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良钰才想起什么,转头向那女子道:“你会水吗?”
    “什——”
    她噎了一下:“不,我……”
    得。
    谢良钰简直脑门子发晕,也对,这年头还不像后世,到处都有游泳池,若不是若不是生在水边的,会水的实在少,这男女两人看来真是外地人。
    不管了,眼下往哪边走都是个死,也只有下水才是一线生机,至少自己的水性不错,试试看能不能挣出这命去。
    走到了绝境,他心里反倒还安定了许多,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天无绝人之路嘛。
    谢良钰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下水,等会儿拉紧我,闭住气,我会注意你俩呼吸,千万不要胡乱挣扎!听到没有?”
    “是……”
    说话间,鼻端已闻到了河道边水草泥泞的味道,谢良钰捞住那男人翻身下马,另外的姑娘紧跟着他动作也快,马蹄声几乎没停,他便赶忙又在两匹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两下,两马并辔转了个弯,朝相反的方向哒哒哒地跑走了。
    “壮士……”
    那姑娘没经过这阵仗,声音都在抖,只是好在看上去没慌了神,想来是之前已被追杀半路好歹有了些心里承受力的缘故。
    “别废话,跟我来!”
    谢良钰原本还算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可怎么也用不到现在这种时候,他一把扯住那女子的袖子,对方一僵,却也没挣扎,随他便一跃而下宽阔的河道中。
    幸亏是深夜,他们落水的声音不大,后面远处追击的人更看不到端倪,几乎是几人一入水,追击者的马蹄声与脚步声便停在了岸边,谢良钰闭着气,左手扯住那男子,右手捂住他口鼻,还要带着牵着自己衣带的女人,尽量动作小地在水下扑腾,顺着水流往下游的方向移动过去。
    他不知这些人有多专业,会不会能听出半路上加上了他的马,甚至会不会听出被支走的那两匹马上负重发生了改变,如今,只能冒险一搏了。
    好在他运气似乎不错,隔水听见岸上嘈杂一阵,竟渐渐地远了。
    谢良钰心中暗暗松下一口气,这才敢缓缓升上水面,先将两个逃亡者托举上水面喘息,自己也悄悄冒出头来。
    那姑娘憋得够呛,也吓得够呛,出水之后拼命喘气咳嗽,却仍记着尽量压低声音,谢良钰有些惊奇——要知道,救不会游水的落水者,最麻烦的就是那些人恐惧之下的胡乱挣扎,那不论救人者水性多好,都难免被损耗力气,最后酿成悲剧。
    不想着小姑娘竟如此沉得住气,原先还想着实在不行无论如何要先紧着自己保命,没想到对方根本没给自己这艰难抉择的机会。
    “壮、咳咳咳——壮士……”
    “嘘。”
    谢良钰警惕地对想要说什么的姑娘摇了摇头,他挪动了一下姿势,将那男人扛在背上,带着他们两人往河对岸缓缓移动。
    现在危险可还没有解除,追兵人数不知道是他们的多少倍,而且看这架势,谁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另一伙人“包围”呢。
    更要命的是,背上的男人经这么一折腾,非但没有清醒的迹象,甚至似乎还有些发热起来。
    这一晚上,恐怕不好过。
    第77章
    谢良钰感觉自己的生活变得愈发玄幻了起来。
    讲道理,原本他以为自己投放到这个时代已经够离奇的了——这且先放下不说,就当多了重活一次的机会,可那时候他想着,大不了也就是个科举种田流,用些巧计致致富,大不了到朝堂上去玩儿一把,总之是该他印象中政史上的古代生活相似的。
    那样最大的危机,也不过就是不小心惹得龙颜大怒了吧?以自己多年摸爬滚打出来的手段,谢良钰想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可是,正剧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武侠?这大半夜的在冰冷的河水里充当救世主,身后还一群如狼似虎的传说中的“追兵”……总感觉好像是拿错了剧本。
    遇到一处水流稍缓的浅滩,谢良钰连忙打住思路,连拖带拽地把麻袋一样沉的男人和也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女孩儿搬上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唉……他一个好好的当年小三元、新科秀才公,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如今不能与娘子红袖添香,反倒要在这冷冷的河水里扮起什么江湖大侠来。
    果然,就不该存那劳什子的恻隐之心!
