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她孕中难以阻拦细问,我说完最后一字,对着她深深一福,快步离去  一径快步走至永泰宫外的小树林中,静静等候文泽的到来。阳光从头顶树叶穿下,洒一地斑驳。知了仍在无忧无虑、肆无忌惮地高声歌唱。远处花圃之中,玫瑰芍药木攫桅子百合惠兰  朵朵灿烂,或浓紫,或雪白,或排红,星星.点点,或连成云霞  花香浓浓,署气阵阵  远远的,终于看见一行人拥着一脸寒冰的文泽过来,我忙着走出绿荫,行礼如仪。我款款屈身,低头道:请皇上留步。臣妾特来向皇上请罪荣妃姐姐此次小产  原是臣妾故意所为。
    文泽一愕,他的眼中掠过一道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冷疑光。他看着我,淡淡皱眉道:慧妃,荣妃的事,怎么会是你来认罪你说清楚些个。
    是。我说。我抬眼望着他,淡淡回道:皇上,荣姐姐昨日在臣妾宫中吃过清署荷花糕儿,那糕本是臣妾亲手在小厨房中做的,其中原本加有藏红花儿荣姐姐与臣妾一向jiāo好,因此并不怀疑。
    是么?文泽问。他抬头看了一眼永泰宫的方向,他目中疑惑更深,但他的语气却仍然是淡淡的。
    我一咬牙,回道:皇上,臣妾因见皇上宠爱荣姐姐,心生嫉妒,所以所以下此毒手,还请皇上降罪责罚。
    我跪在炎热的地上,拦住他赶去德仁太后宫中的脚步。我看着他明huáng色龙靴上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停在五彩祥云里,对着我张牙咧嘴。有汗自我额上滴下,汗珠落上青石地面,绽开一朵深色小花,又一小花  小花绽开着,随即在热烈的阳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等了又等  仿佛等了一生那么长久,才终于听到头顶又传来声音文泽疑而不? 叶的声音:你所言当真?现并无人指证你,你为何又要出面承认?你起来,朕还有事,没功夫与你玩笑。
    我忙拦住他既将举起的脚步,回道:臣妾所说句句属实。臣妾害了荣姐姐小皇子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为避免良心谴责,囚此向皇上面前当面请罪。见文泽仍在犹疑,我又说:皇上您想,毒害皇子这样大的罪名,臣妾岂会胡乱承担?
    文泽沉吟片刻,突然问道:朕且问你,你一届嫔妃,又从何处得来藏红花?
    幸而早有想考虑,我不紧不慢地说:回皇上,臣妾以前托御药房的小禄子拿
    的。
    文泽看了李福一眼,后者忙上前一步,轻声回道:上次德缤娘娘误服藏红花
    小产,这个小禄子已畏罪自尽。
    文泽目中又是一愕,在头顶冷冷看我,突然屏退左右,蹲下身子抬起我下额
    低低道:看着朕的眼晴!望着朕的眼晴再说一遍,说是你,是你柳荷烟亲手杀死了荣妃肚中,朕的亲生孩子!
    我看着他,看着他头上青筋bào起,看着他目中震怒,我在炎炎烈日下突然便失了理智。
    皇上,我低低道:莫非您只记得替荣妃姐姐做主,竟忘记当初臣妾在怎么在大殿中与西托斗智,怎么为人所害误服的藏红花?臣妾腹中也是您的亲生孩子,当初,您怎么又不为臣妾做主?
    文泽倒吸一口冷气,陌生地看着我,恨声道:你就为朕近日多宠了荣妃一些个?慧妃,她们也是朕的嫔妃,而且,而且你早该知道,月玲公中待你原是不同的!可你怎么  怎么会是如此妒妇?!后宫嫔妃之中,谁不知道朕最喜欢的就是你?!
    待我不同?!
    最喜欢我?!
    我胸口一痛,眼中有雨雾升起,却硬生生忍住,只是淡淡道:是,皇上果然最喜欢臣妾的。正因为皇上最喜欢的是臣妾,所以臣妾当初才会不知不觉没了孩子:也正是因为皇上最喜欢臣妾,所以臣妾如今又不知不觉没了母亲皇上您这样的喜欢臣妾,臣妾实在是深感皇恩浩dàng的得。
    你说什么?!文泽几乎是在咆哮。
    随他来的宫人们虽离得远,却远远地,齐刷刷跪倒一排。他倒退半步,不可置信地看看我  突然的,就挥起一记耳光重重捆上我脸。
    我只觉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推倒在火热的地面,半边脸着火般痛疼。心中更痛,恨恨看他。
    而他,似乎比我更怒,他红了双眼,低吼道:你居然这样说?!朕为你,为你做了那么许多事qíng,甚至于  甚至于  而你竟然,竟然  竟敢在朕面前提这件事!朕怎么会错将一颗真心给你?!
