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了两个月,又测了一次。
    他没有得艾滋,窗口期之后测也没有。有什么事搞错了,他想。
    他去挂了第三个号。
    “你这两份报告单,医生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那个同样被他扮演过的男护士不耐烦地敲着桌子,这回他的工作地点是门诊而不是科室,“我不知道之前你在哪里做了测试,没听过艾滋病误检率还有1%吗?血站?血站都是怎么严格怎么来,假阳xing20%都不稀罕。”
    一个熟悉的名词,假阳xing。他已经不太记得那次轮回学到的知识了。他握着检查单回家,从床底下翻出那个带锁的日记本,慢慢整理着思绪。假阳xing。假·阳xing。在原先、最原先那个世界,没有任何轮回的时候,他做过第二次检查吗?
    突兀的短信,匆忙的电话,潮热的暴雨,然后是抚上胸口的手——
    他毁灭了六个世界,经历了六个世界的痛苦,是为了什么啊?世界荒诞而无意义,一切的发生仅仅是因为愚蠢。他活在多幕的滑稽剧里,一位弄臣,命运是主君。目的地悬在高空,而他尽心竭力潜入深海,一次又一次窒息,每呛一口水都喝下一公升的愚蠢,等被轮回甩到岸边,再吐出同样分量的羞愧。
    他想回去。
    他真的、真的、真的想回去。
    第7章 周西桥,0岁。
    周西桥,0岁。
    在某次轮回——大概是寄宿那一次,他记不清了——他认真思考过回到0岁是什么样的感受:新鲜的大脑灰质,未完成链接的桥梁,未来蕴藏着无限可能。他将往何处去?
    现在他知道了。
    他没有寄宿,父母离异,读会计专业,jiāo了个女朋友又分手,挑衅酒吧门口的混混结果被打破头,献血,假阳xing,夏日暴雨。他隔着湿透了的衬衫抚上自己冰冷的胸口,然后那阔别26年的回忆一拥而上,与大雨一同将他淹没。
    他跌落。积水的路面砖不足以承载,他跌入泥土、地壳、地幔、地核,被分解成氢与氧与碳,被抛出奥克洛的天然反应堆,升到高空,又随着暴雨降落在这城市之中一座跌坐在地的人形雕塑。
    哦,他想,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是拯救了世界?从他自己亲手造成的毁灭里拯救了一切。
    他又回来了,成为这不公平的世界里一粒不可见的微尘,落下这不公平的暴雨里一滴不可见的泪。
    他请了个假去医院查血,次日出结果。
    这本该是焦灼的一天,他却只想在街上闲逛。有什么值得期待呢?好的结果,没问题;坏的结果,他经历过,所有的痛苦都稔熟于心。那颗心已包裹了坚硬的角质,外来的伤害将被麻木所抵挡,不能够伤害他分毫。
    他沿着那条路漫步,从医院走去公司,从公司走回家,又从家走去医院。
    他遇到了很多熟悉的人:中午出门取盒饭的男护士,穷困潦倒的失业者,行色匆匆的中年人,神思不属仰望天空的中学生……他与他们擦肩而过。今天没有下雨,他的t恤里鼓胀着夏日的风。
    第三次路过时,他注意到了站在医院门口的那个打破头的混混。对方吊儿郎当地站在角落,耳朵里chā着耳机。烈日炎炎,他就那样古怪地暴晒着,没有走进玻璃门的意思。他过了一会儿才看清对方胸口反光的保安章。
    原来不是个混混。
    医院的临时保安,在他扮演混混的那次轮回里,他也见过这份招聘启事。持刀砍人,这事儿似乎还没发生,所以这次招聘的安保人员薪水低如义工,低到他那时候根本没想过应聘这份活计。那事儿是因为没招到人才发生的吗?
    好在那年轻人已站在这里。他们相遇并斗殴的那条酒吧街上,临时服务生的价格都能比这里翻上五倍,他可以身着紧身皮裤待在有空调的室内。然而对方只是站在这里,烈烈骄阳下。他惊讶于这身份的变化,暂且躲进了yin暗处观察,见那年轻人站姿随xing,目光却警惕地关注四周,专注于守卫身后的建筑。
    这位年轻的他,原来是个义人。
    三个月之前他们打了一架,头破血流,不过那已经是许多许多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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