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马蹄嘶鸣人声嘈杂,连车下不断转动的车轱辘都不停吱呀叫唤着,一切好似都处于一种异常混沌烦乱的状态,蓦然一声叹息声从叶寒口中吐出,轻浅似落在地上的雪,瞬间便被快速行驶的马车碾压成沫都不剩。
    马车颠簸,青川怕叶寒身子受不了便将她一直抱在自己双腿上,相互依偎没有他物,青川自是能将叶寒被压碎成沫的轻忧叹息听得清清楚楚,也自是能明白她到底为何所叹,轻声安慰道:“别担心,阿笙在府中很好,不会有事的。”
    叶寒缓缓张开双眼,在车上闭目养神这么久依旧是神情恹恹,有气无力回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府中这么多下人,还有常嬷嬷和秋实贴身照顾,阿笙想有事也难。
    “那你担心你什么?”青川轻手揉着叶寒凸起的太阳穴,经脉绷得这么紧,可见她这心事不小。
    又是一记叹息从叶寒口中吐了出来,不过与之前那一声轻浅若无的叹息声相比,这一声显然重了很多,至少落在青川心里是如此。
    “青川,你说我离开这么久才回去,阿笙会不会生我的气呀?”叶寒忧心忡忡问道。
    这本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可见叶寒这般认真着急,青川也只好认真待之,浅笑说着化解着她的担心忧虑,“瞧你这杞人忧天的样子。你去夏国那么久也没见阿笙生你的气,你还担心这个干嘛?”
    “这次不一样!”叶寒面色一皱,着急解释道:“当日我来西岭寻你,以为花不了多久就能劝你回去,就答应了阿笙天黑之前赶回去陪他吃晚饭,可谁曾想到在这西岭一待就是这么久,把他和对他说过的话全给忘了,我……”
    说着说着叶寒便说不出话来,自责如藤蔓缠满她全身,挣脱不得,青川了解她,更清楚她心中真正担忧所虑之事,轻声开解道:“我知道你不是怕阿笙生你气,你是怕答应他的事没做到,他以后不信你了,对吗?”
    如在亿万星辰中一下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一颗星星,对青川说中自己心事的话叶寒连连点头,“阿笙跟你一样都不喜欢有人骗他,其他人我不管,可我是他的母亲,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如果我答应他的事都没做到,他不信我了还是其次,我担心会影响到他今后的成长。”
    影响他今后的成长?
    青川听着这话真是忍不住想笑,这小子不影响别人今后的成长就不错了,人不大鬼心眼不少,三十六计无师自通,连朱老夫子都说这小子以后是个玩弄权谋人心的好手,这世上估计也只有姐姐一人认为阿笙那小子单纯可爱需要保护。
    青川不好把阿笙的真实一面说给叶寒听,怕吓着她,只好好言安慰道:“你又不是故意想食言,又何必这般担忧自责。再说阿笙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知道你没回去陪他吃晚饭肯定是有事耽搁了,又怎会生你这个娘亲的气。只是我们把他一人扔在府中这么久才回去,依阿笙这脾气,估计我们回去后他会闹上一段时间,有点不好办。”
    “这事本来就是我们做……不对,是我做的不对,阿笙闹一下也是正常,我多哄哄他就行了。”知道阿笙不会真生她这当娘的气,叶寒这一路上的担心也就没了,对青川后面说的那个担忧并没多放在心上。
    心事全无的叶寒轻靠在青川胸膛上生着浅笑,路上的颠簸也被她当成秋千的晃动怡然自得,青川低头见之,心自是软得不行,脸上也跟着染上明朗的笑意,虽然心里也叹着说不出的苦与无奈:姐姐的担心忧虑事没了,可他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以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了解,知道自己拐走姐姐在山间逍遥快活,把他一人被晾在府中这么久不闻不问,这小子肯定会心有不甘,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占据姐姐的注意力,不让他们有独处的机会。
    想到接下来这一段苦日子,青川凝视着叶寒脸上浅然无忧的笑容,还是决定不做回击让这臭小子高兴一回,只要他高兴了,姐姐也就开心了,自己自然也就心满意足了,说到底还是他赢了。
    “青川,你以后能不能对阿笙好一点?”叶寒轻轻开口求道,她与青川破镜重圆,她自然也想让青川与阿笙之间的父子关系能融洽一些,她的这个家经历的够多了,她不想再有什么波折。
    还没回府他的苦日子就已经开始了,姐姐这心就已经开始偏了,青川真是有苦说不出,还得好生笑颜相对,“你这当娘的对他还不够好?我这当爹的若也像你这般宠着他,这小子还不得上天了。”
    叶寒也笑着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对阿笙要求严格是因为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可是这跟对阿笙好点并不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阿笙有长进时你可以鼓励鼓励他,父子相处时也别老板着个脸,多笑一笑就行了,拉近拉近你们父子之间的距离。”
    对于姐姐提的要求他何时拒绝过,他又何曾舍得拒绝,即便心里有些不愿,但青川还是满口答应一声,“好,我尽量。”
    听到青川的承诺,叶寒自是欢喜不已,抬起头来对准青川的嘴亲了一口,夸道:“青川真乖!”
