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与福灵姗姗来迟,廖恒捧一本书在等他们。
    看二人进了门,指着面前的碟子菜道:“耀文和耀章知道我在,特意送来的野菜饼,算这两个小子有良心。“
    大将军扫了一眼:“单给你一个人的?”
    “没错。”廖恒得意道,“别看是你的儿子,没想着你。”
    福灵笑道:“你一个人吃得了那么多吗?一看就是三人份的,我们的儿子,能不想着我们吗?”
    “有儿子真好。”廖恒悻悻然,“萧明庚,两个儿子分我一个。”
    “不给。”大将军拒绝得十分痛快。
    “你有郡主,以后定是儿孙满堂,我这辈子孤单单的一个人,你就不可怜我?”廖恒看着他。
    大将军想了想:“如果福灵生了老五,就送给你。”
    “为何不是老四,也不是老六,非得是老五?”廖恒疑惑道。
    “福灵只想要四个。”大将军道。
    福灵嗔笑道:“若是有了老五,就是最小的,谁舍得给?”
    “那你还是自己生吧。”大将军道。
    廖恒哼了一声,看二人落座,搁下书道:“开饭,等得都凉了,催人请了三次,在忙什么?忙着生孩子?”
    一句话说出,大将军有些不自在,福灵也红了脸。
    廖恒嗤笑道:“有伤在身,也不知休养。”
    福灵脸色更红,大将军瞪廖恒一眼:“有完没完?”
    廖恒嘻嘻一笑,问福灵道:“郡主喝酒吗?”
    “喝。”福灵拍一下脸,“和你一起吃饭总是想喝酒的。”
    “少喝些。”大将军道,“我有伤在身,你们再喝醉了,我没法管你们。”
    “那你在旁边看着,看我们有了醉意,把酒拿走,不让喝就是了。”廖恒说着话,起身为福灵倒酒。
    “葡萄酒?”福灵笑了起来,“哪来的?”
    “上回邹开和涂校尉去往玉门关护送独孤娘子,给带回来的。”廖恒笑道,“要说葡萄酒,还是玉门关酿出来的最好。”
    福灵噘了嘴,只知道给他带酒,真是重色轻友。
    “里面有你的一份,近日忙碌,我给忘了。”廖恒又道。
    “就说嘛,她怎么也得想着我些。” 福灵高兴起来,问道,“上回她给你绣像,你给她写信没有?”
    “想过,提起笔来觉得丢人,回赠一副雕鞍。”廖恒道。
    “这还差不多。”福灵笑着举杯,心想她得多高兴啊,我都替她高兴。
    二人推杯换盏,大将军在一旁作陪。
    廖恒看福灵双颊酡红,微微有了醉意,转着酒杯状似随意问道:“郡主在京中的时候,可曾见过留王?”
    大将军皱了眉头,廖恒冲他做个鬼脸。
    “见过。”福灵笑道。
    “郡主觉得他如何?”
    “很可爱的小娃娃,圆胖圆胖的。”
    “我听说,他是个痴儿。”
    福灵歪头看着他:“听谁说的?”
    “就是道听途说。”廖恒道。
    福灵喝几口茶,沉吟着看向廖恒:“你今夜与我一起吃饭,又诱使我喝酒,就为了套我的话是不是?”
    廖恒笑笑:“郡主为何会这样想?”
    “以前都是我喝葡萄酒你喝烈酒,今夜里你和我一样喝葡萄酒,你丢了酒友该有的诚意,我觉得有诈,一直在等你使出花招。”福灵晃一下手中茶盏,“这也不是普通的茶,是用来醒酒的。”
    廖恒愣住了,大将军忍不住笑。
    “还是郡主爽快。”廖恒撸一撸袖子,“既然郡主识破了我的花招,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请问郡主,留王是个傻子吗?”
    “是傻子如何,不是又如何?”福灵反问道。
    “如今太子薨逝,只留下两个女儿,没有儿子,穆王下狱,不死也得圈禁或者流放,如果留王不是傻子,皇后可效仿当年太后所为,认其为嫡子,让他入主东宫,京中可暂得太平。如果留王确如传言所说,皇帝不会糊涂到立一个痴儿为太子,他必须在诸位郡王中挑选一位储君。”廖恒慢悠悠说道。
    “诸位郡王?那首当其冲的不就是我哥哥?”福灵紧张道。
    “那倒不是。”廖恒道,“虽说成王与皇帝是一母同胞,可皇帝被太后所养,乃是嫡子,成王却仍是庶出,继承皇位的话,文毓郡王与其余郡王都一样,不存在谁先谁后。”
    “只要不是我哥哥就好。”福灵松一口气,“立储以后呢?又当如何?”
    “各位郡王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势力,一旦被立为储君,京中会再出现太子党,又因新任太子与太后皇后没有血脉亲情,争斗会愈加激烈。”廖恒说着话心想,听她话里的意思,留王确实是个傻子。
    “还有一种可能。”福灵道,“皇伯父刚过五旬,留王年纪尚幼,不必急着立太子,再说了,后宫妃嫔众多,又加三年一选秀,皇伯父还会有儿子的。”
    这样一说,好像又不是傻子。廖恒心中一急,嗤笑道:“若是那么容易有儿子,早就该有一大群儿子,岂会等到如今?”
