蒖蒖自然满口答应。从此后,手里渐渐存了一叠各种名目的纳税凭据。
    次年春天,宁国府宣布将以“实封投状”的方式出售两千亩荒芜的官田,让有意耕作经营的富户竞买。实封投状类似扑买制,州官命造一木柜封锁,留一开口,供竞买者投入注明出价及出价时间的文状,期限到后,收集完众人文状的木柜会被送到州府衙门当厅开拆,相关官吏宣读文状,将竞买物给出价高者,若有两个以上的人出价相同,则给先投状者。
    周昀在与蒖蒖闲聊时说起此事,蒖蒖好奇地问买这么多田地需要多少钱,周昀道:“这些田地很贫瘠,每亩也就值二贯,但是长史想卖出高价,便授意人高估了价值,估价每亩十五贯。”
    “十五贯!”蒖蒖惊讶道,“这平地翻了多少倍了,会有人买吗?”
    周昀道:“这是长史让人四处宣扬的估价,投状前定的底价是每亩十贯,至于最后投到多少,就看那些竞买的人出价能到多少了……不过说起来,这块地倒也不是全无好处。田地中间有一条河,下游很多农户灌溉田地需要仰仗这水源。长史表示,这块地若有人买了,就可任意使用这条河,或向下游农户收水钱,或填河成田,均可自行决定,所以他对如此定价颇有信心。”
    “若那样用,那不是侵占民众水源么?”蒖蒖蹙眉道,“我听说官家曾明令禁止侵占水源之事,会允许州官这样承诺?”
    “区区两千亩地,难道官家还会亲自过问么?”周昀笑道,“以前有很多案例,都是这样操作的。州官甚至会把河流的使用权写入契约中,反正这些契约不会被买家送到官家眼前。”
    蒖蒖思量了几日,最后决定去府衙投自己出价的文状。接待她的官吏很是诧异,道:“我道只有鹿鸣楼的卫清浔能出这大手笔买这么大、这么贵的地,却没想到宋娘子也有此实力。看来你真是经营有道,赚了不少钱。”
    蒖蒖笑道:“哪里。我也是倾家荡产,四处借贷才能勉强凑足这买地钱。”
    官吏赞道:“好眼光!别看这块地如今比较荒芜,你若买到了,只要有河在,光卖水的钱慢慢都能让你挣不少。”
    从府衙出来,蒖蒖雇了一辆牛车,乘车回家。车行至鹿鸣楼前,蒖蒖想起那官吏的话,遂让赶车者暂停,想好好看看这城中最大的酒楼。但牛车骤然停止,却令一正堆着许多粮食往楼中走的板车与车厢相撞,车厢一阵摇晃,而那板车中的米袋倒在地上,洒落出不少米粒。
    推板车的大汉十分冒火,破口大骂,并对从车厢中出来的蒖蒖道:“这是我家店主特意请人从湖州买来的上等稻米师姑秔,价是寻常稻米的好几倍,你看看你弄洒了多少,每一粒都得赔!”
    蒖蒖低身拾起一些米粒仔细看看,然后淡淡告诉他:“这是十里香,不是师姑秔。”
    那大汉怒道:“我家店主买的,还会有错?你休要耍赖,别想以下等稻米的价来赔师姑秔!”
