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此番前来又所为何事。拱手作礼。林宓客气地问。举手投足均不失恭敬。不过这只是表面功夫。站在一旁的小厮见了他那微眯的眼便已了然。趁着林宓与那素衣男子寒暄的时候悄悄退了下去。
    林家主仆这一套眼色动作。素衣男子全数看进了眼。面上倒是也没多说什么。他追随自家主人多年。百样的阵仗都是见过的。更可以说是遭遇过。又何必将眼前这对平庸的货色放在心上。他隐去了灰眸中的鄙夷之色。
    青壹。本着一贯的作风。素衣男子向林宓报了家门。转而又问。你就是林家的主子林宓。
    你林宓一愣。自打他出生以来。这是第一次被人问的如此唐突。不仅没有个尊称。还直呼了他的名讳。他在开封好歹也算兼个一官半职。纵使那职位是他私下里买通而得。但知qíng的人多数早已问斩。知道的人除去那成了朝廷钦犯的筠落燕想来也剩不下几个人。照此来看。此登门之人绝对不只是个求财的登徒子。恐怕
    腾的。林宓脑中浮出一个可怕念头。青壹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素衣装着。黑面书生。这不就是那传说中玉面狐狸纪师爷的心腹
    其实思凡要的并不多。不过是你林宓七成家产
    命是你的。倘若林兄再多犹豫个半刻时间。那铁面无私的开封巡抚大人怕就要领兵来了。况且。林大人是个为人坦dàng之人。刚刚一言九鼎要对我马首是瞻。这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愈合。莫不是就要反悔了
    映月楼的记忆袭来。林宓心里顿时犹如巨石崩落。脖子上的伤也在jīng神的极度紧张下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那条像极了嗜血毒虫趴伏在他颈上的伤痕。每当他透过镜面看到这条疤痕他就会想起映月楼那晚恐怖的记忆。以及那张泛着huáng光的宣纸上他被迫按下的鲜红血印。
    灰色眸子扫过男人脖子上丑陋的疤痕。目光重新回到林宓的脸上。表明来意。我是来向你讨要你该jiāo出来的东西。你可准备好了。
    我巨石再一次在林宓心底崩塌。他明明听闻那纪师爷身染重病。多日未曾下chuáng。此前掌管大权的晋王也被削去了兵权。他抓住这个良机立刻花了近万两银子疏通了朝内另一股势力的官臣。本想趁着晋王与纪思凡无暇脱身的空挡寻求另一方的庇护。并筹划着将自家的产业大半藏匿起来。岂料行动还没完全展开。这要账的人便登上们来了。
    ☆、其之一II
    最新书籍更新无弹窗  63*其之一II
    林宓默不作声。耗gān了青壹的耐心。他xing格直慡。做事方法素来求个痛快。从不拖泥带水。官商人士之间的那套寒暄之礼向来是他最为厌烦的。若不是纪思凡失血过多依旧下不了chuáng才吩咐他前来收账。临行之前梅姑娘又再三jiāo代不可将此事闹大。凡事均需以和为贵。他在进门的第一时间就一掌劈在林宓的后颈上将他击晕。又何须耐着xing子站在这里gān巴巴看着那个林宓戳在地上发呆。
    到底准备好了没有脚底稍稍用力。坚硬的石面咔吧一声被男子踩成了无数碎石片子。青壹以宣告自己的耐心已经用尽。
    这林宓被这一声巨响惊得回过了神。看着那一地的碎石只觉背脊泛凉。急忙双手作揖道。述林宓冒昧。不知兄台所说的要向在下讨要东西的究竟是什么。林宓从商多年。又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若说他是个胆小怕事之人确实。但随机应变的本事也还是有的。且今日之事关系到他林家七成家产。他岂能就此全数jiāo了出去。他想。刚刚已经以眼色示意家丁私下里去集结打手。他要做的便是拖延时间。待家丁带着他平日里养着的那十几二十几个壮汉混混过来。他便不用去忌讳眼前的男人。
    然想必林宓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副商场官腔对青壹全数不起作用。他拖延时间的装傻这一计策更是犯了青壹的大忌。灰眸当即充满怒气。青壹大跨一步向前以极快的速度伸出左手自男人耳侧窜过。一把捏住了林宓的后颈。青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没给林宓半分躲闪的机会。更是用全了手劲。捏的林宓呲牙咧嘴。疼痛难忍。
    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显然。林宓的装傻令青壹极为不满。质问的语气饱含着bào躁。声音更是近乎咆哮。就连住在林府深处的少奶奶们都被这声问话吓得急忙跑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qíng。
    少少爷不知是哪位夫人首先到达了前院。被眼前这一qíng景惊得呆愣不已。想开口询问。却被素衣男子一个斜视盯得宛如遭遇天敌的小动物般禁了声。随后两行热泪倾泻而出。嘤嘤哭声随即灌入男人耳中。
    如果说青壹此生最为厌烦的是男人敢作不敢当的行为。其次便是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行径。林宓的装傻。其妻妾的垂头低泣无一不触碰着素衣男子的底线。如果不是浓密的毛发遮挡了他多半张容貌。在场的人一定能够看到他额头处根根清晰仿佛即将崩爆而出的青筋。青壹抬起右手。从怀里掏出了张褶皱的宣纸一把拍在了男人脸上。你该jiāo出什么。上面写得很清楚。
