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爷素有洁癖,还癖得很离奇。所谓癖好,就是某方面的偏执,有些人对书画,有些人对酒茶,有些人对古玩,毕生jīng研,乐在其中。而承铎则是好洁成癖。原本像帝胄之家,规矩也大,一天四五次的换衣裳,早晚沐浴,只要不怕麻烦,那也是不难办到的。可是出征在外的将领们,往往就没有这样讲究了。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不洗澡都是常事。承铎算得上是当今下马能谋上马能战的第一人了,他也身先士卒,也白刃饮血,也同甘共苦,但就有一样,哪怕粮糙没有了,连他都吃不上饭了,只要有水,也必要至少每日一洗。每每血战而归,第一件事就是脱了染血的袍子,以水净手涤甲。
    以前在上京,承锦就开过他的玩笑,说:古人云:人无癖不可与jiāo,以其无深qíng也。五哥竟有洁癖,可见心xing之执着,正是qíng深之人啊。此言一出,不仅人皆知晓了五王爷的这点小固癖,王孙公子们更是一阵风似的,出了不少这癖那癖的人,只为博十三公主青眼一顾。
    照这个理,承铎要的女人该是白璧无瑕才对,可是他不这么看。世上gān净的东西不多,丑陋的东西不少,比如走路脚上染了泥,可以擦掉;杀人手上沾了血,可以洗净。以此类推,这些都是外物,女人与他有什么相gān呢?离开他的chuáng榻,就什么也不是。故而他这种怪癖是只关乎自我的,是唯器唯物的,不涉道德,不拘世俗。至于放到他chuáng上的女人,可以残花败柳,可以卑贱出身,可以其貌不扬,就是不能脏兮兮的。
    哲义听了他这么一问,忙回道:已经jiāo给后营的老婆子收拾了,只是衣裳是旧的。承铎做了个手势,哲义便将锁着的绳索打了开来。那女子一时委顿在地。承铎手臂一展,将她捞了起来,负在肩上,向自己大帐的方向走去。留下马厩一角的其他女人,瑟缩着朝他的方向张望。
    承铎一进大帐就把她放了下来。那女子被长锁在木桩上,坐卧都不能,甫一着地,只觉手麻腿软,身子向前一倾,已被承铎抓住,顺手带到了榻上。他狂放地一扬手,她的衣带已凌空飘了出去。本就有些褴褛,痕迹斑驳的白缎薄棉袍也舒展地一旋,平落在地上。
    她并非是装帧jīng美的礼物,他也就没费什么工夫便剥光了她。这女子很瘦弱,却不显嶙峋,只愣愣地坐在chuáng边。承铎上次见到她时,阿思海说她是休屠王的玩物。这种身份想一想,便能轻易切中男人的某根神经,使得他对她的印象,染上了绮糜色彩。然而这色彩与她本人极不相称,如今他剥光了她,却仍不觉得她是那样一个女人。
    承铎打量了她两眼,动手脱掉了自己的衣服。他肩腰的肌理柔韧有度,臂膀上的肌ròu随他弯腰解靴子的动作而隐隐浮现。他的手落在她身上时,她的肩膀微微收了一下。抱着她像抱着一匹上好的丝绸,冰凉而细致,在清冽的空气里微微发抖,让人莫名的兴奋。
    她安静如一株植物,那把头发倒是丰盈柔软,虽然染上风尘而失了光彩,握在手里却是柔软细滑的。而他无端地觉得,她的眼睛像一个yù说还休的隐喻,此刻正直视着他,平静如深夜的瀚海。他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时,却只看到这双幽深的眸子里正映着他的影子。
    承铎不喜qiáng迫女人,却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仿佛这种事qíng对她毫无意义,可以视若无睹。他有那么点玩味地捏着她的肩膀,指头抚摩着她的皮肤。很快,ròu体的感官代替了他对她眼睛的探索,他一把将她推倒在了榻上。
    她虽然瘦,身段却是玲珑有致。他粗bào地欺身压下时,成功地看见她那波澜不惊的秀眉蹙了起来。承铎忽地一笑,手似安抚,又似控制,握住了她的腰肢。
    哲仁到帐外,正遇哲义。哲义微一摇头,他便明白了。拿着手里的奏报斟酌了一下,觉得还是暂时不要打扰主子的雅兴为是。承铎的规矩,女人是不在他帐里过夜的。所以这种时候,哲仁哲义总是要候着些,免得他叫不到人。
    不过今天的qíng况似乎有点不一样。里面声息暧昧低弱,这个他们可以理解,那女孩子是个哑巴;可是天都快亮了,王爷竟还没有撵人出帐,他们就不由得对那个女孩子无限同qíng起来。
    次日,赵隼带着打扫战场的成果回来时,承铎正看着一份奏报。见他探头往大帐里一钻,就把那折子一扬,道:云州那边胡酋手下的古离王已经在动作了。我猜他也摸不清虚实,仅是佯动牵制。
    让他们猜吧,他们还没猜完,休屠王已经让我们做掉了。赵隼显然也心qíng甚好,把一把锃亮的宝剑解下来往边上一靠,端起水就喝。
    承铎若有所思地看看帐外,道:雪还在下?
    小些了。
    承铎想了一想,道:你先歇一歇,一会我去巡营。完了这儿就jiāo给你了。杨酉林还没回来,你接应着点。说着,站起来。
    赵隼惊道:王爷要走?
