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令人心悸的枪声传出去很远,不知何时,他们生起的火堆已经渐渐蔓延,火苗吞噬了破旧的柱子。
    我想要带着程嘉溯逃出去,可是他高大的身躯过于沉重,我只拖着他在地上挪了几步,就因为地面上留下一道暗红的血痕而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只怕他还没有被我搬出屋子,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和我天人永隔。可若是不逃出去,已经起火的房屋必然会越烧越旺,直到烧成一片火海,梁架倒塌,让我们三个人都葬身于此。
    我当然可以一个人逃出去,可是,如果单单只是我一个人逃出去,又有什么意义。我泪如雨下,抱住程嘉溯渐渐失温的身躯喃喃:阿溯,大不了,就陪你一起死。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把你让给周玫。
    火势渐渐大起来,程嘉溯带来的人终于赶到,安然第一个冲进来,被房子里的情形惊得一个踉跄。
    我见救兵到来,禁不住疯了一般哭喊:快点救救他!
    安然惊骇过后,迅速反应过来,不再迟疑,冲上来架起程嘉溯便往外冲,我跟在他后面,摇摇欲坠。安然回头还想扶我,被我一把打开:快,快救他!
    这种时候,你还管我做什么!
    安然带了不少人,都是精悍的汉子,但这是我人生中最为慌乱无措的时刻,我忽略了身边的一切,没有注意自己身边究竟是些什么人,自己究竟是在救护车上还是在别处,只是死死盯着程嘉溯,生怕一错眼他就不见了。
    他被推进急救室,有人想要查看我身上的伤情,被我强行推开。我焦躁如同失去伴侣的母兽,单凭本能在急救室门前徘徊。
    安然试图安抚我,然而我耳中轰鸣,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清楚地,如果程嘉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我爱他,如同爱我的生命。
    抢救持续了四个小时以上,期间安然无法安抚我,只得通知我的父母。他们一直以为我有事回了唐韵,这时候一见面才,被我狼狈的样子吓到,才知道我先前竟然被人绑架了。
    妈妈抱着我痛哭,但我感觉不到她的悲伤,只是推开她,轻声道:妈妈,你哭什么?不要吵我,你一哭,我就听不到手术室里头的动静了。
    其实,手术室大门紧闭,哪里听得到里头的动静呢?
    我却觉得自己能听到程嘉溯不规律的呼吸,能听到他因为痛苦而发出难过的呻吟,听到手书器械磕碰出的恐怖声响
    手术室的门猛然打开,护士急匆匆跑出来:血袋不够,调备用血库!
    安然死死按住我,才阻止了我从门缝里冲进去。抢救还在继续,不知道几时才能等到判决或者一起活,或者一起死。
    直到我被人按住,打了一针。
    在倒下去之前,我看到安然的嘴一张一合:你还有孩子,你必须接受治疗。
    看到妈妈哭着说:潼潼,你不可以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因为安然的自作主张,我勃然大怒,然而身体不听使唤地陷落进黑沉沉的梦乡当中去。
    意识清醒的第一刻,我尚未想起自己在为什么惊惧痛苦,便先一步剧烈挣扎起来。几秒钟之后,我才能睁开眼睛,看清眼前是医院的吊顶这段时间,我太熟悉医院这个地方了还有守在床前的父母。
    身体还没有完全从麻醉当中醒来,腿还是软的,使不上力气。我急得砸它们,恨不得立时长出翅膀来,飞到程嘉溯那里去。
    手上的吊针在动作中滑脱,带出一串血珠。
    爸爸按住我:潼潼,你先不要动!
    过了多久?阿溯怎么样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开了爸爸的钳制,整个人顺着床沿滑落地上。
    让我去见他,我要去见他!我着魔般地重复着,不敢去设想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程嘉溯他没事!爸爸沉声道。
    我一愣,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真的?
    爸妈从两边把我扶起来,让我坐回到床上,真的,他还活着。
    我死死盯着爸爸的眼睛,想要从那里看出他话语的真假,他也坦然看着我。
    我要看到他。
    只有亲眼看到他,我才能放心。
    妈妈一边向我保证程嘉溯真的没事,我马上就能见到他,一边让爸爸赶快去借个轮椅过来,推着我去见程嘉溯。
    如果他们一直拦着不让见,我会做出种种极端恶劣的猜测,好在爸爸很快推了个轮椅回来,又让护士小姐给我重新扎了针,推着我往ICU走去。
    安然守在那里,见我过来,默默让开。
    透过玻璃墙,我看到重症监护室里,昏迷着的男人。
    他原本那么高大、那么强壮,可现在处在一大堆仪器和管线的包围中,我才惊觉他瘦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那是一边与各方势力斗智斗勇,一边还要牵挂着不省心的我的后果。
    他身上连了太多仪器,以至于让我恍惚间觉得,是那些仪器在吸取他的生命。他的呼吸也很微弱,在氧气机帮助下,才有微弱的起伏。
    可我看着他,就觉得安心下来,疯狂逐渐褪去,思绪逐渐清明,等我转向安然,轻声发问:阿溯现在的情况怎么样?的时候,他甚至明显愣了一下。
    不久前还疯了一般的女人,这时候又恢复了文明人的仪态,难怪他感到不习惯。
    安然眼中流露出忧虑的神色,医生说,那一刀伤到了内脏,再加上失血太多,程总现在陷入了深度昏迷。
    他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只能在ICU接受观察。希望一切都好。
    我微微点头:会好起来的。
    安然惊讶地看我,我回以微笑,毫无惊惧慌张之色。
    因为我知道,阿溯当然会好起来的,如果不能,我就陪他去死。
    安然接了个电话,带出几分焦灼的表情。随着理智渐渐回笼,我意识到,麻烦远远还没有结束。
    且不说程嘉溯昏迷不醒,程嘉洄那里会有什么动作;也不提周玫出走带来的巨大震荡,唐韵有没有能压得住场子的人;单只说那个村子的现场,要应付警方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诚然,我和程嘉溯都是受害者,可真正的凶手已经自杀,无法再与我们对峙。卷入杀人案,对程嘉溯而言已经是一件丑闻,他的敌人们不会放过这个抹黑他的机会。
    我不由地勾了勾嘴角,安然,你回公司去,防着罗士行就是他勾结周玫,泄露了YOOUNG项目的机密。你得回去,看住那些图谋不轨的人。
    那这里安然犹疑着,眼前的烂摊子令他焦头烂额,不知道该先顾着哪头好。
    阿溯这里,我会看着,你只管放心去。
    安然更不放心了,你自己还一身伤病呢,又是孕妇再加上之前情绪崩溃地那么厉害,让他怎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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