    林宓接过飘落的纸张迅速展开。纸上所写内容并非他此前猜想的与纪思凡之间的那一纸书约。却是他林家部分家产的详单。他全身一震。仔细看去单中所列之详细。比起他前几日于账房修改之前的真实账目还要来的准确jīng细。就连他家三代以前便封锁在锦盒之中从不向他人袒露的那颗凤凰泣血翡翠明珠都被列入债目之中。他额头冒汗。不知那纪师爷究竟从何途径得知了他家的祖传珍宝。又是以何方法探析了他yù隐藏资产的消息。这一纸详单内的物品算下来。不多不少刚好林家所有资产的七成。
    ☆、其之一III
    64*其之一III
    我给你三日时间。倘若三日后你没有把这单子上的东西准备好了。林府的牌子就等着被我亲手砸烂吧。撂下这句话。素衣男子大踏步的走出了林府。似乎是为了证明他说得出便做得到的本事。青壹每走一步。林府院落的石板便被他踩碎一块。留下了一条凹凸不平。仿佛通向地府的道路。
    直到男人消失在大门处许久。林宓都没有从惊诧中解脱。他捧着手中那张有如千斤重的债目不知如何是好。单子上的内容很详细。若照上面写的去准备三天时间富富有余。然让他林宓将这七成身家白白奉上。要比割去他的心头ròu还要来的痛苦。他又岂会听其命办事。来人。他大呼一声唤来家中小厮。命其速速备马。他要立刻去求见那位唯一可能救他的人。当朝宰相赵普。
    这一日。阳光明媚。灰蓝色的鸟儿伸展着双翼时而在白色花丛中穿梭。时而冲入云霄滑翔。时至秋末。正是杜鹃花期茂盛之时。何芳子站在郁郁繁花之中。仰望秋风卷起的白色花瓣自空中徐徐飘落。宛若深冬白雪无瑕剔透。映得花丛中那抹白色身影宛若杜鹃花仙般清丽动人。她竟看得痴了。
    赤蝶剪下一朵含苞待放的杜鹃。将其扔进竹篮中。回头时余光扫到了数米之外的何芳子。便放下了手上的工作。缓步朝着女人走去。
    今儿个天气很好。芳子要不要出去走走。
    出去。何芳子诧异。若说她不想走出莫归坊。再次看看外面的世界那实属骗人。可她一个死人。怎么能够出现在人群之中。怕若是有人认出了她的长相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早已认定自己此生只能活在人cháo之外。像蝶夫人说的这般出去走走。她不敢奢望。
    她的这一想法。赤蝶看在眼里。她顿循着何芳子的目光向天空望去。芳子。你与我第一次闲聊那日。若不是我再三解释。你会相信我就是那名早该化为尸骨的人吗。她反问。接着又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在这混乱的年月里。有时候只有死人才能够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也只有死人才不会被那些个闲言碎语所困扰。因为二十年前的蝶妃死了。二十年后的今天人们才淡忘了那名徘徊于后蜀宫中的贱妇人。正因为二十年前的蝶妃死了。二十年后的今天人们见到我才能够称呼我一声蝶夫人。芳子。你认为二十年间我从没遇见过后蜀之人吗。你认为他们真的完全遗忘了我的样貌吗。
    赤蝶将视线收回。望向身旁的美人儿。她知道她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无需说的太多她便能领会他人的用意。从她见到何芳子那时候开始。她便极是喜欢有着一副傲骨的她。不只是源于燕儿对她的唉。还因她的聪颖与清灵。由于赤蝶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多说话语的人。所以与何芳子的jiāo谈总是令她舒服的。而在和她相处的这些日子也让她逐渐明白了燕儿爱她至深缘由。她很感谢她。当她离开了燕儿。有她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若没有她。她无法想象在她饮毒死去之后。燕儿会变成何种样子。若没有她。也许这个世界便会又生出一只只闻血腥、只为杀戮的恶鬼。
    听说今天街上有个热闹的集市。你若待的闷得慌。不如与我去集市上转转。
    好。
    ☆、其之一IV
    65*其之一IV
    熙熙攘攘的街道。拥挤的人cháo。何芳子将披风上的兜帽罩在头上向前望去。
    有多久了。像这样行走在人群之中。她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作为普通人走在街巷之中是在什么时候了。或许在今天之前。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隐没在人cháo之中过。
    她随着人群向前走着。左侧是始终一袭白衣的蝶夫人。身前身后各一名伪装成平民百姓的莫归坊护卫。蝶夫人说。即便这趟只是在集市上转转。但是也不可完全放松警惕。护卫方面。她选了两名孟玄夜最为jīng炼的部下一前一后守着以防万一。这样一来就不会显得有多么大的阵仗给周遭的人带来疑惑了。
    蝶夫人的安排。何芳子全数默许。集市上有很多新奇的玩意是她从未见过的。比如那右侧人群聚集处。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在用滚烫的糖浆作画。她看得甚是惊奇。那淡huáng色的糖浆散发着香甜的味道。老者以流畅的动作在米纸上方舞动。不出片刻便能绘出一条威武的金龙。男人们在一旁拍案叫好。又有不少孩童趴伏在案几上对着那蜜糖口水直流。她看得又是钦佩又是好笑。不觉翘起了嘴角。
    赤蝶见了觉得甚好。此趟带她出来虽是多少冒了些风险倒也值得了。
    穿过一片拥挤的人群。赤蝶停下脚步转向何芳子。那边的静心楼斋菜很是出门。出来一个上午了。过去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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