    蒖蒖在尚食局这许久,又掌御膳先尝,早已熟识天下稻米品种,此刻从容对大汉道:“师姑秔肥而糯,口感好,自是上等稻米。而散落在地上的这些米粒形状较师姑秔细而长,再看色泽,应该是十里香。十里香价虽不如师姑秔高,但自有一种特殊香味,煮饭若以师姑秔一斗,杂以十里香一升,可结合二者长处,口感既好,米饭更易散发清香。”
    那大汉还欲驳斥,却闻鹿鸣楼上有一不怒自威的声音传来:“别争了。这位小娘子说得对,洒落的是十里香。”
    蒖蒖闻声仰首看去,见三楼露台上立着一名穿圆领窄袖锦衣,头戴软脚幞头的年轻人,二十出头光景,身形高挑,鼻梁挺直,眉目清朗,容颜隽秀,俨然是位玉树临风的佳公子,然而声音听起来却是女声,薄唇此刻挑起的怡然笑容也令她隐隐透出一分不自觉的媚意。
    大汉抱拳向她行礼,蒖蒖遂看出,此人便是鹿鸣楼店主卫清浔。
    卫清浔不理那大汉,却对蒖蒖一揖,含笑道:“在下卫清浔。今日有幸聆听小娘子高论,颇长见识。如若小娘子有暇,不妨上楼一叙。望小娘子赏面,容在下请你在鄙店用晚膳,在下亦有些食材的问题,欲向小娘子请教。”
    蒖蒖朝她还礼,道:“卫楼主盛情相邀,宋桃笙心领了。只是我祖母尚在家中等我,我答应过她会按时回去,不便在此久留,还望卫楼主原宥,日后若有缘相见,桃笙再请卫楼主赐教。”
    “原来你便是宋桃笙。”卫清浔笑道,“久仰久仰。”
    卫清浔继续挽留,但蒖蒖坚持谢绝,卫清浔便不再强求,依旧在楼上负手而立,目送蒖蒖远去。
    “小娘子不上她的楼是对的。”为蒖蒖赶车的车夫在路上忍不住与她说,“那卫清浔不男不女的,天天穿男装,二十多了还不嫁人,仗着家里有钱,整天和一些美貌婢女厮混,城中风评极差。今日想必是看上小娘子了,才热络搭讪,小娘子若留下来,只怕凶多吉少。”
    蒖蒖道:“可是我听说她生意做得大,除了酒楼,还经营绸缎庄、香药铺,是宁国府首富。”
    “她做生意倒是在行的。”车夫道,“她是临安人,想必家里本来就有很多钱,宁国府的酒楼原来是她哥哥开的,几年前回京了,就把酒楼交给她。她来之后招了许多美貌厨娘、婢女和乐伎,倒是把酒楼经营得有声有色,整天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赚了很多钱,顺便把其他生意也做起来了……不过有啥用?我看她爹娘迟早会抓她回去嫁人,这里的生意多半会回到她哥哥手里。”
    赵皑得知蒖蒖投状参与田地竞买后迅速驰马来找她,直言那块田地弊端,要她放弃竞买,说:“你若放弃,我会让人私下开柜,把你的文状取出来。”
    “那为这些官田估价,也是大王让人做的么?”蒖蒖问。
    “当然不是。”赵皑当即否认,“宁国府钱谷之事,都掌握在长史李瑭手里,他借口国朝宗室只领虚衔,一直不让我过问,大小事都越过我直接上报朝廷,甚至不让我知道。卖官田估价之事我还是向他手下小吏打听才得知。”
    蒖蒖便问他:“大王甘心一直受制于他,容他僭越,鱼肉百姓么?”
    赵皑摆首,道:“我在收集他和司马的罪状了,想劝官家放权给我,以便为宁国府做些切实的好事。”
    蒖蒖入内取出数月来存的纳税凭据,交给赵皑:“李瑭借各种新增名目收税,企图用税钱充当羡余上交朝廷,以为自己谋求好仕途,这些凭据便是我保留的证据。我参与投状竞买官田,也是想从过程中获取他高估田价,偷卖水源,盘剥百姓的证据。若竞买成功,我会获得一份详细的契约,里面除了地价,还会约定河流的使用细则,这些都是大王将来可以用于弹劾他的证据。”
    “可是,你有那么多钱么?”赵皑很是怀疑。
    “没有。”蒖蒖如实回答,随即解释,“竞买成功次日,我只须交纳一成的钱,余款一月内付清,所以我暂时只用凑这一成的钱……虽然我连这一成也没有,不过想必大王会借给我。而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大王把证据呈交官家,如此,此番交易肯定会被取消,届时那九成余款就不用付了,已付的钱也会被退还给我。”
    “这样做虽可行,但是……”赵皑迟疑道,“你不怕被官家发现你的存在?”