    去去就回。多则三日,少则两日。承铎说着,已经跨出了帐门。
    第三章 遇隐
    燕州平遥镇西的大道上,三匹马儿在雪中慢行。这三人军士打扮,马上各自缚着些皮革靴甲,一看就是燕州大营里的采买。其中一人有些头领模样,长相却不敢恭维,满脸大麻子。行过一个岔道口,远远地看见雪地里映着一点红色。
    麻子脸打了一下马,马儿在陷蹄的雪地里疾行了几步,看清是个少女,身量娇小,撑着把白油纸伞。那少女听见声响回过身仰头看来,却见明眸顾盼,一身红衣映着雪,竟说不出的娇艳。
    三人先后勒马立定,互相看了看,露出些搭讪的态度来。少女见他们这样便皱了眉,却听其中一人开口道:小妹妹,这么大雪天你是要到哪里去啊?
    另一人也笑道:要不要上来搭你一程啊。三人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少女哼了一声:关你们什么事!
    麻子讪笑道:我们喜欢你才要帮你嘛。
    少女闻言恼怒道:下流!
    麻子对左右道:哟,还挺辣的。爷们怕你还没见识过什么叫下流啦。
    三人笑得更是猥亵。少女转身就走。麻子一鞭抽在她伞沿,那伞便嗤地一声撕成了两半,口中笑道:别忙着走嘛
    话犹未了,伞面倏然收拢,那少女腰身一拧,便以伞作剑刺了过来。麻子闪身躲过,看她这一刺伶俐,跃下马背就空手来捉她。另两人也跳下马来看热闹,虽见这女子会些功夫,却也没将她放在眼里。谁知三五下过后,麻子竟落了下风,被那女子伞尖点中xué位,腿弯一麻,一膝便跪地。少女一笑,正yù开口奚落他两句,那一旁的两人已跃过身前,少女回身一挡,又与这两人打斗起来。麻子骂了句脏字,站起来也加了进去。三人斗成一团。
    那少女以一敌三,便觉吃力起来,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戴笠的黑衣人站在一旁,负手微笑。她大吃一惊,心道:这人何时出现的?当下不敢大意,一面要应付那三个兵痞,一面防范着这个黑衣人发难。这样一分神,便应付不利索,频频失招。眼见那大麻子伸手就要擒住她手臂了,麻子却突然哎哟一声缩了手,大声喝止了同伴。低头看时手背上一点残雪,一颗小石子滚到了路边,显见是被这石子击中了。三人同时看见了旁边黑影。麻子出声喝道:小子,你敢来管大爷的闲事!
    少女站定,喘息两下,才又抬头细看那黑衣劲装的男子。此人身量颇高,剑眉薄唇,目色清亮,容颜俊朗,只是他那副神qíng,怎么看怎么让人没好气分明是一副看笑话的样子。旁边还立着一匹雪白的马儿,意态昂扬,一望而知是名驹。
    黑衣人放开马缰,颇为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低声道:这兵痞行凶怎么就偏让我给遇见了。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几个兵士:敢问几位大爷是哪位将爷的麾下啊?
    一人正要答,那头领麻子止住了他。打量黑衣人两眼,道:燕州西营上将军杨酉林。西营如今是杨酉林带着,可杨酉林只身随承铎北来不过数日。这几个兵士都是后勤补给之属,今日是出来征修皮革。那麻子也疑心这人有些来头,心想,他们都还没见过杨酉林,他就更不识得了,索xing把他抬了出来。
    黑衣人听得这三个字,脸色变了变。那少女看去觉得他似是薄怒,那三个兵士看去却觉得他是怕了,扬声道:长眼的就给老子滚开些!
    谁也没看清这黑衣人是怎么出手的,只看见他身形一闪,肃然端严,却静动相化,攻其左而击其右。少女从旁看去,俱是上乘的jīng妙招式,非自己所能领会比拟,眼中有些惊诧之色。转瞬九招使过,三个兵士都倒在地上,抚肘揉膝呻吟不止。
    黑衣人既不说话,也不动,站定在那里却似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隐隐杀气。麻子心下作怯,爬起来不敢再说,拽上另两个兄弟伏上马背,匆匆去了。那黑衣人冷冷地看着这三人去远,脸上怒气是明白写着了,衣裾一振,转身就走。
    红衣少女急忙叫:等等。黑衣人转身看她,少女便问:你是谁?
    路过的。
    那,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片刻才说:陈金圣。
    少女一脸若有所思的诚恳,言道:名字平平,不过人还算中用。我叫明姬,日月起落方有天地万物,所以称之为明。
    陈金圣嗤笑一声:好大气象啊。可惜,名字中用,人不中用。
    明姬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来,横瞪着这个陈金圣,闷在了那里。
    陈金圣似乎更高兴了,笑得更可恶,问她:小姑娘,你可知道平遥镇的无名谷怎么走?
    明姬眼光一闪:你去那儿gān什么?
    找个朋友。
    明姬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往西北的岔道上一指,道:那边。那陈金圣看了看那条道,又回头看着明姬。明姬将头一仰,看向旁边。他微微笑了一笑,便牵了马儿转身往西北方向去了。
    身后明姬好奇的目光却追着他的背影而去。
    承铎一面走着,一面回想方才那女孩子的话,日月起落,天地万物,她小小年纪哪来这般见解。路上他已问过数人,这无名谷是在平遥西南。她指自己这条路又是何意?
    正想着,道边瓦檐下忽然听见一人叹道:天yīn路滑,风雪难行啊。承铎闻声注目,却见一个蓝衫布衣的人,坐在那石阶上,戴着个硕大的斗笠,阶旁倚着根扁担。看那一身打扮像是个樵夫,只是笠沿压得甚低,看不清面目。他坐在那里像是歇脚,但并没有挑甚什物,这样天气又不应该坐在这里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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