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很快又关上了。
    她呼吸着沉闷的气息,心有余悸地拉着白明朝的衣袖,不清不楚地问道:“二哥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娘娘应该给皇上下药了。”白明朝神情阴暗,“她给你的那些东西你都还没入嘴吧?”
    “没有。”白倾沅混乱地摇着头,“那,那怎么慈宁殿人都不见了?”
    “只有她们都不在,你们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才怪不到她们头上。”白明朝反过来握住白倾沅的手腕,“往后你都不许再一个人进宫,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白倾沅这回是真的怕了。
    召未雨要给她下药,她担心她到时候真的不愿意嫁给皇帝,她要毁了她的清白,再逼她不得不做那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后。
    下车的时候她的腿还是软的,白明朝看不过去,亲自将她打横抱进了屋里。
    “你别担心,往后就好好呆在家里,不要再独自进宫。今日这件事,她们既然敢这么做,那便多半已经想好了对策,咱们吃了哑巴亏,再怎么伸张也没有证据,也无法指认她们什么,更何况她是太后。”
    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白倾沅被白明朝放在榻上,久久未敢停下思绪。
    就在白明朝要走的时候,白倾沅反手抓住他,说:“可是不对,如果皇帝被下了药,他应该找他最喜欢的周美人才是,怎么会找召颜呢?”
    “这我如何会懂。”白明朝耸耸肩。
    他的确不懂这些,白倾沅一路心悸着回来,想了想还是松开了他,喊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白明朝嘴上抱怨归抱怨,还是老老实实给她倒了杯水。
    她一下饮尽,依旧口干舌燥得厉害。
    “哥哥,顾言观何时来家里用饭?”白倾沅喝到第三杯水才终于冷静下来,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道。
    白明朝想了想:“我邀他是今晚来着。”
    “那……”白倾沅欲言又止,明亮的眼睛蒙了层薄薄的水雾,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懂自己的意思。
    白明朝胸有成竹,“我明白,此事我不会告诉他,叫他徒担心一场。”
    “谁叫你不告诉他了?”白倾沅无辜极了,“我就是要你告诉他,让他知道我有多可怜的!”
    白明朝:“……”真是高看这个妹妹了。
    顾言观果真是当晚来的,还是和他们家大哥白今久一道回来的。
    白今久多少也知道白倾沅对顾言观的意思,指着在正厅中正襟危坐的两个混不吝,与他不疏远也不熟络道:“这是我两个弟弟妹妹,你应该都见过了。”
    白倾沅和白明朝闻言,不约而同地冲他们挤出个勉强至极的笑容。
    白今久见了,不觉皱起眉头。
    “你们这是怎么了?”
    白倾沅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向椅背后头缩了缩,轻轻摇着头道:“没事。”
    白明朝亦端起茶盏遮住自己半张脸,同样摇着头道:“没事。”
    那就是有事了。
    白今久坚持道:“究竟是怎么了?”
    “哥哥。”白倾沅矫情的很,哭丧着一张脸看看白今久,又看看白明朝,最后一狠心一拍板,捂着脸跑走了。
    白今久稀里糊涂得很,指着她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咳咳——”白明朝咳嗽一声,知道该是自己发挥的时候了。
    白倾沅在自己院子廊下晃着脚丫,刚换上的纯白靴子沾了些灰,却也不是很难看。
    顾言观靠在她的院门外,静静看着她晃呀晃。
    天色阴沉,廊下挂了几盏小灯笼,白倾沅半张脸埋在大氅的厚毛领里,半张脸映着幽黄的烛光,正低头出神。
    顾言观等了半晌,才见到小姑娘终于缓缓歪过头来看他。
    “你怎么不进来?”她问。
    顾言观笑笑:“你哥哥们不让。”
    白倾沅憋着浅笑,“那我也不让。”
    “嗯。”顾言观靠在院门处,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她。
    白倾沅只矫情了一会儿便不大适应,痴痴地问:“你真就站在那?”
    “嗯。”顾言观不置可否。
    “那我过来不就好了。”她兀自嘀咕,跳下阑干,几步走到顾言观跟前,仰望他道,“我今日受委屈了。”
    “我知道。”顾言观揽她入怀,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真切恳求道,“以后真的不许再冒险了。”
    “嗯,以后哪里都不去了。”经历这么一遭,白倾沅自己也有些恍惚。
    她回抱着顾言观,平静地感受他带给自己的心安。
    重活一世,她最贪恋的就是顾言观的怀抱,就好像当初在灵泉寺上一样,万籁俱寂,世人相负的时刻,只有他们才是彼此的救赎,才是彼此最后的光。
    “咳咳——”
    温存不过片刻,白明朝煞风景的声音便在两人耳边响起。
    “哪里来的小情郎呀,吃晚饭呀,吃完了晚饭回榻上呀——”
    “你喊什么呢?”
