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碧珠身上的衣衫被冷汗浸透,抓着太师椅扶手的手指更是捏的惨白。
    闻鱼咬了下嘴唇,下针的动作依旧稳健,不带一丝动摇。
    等运完针,闻鱼扶着她喝药睡下,这才疲惫地擦了擦脖颈的湿汗。
    眼看已经到了晌午,闻鱼招来院子里候着的丫鬟:“我出府一趟,你们好生伺候着,午膳准备些清淡的吃食。”
    闻池跑过来凑到她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闻鱼:“……去换身衣裳,带你出去用午膳。”
    游烬今日告假在府中,听下人来报她要出门,对账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等闻鱼收拾妥当再出来,就看见他正负手站在七支轩院子里:“要出门?恰好本官也有事外出,不如一道?”
    闻鱼脸色古怪:“大人不是病了?”
    “无碍,刚好今日雨过天晴,本官也出去透透气!走吧,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他什么都安排好了,闻鱼知道多说无用,点了点头。
    并肩往走在府中的青石路上,她问:“钟陵的案子还没定下来?”
    “毕竟是江南举足轻重的世家,牵一发而动全身,圣上虽然生气,却不能草率定案。况且霍邕已经向圣上明言,愿意将霍家所有财产悉数上缴国库,捐孤本七百余册给翰林院,换霍家其余人等性命,刑部尚书和掌院大人近几日正为此事争论!”
    “劫囚一事没有追究?”
    “被抓的活口皆是昔日孙老将军门下旧臣,和霍家并无干系。”
    微风吹来,将闻鱼头顶的发带吹直唇边,她伸手拂过,刚好遮去了脸上的冷笑。
    霍邕当真是好本事,劫囚之事撇的干净不说,还扔出这么大一块肥肉出来,连皇上都要斟酌再三。
    但如此以来无异于断尾求生,以后霍家又该如何立足呢?
    大人呢?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霍邕是个聪明人。”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游烬靠近她低声道:“他并非什么良善之人,诱使孙家旧部劫囚之事便是他联络本官设下的一个圈套。”
    “他恨孙家?”
    游烬意外地侧首:“你怎么做如此猜想?”
    “他的腿并非只是摔伤,还有钝器击打的旧伤。孙家人做的?”
    游烬眸光深沉地看着她:“不错,他找我合作时曾坦言,他的腿是孙家二爷因私怨对他设下的陷阱所致,虽然最后处理的很干净,但霍邕也并非等闲之辈。”
    “原来如此,难怪和大人能做朋友。”闻鱼很认真地点头。
    游烬:“……”骂他?
    三人坐上马车,闻鱼看着外面的熙熙攘攘,问:“大人要去何处?若是不同路的话,我和小池可下车步行。”
    游烬靠在车壁上,衣袖下指腹摩搓:“本官只是出来透透气,你们去何处带上我便是。”
    闻鱼:“……”明明事务繁忙,何必如此?
    不过他要跟,闻鱼也没办法。
    先去药铺抓了几味药材,而后又让车夫带他们到了一处牙行。
    游烬身穿一身湖绿色苏锦长袍跟在他们姐弟二人身后,眉头紧蹙:“你要买宅子?”
    闻鱼摇头。
    还没等他把一口气咽下去,闻鱼道:“买不起,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院,先租一套。”
    游烬:“……府里又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不是,只是先过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迟早是要搬的,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游烬唇线抿成直线,道:“你自己名下有宅子的,不必再来这里找。”
    “嗯?”
    “你的嫁妆,余嬷嬷在帮你打理,田产铺面还有几处宅子,都帮你赎回来了。回去吧,我把东西还给你。”
    闻鱼默然。
    出嫁的时候,爹娘怕她因着出身被人看轻,便在嫁妆上做足了文章。即便是到了如今,提起当年那浩浩汤汤的嫁妆队伍,京城的百姓依旧记忆犹新。
    金银玉器,家具摆设且不提,单就是良田铺面和宅院,满京城也没几个新娘子比得上的。
    游烬亦是后来才知,游家被打压时,府里的亏空竟全是闻鱼用嫁妆在填补。
    冬日的狐裘大氅,面料用的千金一匹的贡品提花织锦。平日里穿的锦袍也多是数百两难得一匹的上等云锦。
    库房的海参鹿茸名贵血燕,以前府里有的,她嫁进来之后也从缺过。
    就连……账房里支撑游家东山再起的富余银钱,同样是她变卖了诸多良田、铺面和宅院贴补进去的。
    是以游家最潦倒的时候,他也从没尝过窘迫的滋味。
    而她,只字未提。
    他至今还记得碧珠歇斯底里的骂声:“夫人把什么都给你了,人给你,钱给你,命给你!可你呢?你冷落她,怠慢她,最后亲手逼死她!你们游家,都是些吸血的白眼狼!”