    “你是说有人残害皇嗣?”福灵惊道,“你是说皇后?”
    廖恒笑笑:“宫廷秘闻,不得而知。”
    福灵心中惊骇不已,看上去慈和亲切的皇伯母,果真会做出那样凶残的事?
    大将军在旁说道:“也许是皇帝身子弱……”
    “皇伯父身子弱,太子呢?”福灵茫然道,“太子为何也没有儿子?难道说……”
    她想到了太后,不敢再想下去。
    “太子本就体弱,又极度好色,去岁在京中见他,跟痨病鬼一般,生不出儿子也不奇怪。”大将军道。
    “是啊,太子膝下两位公主是他成亲头两年所出,那会儿的太子哥哥神采奕奕,精神极佳,后来就见得少了。”福灵摇头道。
    “让太子如此孱弱的人,应该是蔡骧。”廖恒道,“蔡骧到了太子身边后,太子愈加沉迷美色,东宫中美人儿无数,又有蔡芙蓉那样的妖姬,他再放纵詹事府强抢民女,逐渐掏空身子,大量服食阿片,最终因阿片送了性命。”
    福灵看向廖恒:“那么,穆王害死太子,是你的计谋吗?”
    廖恒又愣住了,大将军又忍不住笑。
    “太子服食阿芙蓉,是文忠哥哥接风宴上揭出来的,没过多久,太子薨逝,难道只是巧合?”福灵逼视着他。
    “我想过,可萧明庚不准,我只好作罢。”廖恒回过神连连摆手,“郡主别忘了,太子服食阿芙蓉,是文忠郡王说出来的,他既知道,京中必定还有别的人知道,再加当夜宴席上在场的人众多,极可能有穆王的耳目。”
    看福灵点头以示赞同,悄悄松一口气,端起酒杯猛喝一口,心中疑惑道,怪哉,我紧张什么?难道我怕她不成?
    于是笑道:“想来昨夜里知道太子与穆王之事后,郡主心中就有了怀疑,你怀疑我,其实就是怀疑萧明庚,你怎么不问他去?”
    大将军目光一凝,就听福灵道:“他有伤在身,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在家,我珍惜还来不及,为何要问这些,惹得彼此不快?”
    大将军看向她,伸手握住她手。
    廖恒心说不好,萧明庚听了这话,更舍不得惹她了,我们的大业更得一拖再拖。
    忙问道:“今夜里又为何问出?”
    “是你不好好喝酒,非要问起留王的。”福灵冲他翻个白眼。
    “对了,郡主还没有告诉我,留王究竟是不是个傻子。”廖恒问着话,心中升起几分得意,总算又绕回来了。
    福灵哼了一声:“廖先生无所不能,倒是自己打听去呀,为何要问我?”
    廖恒被堵得一口气闷在胸口,抬手指着她,深呼吸,再深呼吸,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将军一把将福灵搂在胸前,看着廖恒笑出了声。
    廖恒气道:“萧明庚,你究竟是哪一边的?”
    大将军搂她更紧:“夫妻同体,我自然是福灵这边的。”
    福灵靠在他怀中,对廖恒做个鬼脸:“有话直说就是,非要骗我喝酒,还要绕来绕去,可恶。”
    “那你告诉我,留王是不是个傻子?”廖恒咬牙切齿道。
    “我不知道。”福灵一脸诚恳,“他不在京中,一直养在洛阳行宫,前年太后生辰时,我见过他一次,是个白嘟嘟胖乎乎的小娃娃,我还抱了抱他,他不怕生,不哭也不闹,搂着我的脖子,一双黑黑的眼珠好奇看着我,十分可爱。”
    “听起来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廖恒思索着。
    福灵想着蔡骧与蔡芙蓉,他能放过仇人的孩子,也能放过留王吧?
    无论他痴傻与否,又岂会是你的对手,皇伯父只剩了这一点血脉,你放过他。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他正看着她笑,轻声道:“你只顾着喝酒说话,没吃多少东西,再挑喜欢的吃上一些。”
    她的头又埋进他怀中,小声嘟囔道:“这会儿没什么胃口。”
    “那就回去。”他说道,“夜里饿了,再让人煮些夜宵就是。”
    “走走走,赶紧走。”廖恒摆手道,“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看得我很不舒服。”
    看大将军欲要起身离开,又忙道:“先别走,我换烈酒,跟郡主再喝几盏,算作赔罪。”
    大将军说声不行,福灵却坐直身子举杯道:“好啊。”
    大将军无奈看着她:“喝三盏就走,可好?”
    “不醉不归。”她笑笑,“我若是耍酒疯,你让墨香喂我吃药就是。”
    心中却想,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喝醉了,就不用去想以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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