    白倾沅松开顾言观,羞着脸要出去找白明朝理论。
    “喊你们用饭呢!”白明朝笑呵呵地从不远处的假山上下来,笑声越来越远。
    白倾沅恼羞成怒,提起裙摆就要去追他,却被顾言观拉住大氅。
    他说:“走慢些,晚上容易摔着。”
    相比自己不成调的二哥哥,白倾沅跟在顾言观身边,总是格外听话些。
    虽然白明朝不可谓不可靠,但白倾沅俗气地认为,还是顾言观这张日后天天陪她同起同睡的脸才最能叫她痴迷。
    他们白家,专出看脸的痴情种。
    听闻当初她母亲从京城嫁到西郡,她父亲也是只看了一眼,便就此沦陷了一生,往后余生都将母亲捧在掌心里,好生呵护,妥帖照顾。
    她对顾言观的喜爱之情便如同父亲对母亲一般,从不会遮掩从不会藏,可是也有不一样的,那便是她不会同父亲一样,处处做低伏小。她钟意顾言观,便要叫他知道,叫他将自己放在掌心上,时时刻刻都挂念。
    一顿晚饭吃的像极了两位舅爷在审视自己将来的妹夫,白倾沅的小眼神这个瞧瞧,那个看看,最后夹菜的时候一个不落,在每个人的碗里都古道热肠地布了一道自己最喜欢的糖醋小排。
    “哼。”白明朝面上嫌弃不已,手上动作还是诚实的,一块糖醋小排入口,酸酸甜甜,叫他霎时就想到了明日要送妹妹出嫁的场景。
    不敢想不敢想,他遥遥脑袋,将这些都散出脑去。
    白今久就显得比他正常多了,只是他虽欣赏顾言观,却也不看好顾言观。
    因为他特殊的身份,他的家世,他的前程。
    所以他对顾言观不冷不热,就像是当初他带人来西郡借兵时一样,他们只是合作共谋了一场战事,再宽泛些,也不过是朋友罢了。
    太后今日办的事的确混账,但阿沅将来的婚事,还得他们父亲进京亲自定夺才是。
    白倾沅哪里知道吃一顿饭他们会想这么多,自己依依不舍地送走顾言观之后,带着泠鸢到库房里挑了些东西。
    “明日便是沈家乡君大婚的日子,我该给她挑些好的。”她翻看过一个个箱子,将自以为宝贵的东西搬出了五六件。
    “咱们同沈乡君也并非很熟,哪里用得着这么多。”泠鸢见她拿的一件比一件贵重,不禁出声道。
    “很多吗?”白倾沅回头查看一番,“那可是顾言观的表妹,虽说平日交情不深,但总归也是表妹不是?”
    “县主还没嫁人,便尽想着人家家里人了。”泠鸢摇摇头,对此不予支持。
    最后白倾沅实打实挑出了八件自己满意的东西,交给泠鸢装好,贴上贺喜的话,准备明日送到沈家去。
    不料隔日一醒来,率先传入耳中的不是沈家和喻家的喜事相关,而是召颜小产的消息。
    “怎么就小产了?”白倾沅方从榻上起身,人都还未清醒,便闻此噩耗。
    “听说是皇上和她……”泠鸢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只能转而道,“是昨日午后的事了,听闻今日一大早,德昌侯便带着两个女儿和摄政王妃一道进了宫。”
    昨日午后,那不是……
    白倾沅忽觉脊背发凉,原来陶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怪不得他点名道姓要召颜,怪不得……
    他恐怕,根本就没想过要留下召颜肚子里的孩子。
    第76章 暴风雪
    陶宣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坐在慈宁殿的偏殿里, 看着里头满屋的人围在召颜榻前,心下凉薄又可笑。
    周悠禾的孩子没了的时候,他们一家可不是这副嘴脸。
    他压根就没动召颜, 他只是把太后准备给白倾沅吃的东西, 让召颜吃了而已。
    他知道召颜有孕,也知道吃了那些脏东西, 她的孩子根本保不住,他压根就没想过让她生下孩子。
    不论是防止德昌侯府势大,还是单纯的厌恶召颜, 他都不会让召颜诞下孩子的。
    这日早朝他没有去, 他就沉默地坐在慈宁殿里头, 看着所有人在自己面前上窜下跳,奔走匆忙。
    召颜痛苦了一整晚,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筋疲力竭地歇下, 德昌侯府的人看过她之后,下一步便是要来找他算账了。
    召伯臣如料想中一样,怒气冲冲向他而来, 召未雨赶紧拦在他面前,尖锐道:“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召伯臣戾气十足, 就差指着陶宣的脑门破口大骂。
    “宣儿是皇帝,哥哥这是疯了不成?”
    “皇帝?没有陶灼, 没有我召家,你们哪来的这个皇帝做!”
    召伯臣是真的发了狠,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敢骂,戟指怒目,唾沫横飞。
    召未雨的脸色一刻更比一刻差, 听到这话实在受不了,反唇相讥道:“哥哥脑子清醒一点!这里是皇宫不是召家!”
    召伯臣发起火来哪里还会把她当回事,“皇宫?好啊,好啊太后娘娘,这里是你的皇宫,你就当我不能撒野了吗?!”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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