    “我现在是宋桃笙呀,二哥,”蒖蒖薄露笑意,“在宁国府户籍上存在了二十多年的宋桃笙,不是吴蒖蒖。”
    第九章 簪花会
    转眼到了验封开拆日,正午过后,宁国府职官将投状竞买官田者召集至府治厅中,然后取出封锁的木柜,当厅开拆,长史与司马列席旁观。将要开始唱名时,赵皑也来了。
    因这回底价定得明显高了,投状者并不多,包括蒖蒖在内一共八名。唱名官依次取出文状,分别唱出投状者姓名、投状日期及出价。前六位出价都接近底价,最高者也不过每亩十三贯。第七位是蒖蒖,唱名官展开她的文状,在公布姓名、日期后唱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出价:“每亩二十贯,两千亩总价四万贯。”
    对这块贫瘠的田地来说,底价每亩十贯已是不合常理的虚高,而蒖蒖的出价竟然比底价又翻了一倍,相当于实际价值的十倍。这价报出,厅中霎时响起一阵惊叹及私语声。唱名官亦对蒖蒖赞叹地颔首,似乎也觉得她势在必得,胜利在望。
    唱名官随后取出了最后一封文状,拆封后先唱出投状者名字:“卫清浔。”
    这日卫清浔并不在厅中,蒖蒖原以为她没有参与投状,却没料到出价者还是有她,顿时隐隐觉得不安。
    果然唱名官最后唱出的卫氏出价震惊全场:“每亩三十贯,两千亩总价六万贯!”
    厅中人声沸腾,大家左右四顾,都在寻找卫清浔的身影,而唱名官此后也宣布卫清浔为最终著价高人,请她出列签押。一位原本隐身于人群中的中年男士此刻徐徐起身,朝赵皑、长史、司马及唱名官分别一揖,解释道:“在下是鹿鸣楼主事薛易。我家楼主每年春秋两季各择一日举行簪花会,选拔雇用乐伎优伶。今日正巧是春季簪花会举行之日,因日期早定,她无法脱身,所以命在下前来代为履行签押落定事宜,另外代她向诸位官人请罪,楼主说,待开拆签押事毕,若诸位官人赏面,不妨前往观赏簪花会,她将奉上佳肴美酒,宴请诸位官人。”
    长史李瑭与司马丁希尧相视一眼,李瑭随即对薛易道:“你代为落定可以,但签押之事得你家楼主亲自做。你可以把相关文书契约带回去,请她签押,该上交的那些再交回来。”
    薛易连声答应,旋即取出相当于一成出价的会子,当场落定。另有官吏带他往后厅,继续办理相关事宜,交付契约文书。
    厅中人陆续散去。蒖蒖目送薛易远去,暗暗懊悔,只恨自己当初担心报价太高引人生疑,结果却让卫清浔压过了自己。
    她无奈地看向赵皑,赵皑倒是不急不恼,与她四目相对也神态自若,不动声色。
    蒖蒖亦如众人一般,向诸位府官行礼告退,赵皑也似对待其他人一样淡淡颔首,并没有起身相送。待蒖蒖出了府治大门,司马丁希尧倒是追了过来,对她道:“自上回赴宋娘子酒楼宴席之后,那滋味久久萦绕于心,我甚是怀念。今日公事已毕,不如我送宋娘子回去,顺便再在湛乐楼进晚膳,细品娘子手下佳肴美味。”
    他旋即向一旁招手,叫来一辆两人坐的马车。蒖蒖见他说这番话时目光迷离,神情暧昧,便知他对自己不怀好意,遂礼貌地微笑着婉拒:“小女子怎敢劳烦司马相送。也是不巧,我今日原本想再请几位官人前往小店品尝新一季的菜式,但出门时祖母告诉我,今日食材不够丰富,不足以款待贵人,她便随意让几位乡绅预订了晚宴。又嘱咐我好好看看城里的食材,适当选购一些,准备妥当了,再请官人们改日前去用膳。所以我暂不回去,还得先逛逛城里市场。”
    岂料丁希尧毫不退却,又道:“那我陪宋娘子逛市场,待你选购完毕,再送你回去。”
    蒖蒖再三推辞,丁希尧仍不放弃,坚持要陪她,蒖蒖无法,只得转身向附近市场走去,任他跟在后面。
