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凤上前搀扶住娘,羞赧的飘了眼云龙,那灼灼的目光让她不太敢直视:时公子好。
    他就是鞅妃娘娘的儿子?
    说话的是范志的妻子,被提及痛处,ròuròu笑容一僵,紧眉扫了过去。那妇人瞧起来没有该有的贵气,一身暗红的布衣,发鬓凌乱,脸上有岁月刻下的纹路,只是笑容极为亲和。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很快的闭上嘴,不安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
    气氛顷刻有些尴尬,幸事珏尘等人涌了过来,马盅熟捻的招呼声很快就让所有人都活跃了。
    唯独ròuròu僵硬在原地,不敢想象现在整个蓟都都把老爹和娘传言成什么样了。垂下头,她伸手抚着眉骨,默不作声,眼瞧着众人拉着范志他们往大帐走去,半晌都不愿跟上。
    直至珏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要不要陪我去喝酒?
    半仰起头,ròuròu的颊边总算浮现出一丝寡淡的笑意,无力的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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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微的晚风透出虚掩的帐帘钻入帐内,带来粘稠的暖意。
    ròuròu懒懒的蠕动了下,举起手中的酒壶,随意灌了口。酒入肝肠,火辣辣的烫,醉不了,只是更清醒。
    看着她纠拧着眉心的模样,珏尘颇觉心疼的伸出手,尝试着想抚平她的眉,扫去那些不愉快,却难免徒劳。他吁叹了声:最后的赢家,未必会是余念修。
    我不觉得他会输给晋王,毕竟那是你曾认定可以共谋天下的男人。我想,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唯一可以和你共分天下的人。ròuròu无法不去担忧,当一个人已经断了七qíng六yù,除了权位什么都不在乎了,该如何去抗衡?
    也许吧。耸肩,撇嘴,珏尘只觉得无言以对,不得不承认ròuròu说的是事实。
    所以我想趁现在告诉你,如果以后你有想做而无法做到的事,我替你做,只要你愿给我足够的兵权。察觉到珏尘眼中稍纵即逝的诧异害怕,ròuròu轻笑:不要不认得我,不管我有任何改变,都不会是因为这天下。它千疮百孔又丑陋,让我不屑去夺。
    轻启唇,珏尘犹豫了会,才问:那是为什么?
    你应该明白。从前左侍宏只是说了殷后一句是非,你就不顾场合身份的挥刀相向。而老爹从我五岁起,就带着我背井离乡蜗居临阳,他是我的一切!不管余念修对我有多残忍,我都不会恨。因为那是我曾经爱过的男人,我自己的选择,有苦也要自己吞,没有资格去找任何人埋怨。可是那跟老爹无关,为什么他安安稳稳了大半辈子,最终要被无端拖入这纷争?你觉得我还能放过余念修吗?
    从未见过ròuròu激动成这样,眼眸里充斥着的血红,让珏尘心惊。转眸,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连喘息都是小心翼翼的。良久,开口:很想告诉告诉你,卸下肩上扛着的那些,由我来背。可若当真如此,你还是那个肆意妄为的ròu团子吗?
    所以?ròuròu试探xing的挑眉,静候他的下文。
    你要,我便给。峥嵘乱世,大可以任由你浩浩dàngdàng的去闯,只是希望你不是带着对余念修的恨,而是铭记着对老爹、对往事故人的那份赤心。
    这样哦转了下眼眸,见珏尘格外认真的模样,连带气氛也肃穆了起来,ròuròu觉得有丝不适,坏坏的笑开了:其实比较下来,我更想要你。
    话末,她探究不出是因为酒气还是其他,只觉珏尘的颊边忽地涨红。眸光一转,斜睨了过来,喉结处滚动了下。似乎只是很顺势的,他就吻上她,并没有太过的深入,只是若有似无的用舌尖勾勒着ròuròu的唇。
    唇畔相依,ròuròu闭着眼舒出气,由jiāo缠的炙热掌心中感觉出他沸腾的yù望。
    无声的,她扬起唇,漾出颊边浅淡梨窝,双臂自然的缠上了他的脖子,媚态乍现:珏尘,知道我最爱你说过的哪句话吗?