    他又委屈什么我愕然,怔怔看他。
    他也看着我,突然冷笑连连,点头道:原来是朕宠的你!好罢,从此刻起,你便去北三所居住,月泛再不想不愿见到你这张脸。
    他说完,果然不再往永泰宫中,只是厌恶地看我一眼,拂袖沿着原路回去。
    北三所从皇城建城以来,便是冷宫代称,良妃与皇怒妃均在那处住过现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我柳荷烟。
    软软地,我倒于青石火地,满胸悲痛,只觉五脏六腑被人拘去一般,身体空落落地只剩下躯壳,李福过来扶我,向耳边低叹道:我的娘娘!荣主子虽得皇宠,依老奴看,皇上对您的宠爱,比荣主子只多不少,您又何苦? ~
    我能对他说什么?我打断他话,qiáng笑道:本宫先去北三所。李公公,烦您派人去替本宫拿些日常用品与四季衣物来。
    李福长叹答应。
    北三所内共有三进院落,二十五间房屋。正门朝南,东西两处破旧的照壁垂花门。一眼望去满目凄凉,悲怜一如林媚儿的邀月小楼。房屋彩色久经剥落,间间灰层满室,蛛网密布。此时并无一人居住。缓缓依次看去,几间木门想是因年久失休,应手而倒,扬起厚厚的一地沉灰。庭院中原有的植物早已枯姜腐烂,发出死尸般的道味,唯有一丛修竹,倒还枝叶茂盛。
    我正四处观看,huáng胜带人过来送一应衣物。我清.点着,只不想莲蓬她们居然会想着托huáng胜送来文房四宝,心中苦笑,又是感动。不送脂粉送笔墨,倒底跟随我多日的贴心之人,竟知我如此之深。
    我正自感叹,huáng胜却又硕了文泽旨意。
    旨意中说,由于我不修妇德,意图谋害皇子,因而由慧妃贬为庶人。文泽一定是恨死我了罢刚才气头之上,只记得罚,不记得贬,如今回想起来,定要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之底方才甘心。
    我与他,竟然会走到这样一步。
    我暗暗叹口气,领旨,谢恩。
    待huáng胜一行人走后,我想了一想,换了一衣短一些粗布的衣衫,挽起衣袖,从院中水井中汲出井水,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冲洗好那些积满灰尘的扫帚与艳把。又撕下某屋chuáng单一角当作抹布,选了距离那丛竹子最近的一间屋子进去,然后扫、拖、抹、洗  待我基本打扫完毕,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再看这间小屋,里外共有三间,毕竟是皇宫里的屋子,它在我打扫gān净之后,倒真还别有一番jīng致,其菱花窗、红木chuáng、檀木桌椅等物什上均有各种各样雕花图案。我将在一处屋中chuáng底下拾着的一面huáng铜未央镜支上桌上放好,对着镜子,我看到镜中的自己,因运动之后而出现的一张粉红才!、扑的,临水桃花一般的小脸。
    我刚洗gān静的青纱账晾晒在院中绳上,重见天日的它,在艳阳下发出柔和的金芒。我看着漫天飞舞的青纱,轻轻的,扬扬的,突然的,就有倦意龚来,我便倒在chuáng上沉沉睡去  及至我半夜醒时,只觉浑身奇痒,方知蚊虫凶猛,忙向院中满天星光下收回青纱账。因无火烛,我又摸黑支在chuáng上四角系好  待再要睡时,却又睡意全无。
    突然思念文泽。
    我为什么要思念他!我只恨自己不争,摇一摇头,用文浩的影子生生将他驱走。文浩他,当然是配得上我的惦念的,无论如何,他一直待我qíng深意重,我无法报他以深qíng,又不何惧为他一句嘱托而入冷宫?
    何况,我此举岂止单纯因为文浩嘱托?
    明明的,母亲身故如同巨大yīn影将我心笼罩,偏要一日日的隐忍,仰视着文泽,对着他qiáng颜欢笑,我偏偏还要背上一个宠冠后宫的名,时时防人算计,倒不如直接入了冷宫,两两相忘于江湖来得gān净罢
    耳边突然隐隐传来婴孩啼哭。
    是麟儿么?我翻身坐起。他陡然不见了娘亲,该伤心yù绝了罢?日后他会不会恨我的绝qíng?又或者,他根本不会记得曾经有我这么一个娘亲?
    泪水终于落下
    辗转至黎明,再也无法入睡,我换身粗布衣服起chuáng,动手打扫庭怜。清晨的风很幽凉,那舒心的凉,很象文泽抱我于怀含qíng看我时的微笑,仿佛绸缎拂过肌肤的那种适意。这样联想,又让我觉得自己不争,慌忙地摇头赶走他身影,我拼命打扫  直至累得筋疲力尽。坐了一小会子,提笔写了几首小诗,拿镇纸压了,慢慢地看。再看那些笔墨纸砚及镇纸,无一不是上乘之选,便是那粗厚的墨石镇纸,上面也细细雕五龙jiāo相盘踞,十分好看全部是母亲生前所赠。赌物思人,又感叹一回。
    对文泽恨意又如野糙遇上chūn风,滋滋生长。
    中午有人送饭过来,那太监在门外大声叫道:柳荷烟吃饭。吃完后记得拿食盒出来仍放在门口原处。
    接着,传来嘭地一声响。我过去时,门外已没有人,只见满是油污的提篮斜摔在地上,篮已沾上一些泥土,揭开盖子,一阵搜味扑鼻而来里面全是些冰凉的、已微微变色的饭菜。
    无法下咽,于是只有俄着。
    那太监回来收食盒时,却不满意,立于门外冷笑道:不吃?都来了北三所,还揣什么主子娘娘的架子?只管不吃饿死!也省得咱家往这yīn气森森的地方跑,倒没的坏了咱家运势!
    晚饭果然没有送来。
    我忙碌一天,饥肠辘辘,也只有qiáng忍着。晚间胃中隐隐作痛,更觉不适。眼皮又沉,肚中又饿,兼之耳畔蚊虫轰鸣  只有想念往昔种种快乐时光,借此握至天明。
    第七十一童传国玉玺
    第二日中午我仍未吃送来的饭菜,只在还食篮时,向篮盖上放上一块文泽赏的玉佩外面果然没了骂声。晚饭再来时,虽仍不见荤腥,青菜米饭却未变质,篮中又多出一双竹筷、几支白蜡烛与一块打火石。想来往日住在冷宫中的嫔妃们,常向送饭的宫人要这些物什,因而只要他们只有拿到好处,才会滋意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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