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介意不介意,”时烟连连摆手,太激动的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轻快了,只能急忙补救:“你别太难过了,节哀顺变。”
    时烟的心里却在说:闺女你妈活过来了,就在你面前!
    “阿……”她咬咬牙,终于把那个称呼喊了出来:“阿姨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么痛苦伤心的。”
    很好,我叫我自己阿姨:)
    时周周没说什么,转过身往客厅走。
    时烟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打量。
    家里和平时一样,甚至比往日还要干净整洁。
    平常周周习惯把脱下来的外套直接扔沙发里,她见一次说一次,明明有挂衣服的架子非要乱丢,周周就是不长记性。
    现在,周周的外套规矩地挂在衣架上,沙发里只有三个抱枕在该在的位置,摆放的整整齐齐。
    中岛台那边的水壶平常都会从托盘里跑出来。
    因为周周经常倒了水后就直接把水壶放到旁边,从不搁回托盘里,而且也从不知道添水,喝没了就开冰箱喝其他的。
    她念叨过无数次。
    不听。
    可此时水壶就呆在托盘里,里面的水满满的。
    连同她们母女的印花水杯,都被放进了托盘。
    除此之外,台子上往常放满了各种周周吃完东西丢在那儿的包装纸和餐具,可现在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凌乱。
    阳台上的晾衣杆上挂着一排空衣架,晒干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被周周收了起来。
    时烟还记得她最爱对周周说的话之一就是:“时周周!洗的衣服都挂了多久了,你就不能动动手把衣服摘下来叠好收衣橱里?我天天工作那么忙,加完班回家还要帮你收拾屋子!”
    还有很多生活上的芝麻小事,数都数不清。
    后来她都懒得再跟时周周说,工作太累筋疲力竭,没有力气因为这些事再跟女儿费口舌。
    回到家后看不过去就直接收拾掉,有时不想收拾就任由家里乱着。
    而,原来刚刚只是乍一看和平时无两样。
    其实很多微小的细节,渗透在生活里的每一个点滴,都已经改变了。
    时烟的眼睛泛热。
    她坐到沙发里,时周周给她端了杯水过来。
    时烟捧着女儿递给她的水,心里五味杂陈。
    她重生回来之前,母女俩好像隔着时差,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没有太多交流。
    更不要说周周像现在这样,会给她倒杯水喝。
    往往都是——
    深更半夜时周周明天有课早就睡下了,她才拖着身子回到家里来,匆匆洗个澡,倒头就睡。
    隔天很早她就爬起来,简单弄个早饭,囫囵吃几口,正要离开家去公司时,周周刚起床要洗漱。
    她们大多数时间只能在清早打个照面,偶尔连早上都见不到。
    几乎每天清早都会重复着这样的场景——
    周周从卧室出来,看到她后喊一声妈妈,她应一下,随即对女儿说:“走了。”
    很多时候再加一句:“晚饭自己解决,不用等我。”
    时烟正出神之际,忽而听到时周周说了句:“你住在我家的事,不要透露给其他同学。”
    时烟不解,扭脸疑问道:“为什么?”
    时周周垂下眼,放在腿上双手绞在一起。
    她的长睫遮住眸中的晦涩情绪,没有说原因,只是坚持:“不要说。”
    时烟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
    不就是住在一起吗?又不是一男一女,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其实很想问清楚,又怕女儿吐出一句“非要说就别在这儿住了”,于是只能先应承下来。
    虽然女儿答应她在这里住下来了,但在女儿那里,现在的她顶多只是个同班同学。
    没义务让她白吃白住。
    可她……真的没钱。
    时烟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深深吐了口气,腆着脸有点尴尬地对时周周说:“周周,有件事我……我得告诉你……”
    时周周偏过头看着她。
    “我……”时烟咬了咬唇,厚着脸皮说了出来:“我没钱……”
    她生怕时周周冷漠地把她赶出去,开始发挥想象力编故事:“我在来北城的路上被人偷了行李,就剩下手里这个只装了证件的包了。”
    时烟身上的衣服和拿的包都跟出事那天一样。
    但因为时烟类似的黑色西装有太多,包包也是很大众很普通的样式,再加上那日清早时周周睡醒起来的时候时烟已经出门上班去了,所以时周周并没有因为这两点跟母亲联系到一起。
    时烟说完就将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都塞时周周手心里。
    “这是我所有的东西,押给你。”
    “我想办法挣钱拿给你。”
    时周周看着手里的东西有点无措。
    原来是这个石,这个嫣。
    她在答应让这个叫石嫣的姑娘住进来时,也没想过要收她的钱。
    仅仅因为她的名字念起来跟母亲的相同。
    仅仅因为,她有时看着这个女孩儿会不自觉地想到母亲。她说不清石嫣有哪里像母亲,但就是会让她联想起母亲。
    时周周当然不会要她的证件。
    又没什么用。
    她把东西还回去,“你收好。”
    时烟有点慌,下一句不会就是“你走吧”吧?
    结果她却听时周周问了句:“你家人呢?”
    她这几日思维迟缓,这下才考虑到一个问题:孩子转学到外地,家人居然没有安顿好?
    时烟只好说:“没家人,就我一个。”
    “本来有个姐姐的,想让我来北城念书也是姐姐的遗愿,我带了全部家当转学过来,谁知行李都被偷走了……”
    为了逼真可信,时烟努力露出了一丝伤心的表情,然后继续解释她身上的不合理处:“西装和高跟鞋是姐姐最珍贵的物件,我只庆幸我任性地穿了它们,不至于把姐姐最宝贝的东西弄丢。”
    时周周:“……”
    听起来也怪可怜的。
    但她嘴笨,不会安慰人。
    最终,她又从时烟的手中抽走户口本。
    “身份证你自己拿着,户口本押我这里好了。”
    时烟掀起眼皮,眼睛亮晶晶的:“你同意我住下来了?”
    时周周刚点了一下头,突然就被时烟给用力抱住。
    “谢谢!”她的语调染着惊喜和开心。
    时烟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淦!终于圆过去了!
    而,时周周却登时恍惚,身体僵硬无比。
    很久没有朋友相处,更没有人会如此热情地拥抱她。
    被这个叫石嫣的姑娘这么紧紧搂着,时周周一时间很不适应。
    但并没有推开。
    “周周,”时烟唤着女儿的名字,她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微微泛哽:“谢谢。”
    时周周不知怎的,仿佛又听见了母亲在喊自己一样。
    她突然很想哭。
    抿抿唇,将那股冲动忍了下去。
    就在母女俩沉默地拥抱着,时烟都舍不得撒手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时烟这才放开时周周,跟着女儿一起去了门口。
    时周周警惕心很重,开门前先问:“谁?”
    门外传来一道很好听的男声:“你好,请问是房东吗?”
    “我是楼上的租户,林宴。”
    “过来取钥匙。”
    第03章 别跟我讲话,你不认识我。……
    时周周是知道母亲在前段时间将楼上那层也租了出去的。
    她当时还翻了翻母亲拿回来随手放在桌上的合同,看到过租房人的信息。
    名字确实叫林宴。
    她没有立刻开门,嗓音平静寡然地对门外的人说:“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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