    可人救都救到一半了,总不能现在就放下不管,谢良钰存着这两人看着气度不凡,日后说不定能从这件善举中得到什么的心态,还是左右观察了一番环境,将那男人背到背上,又拍拍那姑娘的肩膀,让她清醒了过来。
    “……”
    “姑娘,姑娘?”心里头尽管不耐烦,但谢某人面上的装模作样早成了习惯,瞧着满脸担忧,见那姑娘吃力地睁开眼睛,又连忙将稍有逾礼的手收了回来。
    “姑娘,”他勉强抱了抱拳,险些将背上的人摔下来,手忙脚乱地扶住了,才露出一个有些急迫的表情,“姑娘,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捕你们?他们还会回来吗?”
    刚经历一番生死关头大起大落,那姑娘也没心情计较此刻是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了,黑暗中看不清面目表情,可放才在冰冷的水中沉浮多时,她却总觉得,在这似乎并不高大英武的男子面前,竟好像比在那些披坚执锐的高手保护下还安心些。
    听到谢良钰问话,她还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回答道:“他、他们若在前头寻不到我们,定然是会回来的。”
    得,看来的确是专门追杀他们的人,谢良钰都不想叹气了,心想自己这是惹了怎样的两个祸害,可也只得把那男子又往肩上背了背,叫道:“那走吧,与我上山,这一片的山势峋奇险峻,只要他们还不能一手遮天地围山搜人,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他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们不能吧?”
    “不不不,”那姑娘连忙摆摆手,脸都涨红了,“我们……我与兄长,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
    那便好,瞧着也不像,那公子昏迷着看不出气质,但身上衣裳也尽是好料子,这姑娘更是谈吐不凡,瞧着应是官宦人家的儿女。
    谢良钰点点头,勉力继续扛着那位公子登山。
    小姑娘见他这样,也不敢多说什么——她出身尊贵,从未想过自己还能陷入如此境地,今日这一日对她来说尤为漫长,而谢良钰……不,她还不知道这位突然出现的青年公子姓甚名谁,可他的出现,委实如同做梦一般。
    他……真能带着自己和哥哥逃出去吗?他又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信任吗?会不会也是那人派来的,要他们的命的人呢?
    夜晚的山路不好走,更别说背上还背了一个大男人,谢良钰这身子现在好了不少,但也不是那种孔武有力的类型,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感觉胸腹处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无奈地四下看看,见已到了山药处,周围草木茂盛,似是很隐蔽,便摸索着往一边的山壁上搜寻可供容身的洞穴。
    运气不错,竟真被他找到了一个,谢良钰把两个人都放进去,嘱咐他们别出声,自己又轻手轻脚地出来,将周围方才踩出的痕迹都草草做了掩饰,这才放下半个心来,重新回到洞里。
    那里头不大,小姑娘哆哆嗦嗦地缩在最深处,忧心地抚摸着兄长的额头,他们三个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眼下虽然已经入了春,可晚上山里毕竟还是冷,谢良钰见她半是吓得半是冷得,抖个不停,也委实有些不落忍。
    可怜见得很。
    不过他也没有过于关切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的习惯,毕竟是个有家室的人,这年代男女大防又那么变态,还是不要让别人误会比较好。
    于是谢良钰勉强挤进洞口,尽量跟那兄妹俩保持了礼貌的距离。可惜眼下他们是在躲避追杀,不方便生火,这一身的湿冷,只怕得慢慢熬了。
    那女子害怕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只是守在洞口不动,才好像是稍微放下心来,可又连番欲言又止,似乎想上前搭话,却又没有那个勇气。
    谢良钰张开眼睛看过去,主动问道:“姑娘,可还有事?”
    “恩、恩公……”女孩儿抖着声音小声说,“我哥哥他……”
    谢良钰一愣,这才想起来那男子原本便身受重伤,在水里这么一泡,再吹上半夜的冷风,不论是多强壮的人,恐怕也得去掉半条命。
    更别说对方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恐怕体质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罢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真没想到,到了这个世界以后,自己反倒成了个大夫似的,那些三脚猫的医术,还真能救不少人。
    “别担心,”谢良钰轻声安慰了一声,随即小心翼翼地往里头靠去,“别怕,我给他摸摸脉,姑娘……你要不要?”