    到了市场,蒖蒖装作选购食材,不与他多说一句话,但一时又甩不掉他,心烦之下也无心细看食材。此时忽闻身边有人在议论鹿鸣楼簪花会之事,说乐伎选拔到了最精彩的时候,建议同伴随他前往观看:“人山人海的,再不去就挤不进去了。”
    蒖蒖心念一动,对丁希尧道:“我以前也听人说起过簪花会盛况,但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既然正巧遇上,很想前去看看。”
    丁希尧笑道:“这个容易,随我去便是。”
    鹿鸣楼资产雄厚,无论大厨、侍者还是乐伎、优伶,一旦雇用即给予丰厚月钱,赏金另算,所以每年应聘者成千上万。为防被踏破门槛,也为充分吸引城中人关注,卫清浔决定以簪花会的形式招聘乐伎优伶,每年仅两次,让应聘者当日在鹿鸣楼后、卫清浔骑马射柳所用的园子里各呈技艺,展示才色。最后由卫清浔评定,觉得可雇用,便择一枝花让那人簪上。当天允许城中人围观整个过程,这一方式宛如选美,自然人人想看,往往天还没亮便有人赶去排队,等着进场,人满后也有很多人聚集在园外,不肯散去。
    蒖蒖正是以为此处人多,挤来挤去很容易把她和丁希尧冲散,自己好趁机摆脱他,却不料他们刚到园子边,即有鹿鸣楼侍者认出丁希尧,立刻带他们走小门,引他们进入园中,还找了个最便于观看的内场坐席,请他们坐下欣赏。
    此刻表演的均是前几轮中脱颖而出的优胜者,个个才艺不凡,容貌甚美,三五人一组,或清歌,或曼舞,不时含情凝睇向卫清浔,期待获她青睐。而卫清浔迤迤然坐于正中主席上,居高临下地含笑睨向众女,那神情便如惬意地看众妃争宠的君王一般。一组歌舞毕,卫清浔也会环顾四周,看看围观者的反应。当蒖蒖与丁希尧出现时,她适时地发现了他们,好整以暇地静待蒖蒖转顾她,然后在彼此目光相遇时对蒖蒖悠然一笑。
    待最后一组表演结束,侍者向卫清浔奉上十枝花,有牡丹、芍药、石榴、蔷薇等。卫清浔半展一把白色洒金折叠桧扇,蔽住妙目以下的面容,向侍者低声说出她的选择,于是侍者依次将一枝枝花送至她选中的美女们面前,请她们簪上。中选者无不笑逐颜开地上前向卫清浔行礼道谢,卫清浔微笑颔首,再赠她们一些首饰作为见面礼。
    当最后一朵牡丹花被她最后选中的舞伎簪上发髻时,落选者们纷纷发出失望的叹息,垂头丧气地准备退场。而此时卫清浔忽然将面前案上花瓶中插着的红色贴梗海棠折下一小枝,捋去多余花叶,仅留枝头一朵,然后提起一把小竹弓,起立,转身走下台阶,跃身上了柳树下等待着的白马,驰马绕场一周,双目犹带笑意,环视场中诸女子。
    众女不知她意欲何为,但一个个都满含期待,立于原地,目光热烈地追随着她。
    卫清浔最后策马在场中站定,面朝蒖蒖所在的方向,含笑引竹弓,将那一枝海棠当箭矢射出。海棠直直地飞出,正中蒖蒖发髻,如簪子一般插在了她髻上。
    围观者如梦初醒,旋即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为卫清浔这别出心裁的举动道好。
    卫清浔驱马走到蒖蒖面前,俯身向她伸出一只手,又似命令又似邀请地道:“上来。”
    蒖蒖一心想摆脱身边那令人厌恶的丁希尧,没有过多犹豫,很快把手递给卫清浔,任她拉着上了她的马。
    卫清浔比蒖蒖高半个头,此刻将她半搂在怀中,促马疾驰,朝园外奔去。围聚在大门内外的人见那马来势汹汹,匆匆退向两侧,纷纷让道,于是卫清浔一骑绝尘,迅速带蒖蒖远离了此地。
    卫清浔引马驰向城外,路上对蒖蒖笑道:“刚才我听人说你也去投状竞买官田了,输给了我,生不生我气?”
