。后来一听结果还不错,总算放下心来。再一听,还有这种好事,不由有些怀疑。
    这春闱前三甲的卷子对一些权贵来说,应该不叫个事儿,可对他们这种平民之家来说,就是个难得之物了。她也听周正海说过,县城里的书铺子里,卖的多是四书五经什么的,还有就是一些话本,像这种往届答卷,还真没有。
    “嗯!”周安点了点头。“就三份卷子,半天就能抄完。那个老爷子和医馆的人都认识的。都说老爷子家风清正,是那种知恩图报的。老爷子姓张,哦,对了,他们家就住来凤大街上。”
    吴氏想了想,这光天化日的,也没什么事儿。就点头同意了。
    “你到时候小心点。”
    “放心吧娘,没事的,到时候我抄回来拿给爹看,他一准儿高兴。”周安乐呵呵地道。
    “就盼着你爹这次能得中了。”吴氏微微一笑,回屋开始烧火做饭。
    第二天,周安照旧坐了王老六的车,这次周安给的原因是去县城看望堂舅姥姥。周安他娘的一个堂舅舅家就是县城的,这么多年没来往过,但这并不妨碍周安拿对方的名头来用一用。
    虽然大家心里也有些嘀咕,周安他娘为什么成婚多年后会突然想起了久不联系的舅舅,还是个堂的,不过周安一个小孩子,可能也不了解,有人试着问了几句,周安一副懵懂的样子,也就没再细问。
    到了县城,周安到处转悠,在大街上找到了一个算命的。
    “这位公子,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算命先生正举着算命幡,追在一位穿着富贵的青年后面。
    听到这熟悉的话,周安心里一乐,走了过去。能说出这种套话的,多半没什么真本事啊。要是对方上钩,估计下一步肯定是说对方有个小灾,渡过去将来一帆风顺,然后就是要卖平安符了。
    “改天,改天,今天没时间。”青年素养还是蛮不错的,对此表示婉拒。可能是怕算命先生纠缠,还急走了几步,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算命先生看到对方走远,神色一黯。
    周安跟旁的人打听了下,这位算命先生老家哪里大家也说不清,不过不是本地人就是了。好像是去年冬天才来这里的。生意不好不坏。
    “这位先生,有笔买卖,咱们巷子里谈。”周安经过算命先生的时候,低声道。
    算命先生望着远去的周安,不禁风中凌乱,小孩儿没毛啊,办事不牢。当然,最主要的是穿着很普通,一个穿着普通年纪又不大的小孩儿,真不像是会在他这里花钱的人呐。
    不过现在不是没找到下手的嘛,瞧一瞧看一看,也费不着什么。犹豫了一下,算命先生还是跟着周安进了一个偏僻的小胡同。
    “这位小友,有事吗?”算命先生问道。
    听到对方的问话,周安心里更踏实了,这位确实是个半吊子!要真有本事 ,他的话应该是“小友,我观你最近家有喜事啊,只可惜…………”
    不过人家一个半吊子敢出来混这行,说明察颜观色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周安先试探了下,对方有没有留在本地的执念,几个回合下来,双方以五十两银子的价格成交,算命先生算上一卦,以后离开此地,再不回来。
    周安先付了五两银子定金,完事后付余下的四十五两。
    *
    这天,周家的族长周长生去镇子上吃酒,这天是他的一个把兄弟家的长孙满月。酒足饭饱后,刚从主家出来,和一个青衫的中年人撞了个满怀,对方一下就倒地上了,晕了过去。
    周长生顿时酒醒了大半,坏了,这是遇上碰瓷的了。
    “这位小兄弟,你没事吧。”还是先把人扶起来再说。周长生蹲下去,搀对方的胳膊。
    还好,搀起来了。周长生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倒在地上,肯起来的,多半就是个意外。不是断瓷的就好。不是碰瓷的就好。
    “谢谢,谢谢。”中年人慢慢睁开了眼睛。“什么味道,好香啊。”
    周长生闻弦歌而知雅意,对方这是饿得呀,所以,才会一碰就倒,现在是想吃东西了。
    “好说,好说,小老弟随我来。”周长生搀着中年男子到了把兄弟家里。这时候,宴席已经到了尾声,客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村子里人办酒席,饭菜都是宁可多做一些不能少的,不然不够吃了显得不体面。因此,饭菜还余下不少。
    好多来主家帮忙的人还没走,大家也知道,周长生是主家的把兄弟,三里五乡的,也都认识,纷纷用眼神和周长生互相打了打招呼。
    再看中年男子的这身打扮,也猜出了大概的真相。无非是路遇此地,遇上了难处,没吃饭,然后周长生碰上了,把人领来了。
    今天是主家大喜的日子,谁都不至于吝啬这一顿饭,再说,也算是给刚出生的孩子积德了。
    周长生找了个桌子,让中年男子坐下。又亲自去张罗了几个菜和馒头端了过来。
    “小老弟,饿了吧,先垫垫肚子。”吃了赶紧把事了了。
    “多谢老哥。”中年男子可能也是饿坏了,拿起筷子,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
    不一会,三盘菜,一个比成年人手掌还大的馒头,都风卷残云似的被消灭光了。
    “多谢这位老哥。”中年男子打了个饱嗝,冲周长生抱了抱拳。
    “没事没事。”周长生摆了摆手,今天这顿饭,他沾把兄弟的光,借花献个佛。还是那句话,只要对方不是故意找事儿的就成。
    “我袁某闯荡多年,人都说我铁口神断,只是没想到,医人者不自医啊,居然在这里窄住了。如此狼狈,让老哥见笑了。”中年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老弟太客气了。”周长生又摆了摆手。
    “只是,老哥你--------------”中年男子望着周长生,欲言又止。
    “小老弟有话请讲。”周长生不禁纳闷道,难道对方还要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不成?真的不怕一会儿挨揍吗?自己好歹对他也有一饭之恩,虽然这饭是把兄弟出的吧,可要不是自己的面子,他也吃不上啊。
    “老哥,你本是个老太爷的命。”中年男子笃定地说道。
    “此话怎讲?”周长生一听,对方这话,后面还有但是啊。
    “你家的祖坟,经过多年蕴养,再加上祖宗积德,族人行事还算清正,俗话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如今,风水之势已成。你族中本该文运昌盛的。你的大儿子,本来应该是举人之命,你族中,到今天为止,最少也应该出五名秀才,一名举人,甚至还有一位同进士。只是,如今的状况和我说的差别很大吧?”
    族长的儿子,在科举上也是奋战了多年了,到现在为止,依然是个童生。周家族中现在连上周正海在内,也就两名秀才。另一位秀才今天也五十多了,早就放弃了科考。
    周长生一听就懵了,什么情况?
    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来主家帮忙的人们一听,嘿,这么大一瓜,都纷纷聚拢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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