    翻看她的嫁妆礼单时,游烬觉得手上几页澄心纸,重若千钧。
    闻鱼僵硬地笑了下:“大人……”
    “你嫁我为妻,不能安享富贵荣华已是本官无能,又怎能让夫人破费至斯?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是知道了,自然要原封不动帮你收好。”
    他说的云淡风轻,但闻鱼知道那是多大的亏空。
    她仰头看游烬。
    阳光下,男子长身玉立,眉眼清隽,脸色比起平日略显苍白,近乎温煦的眼神里是浓浓的愧疚不安。
    闻鱼心下叹息,浅笑道:“多谢大人!”
    藏在袖中的手指蜷缩,游烬终究是没再说一个字。
    两人都明白,嫁妆还了,她到时再将碧珠带出去,两人便又少了诸多羁绊。
    沉默的气氛一直到两人再次来到广味居。
    闻池埋头吃鸡腿,眼睛时不时看看两人,小鼻子皱了皱。
    只是菜还没未上齐,忽然有府衙的衙役跑上来:“游大人!府衙出事了!”
    游烬匆匆离开,闻鱼等闻池吃饱后,又让小二打包了一份蜜汁鸡腿给他带上,这才回府。
    但接连两日,都再未见游烬,倒是余嬷嬷,在天黑之后就让人带着一个箱笼来到七支轩。
    余嬷嬷局促地搓了搓手:“夫人,这是大人让老奴送来的清淡和账簿。”
    闻鱼长发散落,未带面具,看着余嬷嬷:“嬷嬷是早在雅宁阁便认出我了吧。”
    余嬷嬷浊泪满眶,抬袖擦了下,哽咽道:“认出来了!认出来了!夫人……这几年过得可好?”
    闻鱼亲自起身扶她坐下:“我一切都好,您在府里如何?”
    “老了,不中用了!好些事儿管不过来,才让您一回府就遇见出差子的事情。”
    闻鱼手指不动声色的摸了摸她的脉搏:“嬷嬷身子骨健朗着呢,只是有些重油的荤腥之物要忌口才好。”
    余嬷嬷知道她现在可是鼎鼎有名的神医,把这话牢牢记在心里,仔细地打量闻鱼:“夫人这些年愈发稳重了,但样貌还是跟从前一样,那日老奴看着您的脸型和身段,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话说的夸张了些,但也算属实。
    闻鱼的样貌当年还未张开时已经属于拔尖的类型,不明艳,却精致如画,每一处线条都勾勒得恰到好处。
    嫁到府里之后,又抽长了几寸,愈发显得柳腰细细,身姿婀娜,一颦一笑都是介于姑娘和妇人的单纯娇媚。
    关于两人圆房的事情,余嬷嬷曾不止一次怀疑自家大人身体有问题。
    闻鱼脸颊微红,推开两步,道:“嬷嬷,我如今身边没什么得力的人手帮衬,这些东西能否劳烦您继续帮忙打理着?只要将学府路的宅子先给我就成。”
    “学府路的宅子?夫人打算搬出去?”余嬷嬷整个人都绷紧了:“那宅子只有一进,又紧挨着几家书院,往来人多,夫人何不住在府里,有奴才们伺候着,您也方便。”
    闻鱼看着她浅笑:“小池到了启蒙的年纪,住在那方便他读书识字。”
    “老奴听说那小闻公子的功夫极好,夫人为何不将她交给大人送进军营历练历练?”
    拨弄了下茶碗里的浮沫,闻鱼声音略有些发沉:“且先让他学学看吧。”
    余嬷嬷看她脸色,站起身:“是,老奴听夫人安排。”
    “嗯,多谢嬷嬷!这些东西,你就让人还抬回去吧。”
    余嬷嬷将腰间的钥匙取出来,双手递上去:“这是夫人嫁妆库房的钥匙,大人方才派人送回来的,还请夫人收好!”
    一切安排妥当,闻鱼以为静等着霍家的事情落定,碧珠的腿状况稍好一些,便能离开。
    没成想,刚过两日,府上便有人送来了一张烫金请帖。
    “楚世子妃的花宴?请我作甚?”
    余嬷嬷垂目:“老奴不知,来人只说这帖子是送给钟陵来的姑娘。”
    闻鱼盯着眼前的鎏金小篆请柬,眼睛眯了眯。
    她这位表姐虽没认出她,却是笃定了她在游烬的府上,铁了心要把她拽出来受众人嘲弄啊!
    非妻非妾,她就这么住在游烬府上,堪比外室。
    若是她当真接了帖子,从这府里走出去,只怕明日就会有朝官弹劾游烬治家不严,不修自身,而她也将沦为京城笑柄。或许还想着,自己定会被游烬避嫌之下驱逐出府。
    若是不接,看顾泠兰这稳操胜券的模样,应当是还有别的招数在等着。她这个表姐,可是从来算无遗策。
    “夫人要去么?可您眼下的身份……”
    闻鱼能想到的,余嬷嬷自然也能想到,这可真是夭寿哦!
    “表姐亲自派人送来帖子,我怎好驳了她的面子?嬷嬷,找两个信得过的绣娘来帮我量体裁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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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作业啦!嗯,作妖表姐即将再次上线!
    想征求下大家意见:你们希望小禅几点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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