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江景刚才绷紧的脊背放松下来。
    医生缓缓开口:“你跟季殊容是什么关系?”
    江景顿了下,犹豫该不该说。
    许劭在一旁说:“说就行,林医生不是外人。”
    江景垂下眸子:“情侣。”
    “原来如此。”医生感叹一句,接着说:“他的病确实复发了,但先以治伤为主,我看医院开的药里有镇静药物,安眠药就暂停几天吧。”
    江景皱眉:“可……”
    医生知道他想说什么,笑着拍拍他的肩:“所以这段时间就靠你了,你是他的解药,比任何药物都管用。”
    作者有话说:
    写得有点仓促555~抱歉让大家久等了qaq
    第56章 房间
    安眠药虽然停了,但季殊容这几天吃的药里自带安眠成分,又因为身体虚弱精力不济,撑不到半夜就会睡过去。
    江景一如既往地睡在那张陪护床上,任谁劝都不肯回家。
    天越来越冷,病房里暖气空调一并开着,又闷又热,待不了多久就会出一身汗。
    许劭说要去季殊容家给他带几件换洗的衣服,话一出口,江景就接道:“还是我去吧。”
    毕竟他在那住了一段时间,对家里的东西摆放也比较熟悉。
    许劭没什么意见,转头看向季殊容:“你家钥匙在哪?”
    季殊容背靠枕头坐着,手头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半天也没见他翻一页。他对外界的反应很迟钝,许劭问了两遍才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他嘴唇没什么血色,乌黑的头发垂落在眼角,更显得脸色苍白。
    江景的心突然被针扎了一下。
    心理医生临走前叮嘱他,一定要经常和季殊容说话,不能让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抑郁症是一种极其难熬的病,季殊容无可避免地表现出抑郁患者的通病,他思维迟缓,寡言消沉,经常不言不语就是一天。
    医生说季殊容幻听很严重,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会一遍又一遍地折磨他脆弱的神经,让他在自我怀疑中越陷越深。
    江景尝试过很多办法想调动他的情绪,结果都以失败告终。他很想知道季殊容沉默时会想什么,又觉得即便自己知道了也不能感同身受。
    江景每天辗转于医院和学校之间,努力把自己伪装成阳光积极的样子。
    病房很压抑,让人喘不过气。他却从未在季殊容面前表现出一丝难过。
    他很想为季殊容多做点什么,但思来想去,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这些。
    最终江景从季殊容衣兜里摸出钥匙,没让许劭送,自己下楼打车去了。
    冬季的天阴晴不定,中午还阳光正好,现在不过下午四点,天色已经阴沉下来。
    医院门口正对宽阔的马路,几秒后红灯跳转到绿灯,车流声扑面而来。
    江景已经很久没这样清晰地感受到人世间的喧嚣了。
    他攥紧手里的钥匙,心想等季殊容好了,一定要跟他到处去走走看看。
    病房太过冷清苍白,远不及外面热闹非凡。
    路上堵车,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五点了。江景不知道哪个是开门的钥匙,挨个试了好一阵才推门进去。
    许久没人来住,屋里空气不通,有一股沉甸甸的霉味。
    沙发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大衣,桌上的水已经凉了,上面漂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半个月前两个人还经常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现在只有江景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家里,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发呆。
    他胸口有些发闷,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季殊容的衣物都放在卧室的衣橱里,江景找了个大袋子,挑挑拣拣,一件一件放进去。
    他收拾完衣服,又进了洗手间,把能用得上的洗漱用品一并带走,又怕落下什么,每个房间挨着巡视一圈。
    卧室旁边是书房,江景进去拿了几本季殊容经常看的书,出来的时候往右侧瞥了一眼。
    书房右边还有一扇门,门把上的灰比别处还要厚。
    他曾经好奇想进去,季殊容说这是间储物室,钥匙丢了进不去。
    江景问他为什么不找人开锁,季殊容满不在乎地笑笑说:“里面都是些废弃物品,不重要,放在那就行了。”
    当时江景没在意这回事,现在想想觉得有些不对劲。
    既然是不重要的东西,那为什么要一直留着?