    蝶泉边的那句这是家乡的水,走到哪我都想带着。震了下,珏尘笑答,脱口而出。
    也许是因为那时的岁月静好,人心太纯。只觉得寻遍记忆,唯有这句话让人始终觉得暖意覆裹。
    闻言后,ròuròu没有再说话,喜笑颜开的偎进他怀里,听着耳畔近在咫尺的心跳。先前的难受似乎消退了些,也许以后还需要去经历的事太多。她只是希望,这个懂她的人都能永远这样静静陪着自己,容她任xing。
    第四十八节
    呈州隶德的热闹程度不下于蓟都,富甲天下的商人还有一些告老的达官显贵,都喜欢在此选地建宅安家。
    朝廷国库也大多仰赖隶德每年的赋税,更是鲜少严加管理,民风肆意。
    这一日的天,yīn云叠压,云层中偶尔会泄下一丝阳光,稍纵即逝。
    向来繁荣的隶德城静谧的近乎诡谲,恍如一座死城。只有城门钟楼处凝重的钟声,久久回dàng着。
    与此相较,一直冷清的城郊今日反而热闹异常。
    百姓团团簇簇的围着,整齐划一的驻守士兵们全都身着墨黑色的甲胄,是凌申军特有的沉稳之色。面对拥挤不堪的围观人群,他们只是紧握住手中的长缨,却并未严加阻拦。时不时的,能迸出他们温和的提点声,让百姓们小心着点别挤伤了。
    ròuròu随手搭在范志的肩上,居高临下的遥看着那些百姓。印入眼帘的是行色各异的脸庞,有些模糊。只是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一张张带着灿烂笑意的脸。用一种景仰钦佩的目光,仰视着他们。
    曾几何时,她也不过只是涌在人群里,掂起脚尖,探头探脑看故事的人。
    怎么也没有料到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被旁人看的故事。
    死小子,你今天倒挺识相,怪安静的。范志粗声粗气的横了眼云龙,没料到聒噪的她也有这么深沉的一面。
    没什么,在深思些大事而已。垂下眸,ròuròu拨了拨衣裳,对于这一身人模人样的jiāo领右衽长袍,她怎么都适应不了。
    是不是在深思这繁琐的程序要折腾到什么时候,能不能赶上用午膳?抵死,范志都不信云龙那脑子里能承载什么大事。
    不是。撇眼了范志,ròuròu愤恨的咬牙,这些她早就问过珏尘,不但能赶上午膳,膳食还不错呢。挺直身板后,她端起了几分认真的架势:老家伙,倘若今日珏尘称帝后,他是不是就是真正的皇帝了,可以三妻四妾了?
    范志禁不住的嗤笑:即便他不是皇帝,男人三妻四妾也实属正常。
    是吗?怔念着,ròuròu杨眉朝社稷坛上瞧了过去。
    正中立着的是珏尘,肃穆的十二章纹冕服缀身,更显俊挺。人群中,他是真正的出色,让ròuròu生生的移不开视线。
    珏尘称帝的举措,来的很突然,只因为个把月前ròuròu的一句玩笑,朝廷政变,蜀王杀了晋王和堃后,自己称帝了。不如你也称帝吧,那样我就能做皇后了,多嚣张。
    那真正只是一句玩笑。当晚,他也不过只是听过一笑置之。
    ròuròu怎么也没料到,他隔天就召集了许逊等人商议,雷厉风行的圈定隶德为都城,大兴土木开始建社稷坛。近来,大伙都筹忙着称帝事宜,就怕出了差错,惹来流言蜚语。唯独ròuròu,觉得自己闲得格格不入。
    兴许是才短短数月,发生了太多事,让近来的ròuròu总觉得患得患失的。眼前的,也许只是下一刻所缅怀的。回想之前那一次次传回来的消息,每回都让她觉着心惊蜀王和余念修联盟了,蜀王谋反了,蜀王称帝了紧随着,人人自危,天下三分了。
    余念修和蜀王的盟约撑不了多久,这ròuròu早知道,两个同样狠决的人,总有一天会斗上。
    只是,ròuròu想不明白,珏尘为何偏选在如此混乱的时候称帝。
    发什么愣,在看什么?见云龙仰着头,默不作声的看着天空,董错略有担心的追问。总觉得最近的云龙太过消沉,大家都忙,也难免忽略了她。
    这天yīn得难受。ròuròu收回目光,随意掷了句。
    不远处,珏尘已经开始祭土地神和粮食神了。董错识相的压低声音,颇觉感叹:是呀,要变天了。
    已经变了吧如若不是余念修尚还没有这个能耐,怕是也会称帝了。如此这般的天地,能不变色吗?ròuròu眨了眨gān涩的眼眶,祈愿着能再次见到曾经蔚蓝的苍穹。
    珏尘仓皇称帝,你是不是不开心?犹豫了会,董错还是问了。
    忍不住的,看董错这穷紧张的模样,ròuròu险些想笑出声,幸是憋住了:不是,我有那么小心眼吗?他做事自有他的理由,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珏尘。
    嗯,急是急了些,却也万般无奈。他需要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去和大昶抗敌,如果等到余念修稳固党羽,率先称帝后。凌申军想要连根拔起那两方人马,怕是难了
    董大哥。忙不及的,ròuròu微笑着截断了董错的话:你不需要替珏尘跟我解释那么多,他没有跟我说,自然是觉得我不会因为这些事而庸人自扰,珏尘了解我。我想,如果我真的不快乐,他会宁愿放下所有,即便逆天而行,也不会逆我而行。
    这话,让董错微讶。记忆里的时云龙,是怎也说不出这番话的,他一直清楚她的个xing如同男儿,不拘小节,凡事释然。
    可这一刻,却无法不去换种心qíng打量她:丫头,真的长大了。
    是长大了吗?
    ròuròu噤声,细细品着心底泛出那股无奈。能有选择的话,还真不想用这双仿似看透世间冷暖的眼眸,去打量这权yù横流的世界
    吾皇万岁!
    思绪游走的时候,一阵轰响飘入ròuròu的耳中,她瞧见底下的士兵们一个个跪着,放声的喊,嘶声力竭般的。想来,这持续了许久,又是天坛祭奠,又是拜神的仪式,总算是完了。仿佛只是一刹那,又好像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往后她便再也不能任意妄为的唤那个男人宝贝了。
    珏尘微抚了下宽大的衣袂,脸色凝重的睥睨着底下,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只是想静静聆听这种呼唤。
    霎时,ròuròu侧偏过头,无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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