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丹心为报国,两点情思献私心。
    第84章 送行
    宁汝姗一觉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 身体更是没有一处是舒服的,艰难地睁开眼,只看到一道迷糊的影子。
    “醒了!”
    “醒了!!”
    容宓的声音刚刚在耳边响起, 宁岁岁的小脑袋就挤在她眼前, 随后声音也紧跟着在耳边大声响起来, 只见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半蹲着,趴在她脸上,大眼睛紧张地睁着。
    “娘醒了啊。”她伸出小手担忧地摸了摸宁汝姗冰冷的脸, 小嘴撅起来, 半跪在她身边, 小脸贴在她脸上蹭了蹭,娇娇说道,“岁岁好担心啊。”
    “可不是, 连睡觉都要蜷在你身边。”容宓笑说着,让春桃去唤张春, 这才伸手摸了摸宁汝姗的额头, “不起烧了就好。”
    她一伸手, 宁汝姗才发现她右手包着厚厚的白布,心中一惊:“手怎么了?”
    “别说话,喝口水,脖子上的伤很重,纣行差点割到你的大脉。”容宓单手倒了一杯水,又扶着人艰难小心起来, 宁岁岁也跟着在一旁,乖巧地拉着宁汝姗的手一起帮人扶起来。
    “不碍事,就你被抓的那天, 我的马车也被人动了手脚。”她眼波微动,“幸好宴清替我挡了一下,不然……”
    她摸了摸已经隆起的肚子,抿了抿唇。
    “宴郎君没事吧。”宁汝姗润了润嗓子,没察觉出她的异样,半靠着,担忧问道。
    容宓收了杯子,抿了抿唇:“早上刚醒,随意我才得空来看看你。”
    宁汝姗捧着杯子听了一会,敏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后问道:“可是大长公主……迁怒你了。”
    “自然不是。”容宓摇了摇头,解释着,“祖母从不插手小辈的事情。”
    宁汝姗盯着她的神情,难得见她露出一丝犹豫之色,越发吃惊。
    “还是你和宴郎君之间出现了问题。”她谨慎问着。
    宴家大郎君宴清一向体弱,自来就是被金贵养着的人,季节变化都能病许久的人。
    现在为了救容宓受重伤,到今日早上才醒,一定是受了格外严重的伤,按理容宓也该照顾他才是,怎么反倒来看容府了。
    容宓眼神一闪,苦笑着说道:“你也知我是为何嫁给宴清,这些年我……罢了,你好好休息吧,你睡了一天一夜,娇娇就陪了你一天一夜,早上上朝才走的,估计等会一下朝就要来看你了。”
    宁汝姗怔怔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和宴家本就是一场交易,两人一直维持着似有似无的暧昧和朦胧,就算她为宴家生下长生也是这场交易中的一部分,容宓一直记着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在这场交易中处于弱势的地位。
    毕竟宴清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身体只要动动嘴,有的是前赴后继扑上来的人,可现在宴清竟然为救了她,昏睡两日之久,可见当日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可即使这样,宴清依旧选择保护容宓。
    这一伤,顿时让两人之间的那层步顿时被猛地拉了下来,尴尬地无法直接面对。
    宁汝姗心中清楚,便不再多言,只是突然看到已经在她枕边睡下去的宁岁岁,眸光一闪。
    那她和容祈呢。
    开始于一厢情愿的婚姻,结束于满是血泪的大雪,最后又相逢于千里之外的榷场,可到底他是真的喜欢自己才义无反顾来救自己,还是因为韩铮女儿这个身份这才对她这般一反常态得好。
    她那日突然失态,一是为了韩铮的遗憾和遗愿,二是因为自己二十年来受的痛苦,三则是因为心疼面前的容祈。
    她明白自己不能从父辈恩怨中彻底脱离出来,便像自己无法从往事中□□一样。
    可容祈呢,他至今也不曾对自己敞开心扉,他对自己的好似乎依旧只是围绕在韩铮之女的身份上。
    他从未把两人置身于同等的位置,撇开身份,淡化因果,只是作为男女的立场说出她想听的话。
    他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对宁姝的,就像也曾为她受了重伤一样,就像在关键时候选择了韩铮之女。
    宁汝姗低眉,只是沉默地捏了捏手指,这才发现手指上的伤被人仔细地涂着膏药,失神地盯了片刻。
    她在高烧时,一直感到有人握着自己的手。
    ——是他吗?