    蒖蒖道:“生气倒谈不上,只是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肯出这么多钱去买,那片地并不值得。”
    “那片地不值得,但父母官得小心伺候着呀。”卫清浔直言道,“有人希望我出高价买,那我只能从命,毕竟生意做得越大,就越要看官人脸色行事。若人满意,此处亏了,别处还能让你赚回来;若得罪了人,那以前赚的,也都能让你吐出来。”
    “是谁让你买的?”蒖蒖问,“李瑭还是丁希尧?”
    卫清浔笑而不语。
    蒖蒖想想又道:“你若怕得罪父母官,今日就不该带我出来……你没看到丁希尧在我身边么?他……”
    “他在骚扰你,我看出来了。”卫清浔在蒖蒖耳边笑道,“所以决定这样助你脱身。说起怕不怕得罪他……以前或许会有顾虑,但现在没有了。”
    蒖蒖诧异道:“为什么?”
    “因为魏王。”卫清浔言罢回首朝后看了一眼,旋即放缓马速,对蒖蒖道,“让他自己告诉你吧。”
    蒖蒖此刻亦听见身后有另一匹马正紧追着他们奔来,回顾之下发现纵马赶来之人竟是赵皑。
    赵皑驰马至她们面前,挡住卫清浔去路,然后冷面盯着蒖蒖,命令道:“下马。”
    他这犹覆严霜的神色是蒖蒖从未见过的,不免有些惶惑,犹豫一下,但还是在他迫视下引身下了马。
    赵皑策马靠近她,向她俯身伸出手,动作几乎与之前卫清浔的一模一样。
    “我可以雇一辆车回家……”蒖蒖试图拒绝,但很快被他扬声喝止,“别废话,上来!”
    蒖蒖还在惊讶于他空前强硬的语气,愣怔中已被他一把拉上马。
    他让她坐于自己前面,在卫清浔似笑非笑地注视下策马扬长而去。
    蒖蒖被他半揽于怀中,感觉尴尬,姿态颇僵硬。能察觉到他的愤怒,一时却又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恼火,默默与他同行片刻,才听赵皑冷冷开口:“我说的话,你全不放在心上。”
    蒖蒖愕然,下意识地问:“什么话?”
    “我早就跟你说过,”赵皑道,“我们以后都不要跟别人同乘一马了!”
    这一语令蒖蒖迅速回忆起了初见他那一日发生的事,一时间只觉恍若隔世,又有些感慨,面对他这充满少年意气的醋意,不知怎样应对才好,良久后方才轻声嘀咕道:“她是个女人……”
    “女人也不行。”赵皑冷哼一声,不怿道,“她爱穿男装,打扮得雌雄莫辨地去调戏姑娘,看着真碍眼!”
    “刚才簪花会上的事,你也看见了?”见赵皑默认,蒖蒖忍不住告诉他:“二哥,其实……我入宫之前也爱穿男装去调戏姑娘。”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道:“那不一样。你穿男装,那叫英姿飒爽。”
    第十章 西窗
    两人乘马默默前行,蒖蒖想起卫清浔之前的话,忽然顿悟:“是你授意卫清浔去投状买官田的。”
    赵皑并不否认,道:“如果你出面买下这么多官田,必然会引人注目,将有更多人对你的家世经历感兴趣。日后若官家命御史台彻查李丁二人劣迹,多半要传唤你作证,你会面临很大风险,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而卫清浔,家大业大,买多少别人也不会生疑,让她来代你做此事再合适不过,如此,你的目的达到,又可置身事外。”
    “那你是怎样说服卫清浔配合你的?”蒖蒖问。
    “我只是提醒她,李丁二人顶多不过做这一任的地方官,而我这亲王是要当一辈子的,得罪我比得罪他们严重。”赵皑淡淡道,“她是个精明的商人,自然懂得审时度势,趋利避害。”
    蒖蒖想想,又问:“那我的那些纳税凭据,你能用上么?”
    赵皑道:“你让我知道了他们那些苛捐杂税的名目,已经很好。这几月来我经常视察宁国府各地,也认得不少农户商贩,既知这些名目,私下询问他们,要他们作证,并非难事,未必一定要将你的凭据呈交至官家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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