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鸢打起了退堂鼓。
    不了不了这次先算了。
    沉默一阵后,程鸢作势要从床上爬起来。
    我要回家了,刚刚动静闹得有点大,你妈一推门我们都尴尬。
    挣了几下,没从郑凛怀里挣出来。
    不准。郑凛说。
    程鸢:
    你睡,我明早会叫你,保准不尴尬。
    那也行吧。
    她睡觉习惯性右卧,此时又背转过身。
    程鸢感受到郑凛不老实地把鼻尖拱到了她背上。
    你的背咋这么香呢?
    她很累了,懒懒地闭上了眼。
    她清楚得记着,自己十一岁之前,是非常羡慕嫉妒郑凛的。
    直到他们十一岁那年。
    那一年,郑君意殉职了。
    程鸢最后一次见到郑君意是一个周六,一大早,她敲响了郑凛家的门。
    郑凛睡过头了,还没起。
    他们约好了一起玩。
    程鸢只能坐在沙发上等。
    郑君意正要出门执行任务,临走的时候,他摸了摸程鸢的头。
    微博上有个话题你曾经因为睡过头错过了什么?
    有人回答,错过了论文选题。
    有人说,错过了拍毕业照。
    还有的错过了限量预售。
    回答者的语气无不透露着惋惜。
    而郑凛的答案是,因为睡过头,错过了和爸爸见最后一面。
    郑君意周六走的,周一放学的时候,郑凛和程鸢走到楼下,发现停着辆救护车。
    郑凛见到了好几位警.察叔叔。
    杨录警.官告诉他,郑凛,你爸爸出事了。
    郑凛看着楼下停的那辆救护车,他以为是来救他爸爸的。
    后来他才知道,他爸爸没救了,那辆车是来拉他妈妈的,因为他妈妈晕过去了。
    郑君意遗体告别的那天,郑凛去了。
    他必须要去,因为他妈妈说什么也不去。
    程鸢陪着他去了。
    两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夹在一群吊唁的大人中间,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最后杨录来通知郑凛
    郑凛,你去把你爸爸身上的东西摘了吧。
    杨录说这句话的时候流泪了。
    郑凛更加不知所措了。
    他按照指示,亲手摘下了郑君意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又摘掉了他脖子上的挂坠,那上面刻着唐凝二字,是他妈妈的名字。
    遗体火化前这些都是要摘的。
    之后郑凛说起:过年了,我要去看看我爸。
    不了解他家情况的同学都会觉得诧异,最后猜测,大概他父母感情不和,不是离婚就是分居,他需要单独去看看他爸。
    面对这种猜测,郑凛绝大多数时候都会笑。
    我倒是希望他们感情不和。
    如果真是这样,他妈妈也不会过得那么痛苦。
    最后他说:我还清楚地记得,我爸死的时候,手上还戴着结婚戒指。还有脖子上的坠子,刻着我妈的名字。当年都是我亲手摘下来的。
    程鸢大概是那个时候,没那么羡慕嫉妒了。
    但她倒是情愿能永远羡慕嫉妒下去。
    初一暑假,有天早上郑凛来拍她家的门。
    一开门,郑凛蹲在地上大哭。
    程鸢,我妈上吊了!
    程鸢吓得也跟着哭。
    宿醉的程方圆被他们一哭,酒醒了一大半。
    他二话没说冲进郑凛家,先把吊在半空的人放下来,而后急速打了120。
    还有最后一口气。
    唐凝自杀未遂后,变得越来越奇怪。
    某次上学路上,郑凛对程鸢说:我妈,经常对着空气讲话,我有点怕。
    不仅如此,唐凝还把家门口挂的光荣之家的牌子砸了个稀巴烂。
    砸完牌子,再砸孩子。
    鉴于唐凝不太正常的表现,郑凛的外公住到他们家一段时间。
    家长会的时候,唐凝读郑凛的作文,发现他写的是他爸爸殉职的事。
    后来的家长会,她再也没去过。
    跟一个神经兮兮的妈妈同处在一个屋檐下,郑凛愈发受不了。
    他不耐烦地说了句:你三十好几了,还有爸爸,我他妈才十几岁我就没爹了,我说什么了吗?
    换来了唐凝的一顿暴打。
    他从来都不知道,唐凝一个弱女子发起疯来原来力气可以这么惊人。
    她边打边哭着喊:你在放什么屁!你爸马上下班了,他马上就回来了!
    郑凛觉得,要不是那天外公在场拉住了唐凝,他可能会被她活活打死。
    她不愿意面对现实,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逃避。
    后来唐凝被郑凛的外婆接走了,家里只剩下他和外公。
    郑凛站在阳台上,隔着一段距离,递了耳机的一端给程鸢。
    程鸢爬到自家阳台的边沿,接过耳机,塞进耳朵。
    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老想到我爸。
    程鸢认真分辨了一会,而后听出,这是《My heart will go on》。
    唱的是爱情,但同样适用于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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