    “醒了啊,我来看看。”张春一听宁汝姗醒了,立马领着药箱赶了过来。
    “呜呜,姑娘醒了。”紧跟着进来的扶玉趴在她腿边,哭得撕心裂肺,“扶玉永远都和姑娘在一起。”
    容宓坐在一侧,闻言笑说着:“你这个丫鬟不错。”
    “当日在宫中和容祈大吵了一架,后来又偷偷跟着冬青去了梅园,一双腿生生磨烂了鞋子,后来还是她一边哭一边带着冬青出了密林的。”
    宁汝姗低头注视着眼睛红肿的扶玉,嘴角笑了笑,认真夸道:“扶玉真厉害。”
    “她当时跟在我身边大概也学了一些。”她对着容宓解释着,随后又摸了摸扶玉的脑袋,“就知道扶玉很厉害,叫你学字还不愿意。”
    扶玉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闻言只是收了眼泪,梗着脖子说道:“我就跟着姑娘,姑娘识字就好,识字太累了。”
    “你是不是最近都没休息,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碍事。”宁汝姗看着她眼底的黑青,笑说着,“你休息好了,最近帮我带一下岁岁,岁岁可太吵了。”
    原本要拒绝的扶玉,瞬间精神起来,连连点头应下。
    “还是你有办法,扶玉吵死了。”一直把脉的张春冷冷说道,“退烧了不错,脖子还疼吗?再晚送回来一会,我棺材都给你备好了。”
    宁汝姗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被牢牢禁锢着,微微一动就觉得撕心裂肺的疼,听着张春冷嘲热讽的话,又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小声灭着火。
    “张叔怎么生气了啊。”
    “不该生气?”张春粗黑眉毛一挑,阴阳怪气说着:“扶玉虽然爱哭,但是有句话说的是对的。”
    “这些人都不好!那些枉死之人都是人祸,与你何干,让你身陷险境,分明就是不把你放在心中,如今你也知道整个春晓计划了,安心随我回山中过日子,若是天下太平,天大地大任你去,若是国破家亡,也是他们的事情。”
    张春这次看着宁汝姗,神态竟然是难得的认真。
    他一向只把自己在乎的人放在心尖上,其余人不论高低贵贱皆是草芥,能在阎罗手中夺生死的人,自然张狂冷漠。
    这一次,他是真得想要宁汝姗离开临安。
    他始终谨记着韩铮当年的话,保护好梅姗母女,梅姗自裁已让他愤而不安,那日又见宁汝姗浑身是血被人抱回来,自然又惊又怒。
    宁汝姗盯着他,下意识不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容宓。
    容宓眉眼低垂,并不多话。
    “你知道你那刀……”张春见她如此行径,突然大怒,“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若是割到大脉,你,你现在还能和我说话吗?”
    他喘着气,压低声音怒斥着。
    一侧睡觉的宁岁岁被惊醒,警惕地睁开眼,皱着眉,看着张春,又看了一眼娘亲,突然小声嘟囔着:“在吵架吗?”
    张春一脸愤怒的表情堪堪收住,宁汝姗伸手拍着宁岁岁的肩膀。
    “没吵架,睡吧。”
    宁岁岁却是盯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爬到宁汝姗和容祈中间,一手拉着一人,明明眼睛困得都要闭上了,嘴里还是认认真真的劝架着。
    “不能吵架哦。”
    “至少也要为岁岁考虑一下。”张春握着宁岁岁的小手,随后又小心拨下,放进被子里。
    宁汝姗怔怔地看着宁岁岁安然的睡颜。
    “张大夫。”门口传来容祈平静的声音。
    张春闭上眼,瞪了宁汝姗一眼,狠狠甩了甩袖子:“我给你三日时间。”
    容祈被张春推开,只能目送他离开。
    “我也要回去了。”容宓起身看了眼沙漏。
    “我让冬青送阿姐回去。”容祈说道,严肃吩咐着,“这些日子出门一定要带人,今日阿姐独自一个人来,可不行。”
    “知道了,啰嗦。”容宓拢了拢纱袍,努了努嘴,使了个眼色,“有话可要就赶紧说。”
    屋内很快只剩下容祈和宁汝姗两人。
    容祈已经换了一身修身的湛蓝色常服,在日光下越发显得沉稳冷静,他抬眸看人时,却因为背光让瞳孔的光有些不真切。
    “世子下朝回来了?”倒是宁汝姗先开口说道。
    容祈沉默了一会,反问道:“你要走吗?”
    宁汝姗半靠在软枕,纤长如蝶翼的睫羽微微下垂,大病初愈,让她神色有些憔悴,可她靠在这里不言不语的时候,总让人岁月安宁,尘世无碍的模样。
    “我想拜托世子一件事情。”宁汝姗并不答话,只是镇定自若地岔开话题。
    容祈沉默地听着。
    “不知宁夫人何时能出来?”
    “王家两兄弟齐齐大散关发来请罪折,请求彻查第三次北伐,已还老将军清白,这两日当年牺牲将领的家人也纷纷上折请求完整调查此事,我已让民间小报借助舆论施压。”
    宁汝姗抬眸去看他,隐约察觉到他说着话时已经不再愤怒,而是带着尘埃落定的平静。
    ——平反第三次北伐军的失利,他势在必得。
    “官家为平息日益高涨的情绪,势必会先放出宁夫人以短暂平息民怨,用此来安抚各路将军愤怒的情绪。”
    容祈胸有成竹地说着,对此颇为不屑。
    他们的官家至今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对宁家依旧是报以棋子的态度,可他根本想不到,宁夫人只要一出相国寺,至今要想再找借口控制住她,早已不再可能。
    “我想请世子帮忙给宁夫人和宁姝送一份路引。”宁汝姗低声说着,“她们不会再留在临安,可眼下的情景,自己办也颇为困难,还请世子帮忙办一份路引。”
    “早就办了。”
    宁汝姗抬头,扫了他一眼,随后又低下头不说话。
    “嗯。”
    容祈察觉到她莫名的不对,皱了皱眉。
    —— ——
    四月十五,临安一连十日艳阳天,可整个城中的气氛却是格外紧张,外地驻扎将领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入临安。
    宴家的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惊,直接让宴家大门十日未开,政事堂群龙无首,直接把这字上交到圣人案桌前,大众公主更是亲自坐镇宴家。
    枢密院一如既往地分割两派,只是这一次容祈明显站了上风,最后直接全票通过庐州新任将领的决定,次日就上了折子递到政事堂进行流转任命。
    官家原本以为放了宁夫人,能平息一些怒气,可宁夫人众目睽睽之下晕倒,宁家那个二娘子竟然敢当中大哭,虽不曾言语,但形容悲戚,神色可怜,足以让人言可畏。
    以王家两兄弟的折子为先,各地将军的折子根本不再估计他的威严,个个都要彻查第三次北伐军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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