    女孩儿慌乱地答应了一声,连忙侧过身,让他进去,自己走到了洞口,忧心地注视着他们两人。
    谢良钰微微一笑,虽然在这黑暗当中看不真切,却也无端让人安心。
    他摸上那男子的脉搏,禁不住皱皱眉——此时随身连套银针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他针对这男人的情况有千百种的应对方法,这当下也是无计可施啊。
    只能帮他推拿一下,再用点土办法了。
    谢良钰伸手就要把那男人身上的衣服往下扯,洞口的姑娘小小惊呼了一声,连忙扭过头扭过头刦看外面,谢良钰这时候也没工夫管她,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
    方才紧急没看清楚,此时看来,这男人长相极为俊美,剑眉锋利、面容英挺,即使双目紧闭,却仍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定非常人!
    谢良钰心里一动,方才多少有些消极怠工的情绪又被调动了起来,他这人从来是无利不起早的,可若当真看到机缘利益,那爆发出来的动力可是无穷无尽。
    这下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谢良钰干劲十足地开始给那人推穴按摩,这事甚费工夫,他自己不一会儿就开始满头大汗起来,而那位公子脸色也终于红润了些,身上渐渐回暖,不再像方才一时冰冷,一时热烫了。
    不过,一时半会儿的烧还是褪不下去。
    “我只能做这么多了。”谢良钰小声说,“姑娘,待明日早上,我们可以从另一面下山,这里应当离最近的县城不远,你们可以去县衙求助。”
    “不!”女孩儿条件反射地惊呼了一声,见谢良钰诧异地看过来,顿时又结结巴巴起来,“不……我是说,我不是,我们真的不是坏人,但请您谅解,我们真的不能被附近官府发现。”
    谢良钰:“……?”
    难道是他自己之前判断错了,这两个人还真是官府通缉的对象?
    ……可那种厉害的角色怎么能把自己混成这样狼狈的样子?
    小姑娘显得手足无措:“您能相信我吗?恩、恩公——追杀我们的那人很有势力,我们不能确定附近州府哪些官员是他的人,现在被官府发现,实在是太危险了。”
    “……”谢良钰顿了顿,干脆地说道,“姑娘,在下救你们只是恰逢其会,不想看到有人在我面前被伤害罢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处处可疑,却又要求在下的信任,不觉得有些过分了吗?”
    “我……”
    “至少告诉在下一个名字,”谢良钰耐心地循循善诱,灼灼的目光在黑暗中仍是那么夺人眼球,“不然,我想作为萍水相逢,在下着实已经仁至义尽了。”
    那姑娘咬着牙,似乎在犹豫,可谢良钰不给她留余地——他心中有所猜测,至少需要些佐证——得趁那公子没醒来之前想办法多套些话出来才行,这小姑娘涉世未深,总比她的兄长该好对付些。
    山洞中一时间静了下来,能听见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的春雨落在石面上的声音,气氛也有些凝滞。
    谢良钰不想逼得太紧起到反作用,正打算出言缓和一下,便听见身后有些微小的动静,那位从始至终昏迷着的公子,竟忽然醒过来了。
    第78章
    虽然套话变得难了一些,但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还是顺畅了许多。
    谢良钰很快得知了这对兄妹的名字——即使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假名。
    总之,那位公子告诉他,他们是京师人士,姓周,他在家里行三,而另外的姑娘是他妹妹,那周三郎并未以名相告,谢良钰也礼貌地没有再问。
    其余家世一类也简明扼要地说了,没有透露出太紧要的信息,但很能自圆其说,表示自己来历清楚,好让谢良钰放心。
    谢良钰一一应了,倒确也相信了他们不是枉法之人,但是……
    但是,这个名字。
    谢良钰的心砰砰跳起来,他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可前世今生帮过他无数次的直觉却告诉他:他现在所想的,很可能就是事实。
    从前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那些白龙鱼服的天潢贵胄,就总是这么生怕别人猜不出他们的身份似的,恨不能就用原名在民间行走。
    在大齐当朝,周是国姓,而当今天子生七子,除最小的皇子外皆已成年,但尚未立储……
    最重要的是,原本的那本小说当中,主角不就是最开始不被看好,但最终在皇位之争中后来居上的三皇子吗!
    谢良钰看着眼前的男人,越看越觉得对方身上简直萦绕着男主光圈,看那符合主角设定的俊美外貌,还有方才在与那么多武功高强的高手激战中仍有一战之力的功夫,以及沉稳有度的行止、出个门都要被人派兵追杀的霉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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