    江景把书放进袋子里,拿着那串钥匙走过去。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随便挑了一把钥匙,插进去一扭,门锁咔哒一声。
    居然真能打开。
    江景愣了片刻,犹豫着推开门,下一秒就被扑面而来的灰尘迷了眼。
    他抬手扇了扇,定睛一看,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
    病房里许劭坐在椅子上,正低头剥橘子。
    窗外天色昏暗,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头顶的灯泡静静地亮着,许劭眯眼摘干净脉络,掰下一个递给季殊容,说:“吃不?”
    季殊容没接。
    许劭正要收回手,突然听见他问:“江景呢?”
    “回家给你拿衣服去了。”许劭把橘子填进嘴里,嚼了嚼说:“真不吃?甜的。”
    季殊容没理他,半晌后又问:“钥匙给他了?”
    许劭咽下橘子:“你兜里不就那一串钥匙,他拿着走了。”
    季殊容抿紧唇,眉心微微蹙起。
    许劭打量着他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季殊容的手指捏着纸张一角,几乎要把纸捏碎了。他垂眸深吸一口气,干涩道:“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
    他住院以来病情明显加重,很少主动开口说话,这还是第一次。
    许劭惊喜之余虽然不解,但还是顺从地给江景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许劭瞥到季殊容看过来的眼神,手指一点摁开免提。
    “小江,收拾完了没有?”许劭问。
    江景沉默几秒,才低声道:“还没。”
    他的声音像是一团化不开的浓雾,沙哑沉重,像是哭过。听得许劭心头一跳。
    许劭转头看了眼季殊容,正巧对上他死寂平静的眼神。
    那一瞬间落了灰的记忆被打开一道口子,许劭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抬手掐了掐眉心:“你……”
    江景没有心情听他说完,匆匆说了句:“手机快没电了,挂了。”
    通话戛然而止。
    许劭缓缓收起手机,叹了口气对季殊容说:“抱歉,这事怨我,忘了你家还有个不能打开的房间。”
    季殊容垂着头,捏住书页的手指一松,破碎的纸屑轻飘飘落在床上。
    许劭站在原地自我反省一阵,忍不住又叹了一声,说:“其实,也没必要瞒着他。”
    他没管季殊容听没听进去,接着道:“你总是想着保护他,不让他知道这些事,但你换个角度想,小江何尝不想多了解你一些呢。他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有什么事都是要一起分担的。”
    -
    江景不是没有好奇过季殊容为什么会患上抑郁症。
    他问过医生,医生遗憾地说这是病人隐私,未经本人允许不能透露。
    所以他毫无根据胡乱去猜,也只能想到季殊容少年时为了救他留下的伤疤。
    直到看见房间里的东西,一直以来盘旋在他心头上的猜测骤然坠地,砸得他泪流满面。
    房间比书房小一些,地板上铺着一层毛毯,因为常年无人打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里面的东西其实很少,一架钢琴,一个书桌,还有角落里胡乱堆在一起的乐谱。
    书桌一共三层,上面摆满了奖杯和证书,每一样都无声展示着季殊容辉煌璀璨的少年时期。
    有些很多国际大奖江景只是听说过,现在却在这处逼仄的书架上看到了全部。
    奖杯旁边还立着一张照片,里面的季殊容面容青涩稚嫩,西装勾勒出单薄高挑的身形,他站在一架钢琴旁边,灯光都不及他的笑容耀眼。
    少年笑得张扬肆意,跟现在的沉默颓败判若两人。
    江景死死咬着嘴唇,满口血腥都毫无察觉。
    他颤抖地拿下那张照片,指腹擦去上面的灰尘,隔着八年的光阴和那时的季殊容对视。
    还说什么弹得不好……
    骗子。
    骗子。
    眼泪落在照片上,少年的面容模糊一片。
    江景眼眶通红,用力抹了把眼泪,不消片刻泪珠又滚落出来。
    如果当初季殊容没有救他就好了。
    就算他可能会死在那把刀下,就算两人未来不会有什么交集,他也不想看到季殊容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明明是那么优秀的人,却因为他改变了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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