    真当他是阿笙了,青川眉毛一挑心里如是想着,却对于方才叶寒的热情主动喜欢不行,双唇轻轻抿动回味着方才那方似花瓣还要柔软的碰触,然后笑意满脸,喜悦溢于言表。
    言语说话间,从西岭梅庄一路踏雪而来的马车就已到了并州城外,冬日严寒依旧难斩繁华涌动,进城出城的人仍是络绎不绝,马车减了速,哒哒轻缓的马蹄声混在人声热闹中一步一步进了城,然后缓慢移动到了端王府。
    或许是近家心怯,又或许是太久没见到阿笙了,叶寒一下了马车心就莫名开始发慌,即使一遍遍回想着青川安抚她的话也效果不大,隐约感觉事情并没有青川说的那般容易。
    “有我在,没事的。”青川握着叶寒发凉的小手,目光坚定让她安心。
    叶寒低垂下头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慌乱的心镇定下来,便随着青川的脚步一起往合璧庭走去。
    “你离开这么久才回来,要不要先去看望下朱老夫子?”叶寒说着话,转移着自己内心说不出的不安。
    青川握着叶寒的手又紧了几分,坚定有力不放手,如泰山让叶寒可安心依靠,“朱老夫子豁达淡然,从不拘泥于这些小节,过几天再去看望他也是一样,合璧庭也快到了,我先陪你进去吧。”
    感觉手中的小手突然一僵,青川看着叶寒低落含忧的神情,笑着宽慰道:“你放心,阿笙是个孝顺孩子,他不会真生你这个娘亲的气的。这小子要是真敢这般对你不敬,不是还有我在吗?看我不好好教训这不孝子一番。”
    “你看你又来了!这事本就是我们的不对,你怎么还以武力恐吓阿笙!”叶寒护犊子,听不得青川这般对自己的孩子,就算是说也不行。
    见叶寒神情舒展了不少,青川赔着笑连连认错道:“好好好,是我错了,以后都听姐姐的。”
    话语转眼间,合璧庭的院门就清晰出现在两人面前,青川对停顿一步的叶寒点头安心一笑,然后便牵着叶寒走进来数月久违未回的家。
    叶寒青川回府的消息早有报信的下人提前告知了常嬷嬷,早早领着院中一众丫鬟婆子在门边俯首等候。叶寒与青川刚回府不想太过张扬,众人行完问安礼便遣了散去,只余下常嬷嬷和秋实几个贴身伺候的丫头。
    众人一散院门一关,从见到叶寒起就一直强忍着的秋实再也忍不住了,喜盈盈的圆脸骤然一垮,哭声混着止不住的眼泪便一起掉了出来,“夫人,您可回来了,您快去看看小世子吧,小世子他……”
    “阿笙怎么了?”
    多日未见本就思儿心切,再听秋实这声泪俱下的大声恸哭,叶寒心惊一吓连忙向秋实追问道,反倒把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秋实给回吓了一跳,一时脑子短路,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愣,还不合时宜打了一个哭嗝出来,异常响亮。
    以免更生大错,常嬷嬷连忙把脑袋糊涂了的秋实给拉了回来,然后上前向叶寒青川解释道:“还请王爷夫人莫怪,秋实也只是担心小世子才一时胡言乱语,小世子在府中一切都好,未有大事。”
    未有大事,青川一听便明,立刻问道:“那小事是什么?”
    听青川如此一问,叶寒刚落下的心又瞬间冲上了天,也连忙着急追问道:“常嬷嬷,阿笙到底出什么事了?”
    常嬷嬷心中无奈一叹,然后将他们不在府中的这段日子里阿笙是如何过的娓娓道来,“夫人您那日走了后便一直不见回来,而后近一个月里更是音信全无,最开始小世子还好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便每日安安静静等着,可等了五六天后还是不见您回来,连半点音讯都没有,小世子就开始着急了,每天追着老奴问您的下落何时才能回来,老奴回答不上,小世子便去找朱老夫子还有陆将军问,甚至还跑到军营里想找花将军追问您的下落,可惜都没找到,谁都不知道夫人您到底在哪儿。渐渐地日子久了,小世子好像自己知道找不到您一般,便不再到处乱跑追问您的下落,每日该练字时练字,该习武时习武,就像跟夫人您在时一样,整个人安静了不少,可也不再爱笑,不再喜欢说话了,跟夫人您在时完全不一样……”
    说到这儿,常嬷嬷这见惯人心阴暗、深宫无情的老人也忍不住心酸不已,很是心疼阿笙,“老奴怕小世子闷出病来,也请了陆夫人来看看小世子。陆夫人和陆家小姐来时,小世子是又说又笑了,可等她们一走,小世子又立马变了回来。老奴也曾想过让陆夫人在王府照顾小世子一段时间,可陆夫人怀胎月份渐大又一直胎位不稳,自顾不暇,老奴无法,只好与秋实轮流陪着小世子,尽量找着话想让小世子开口笑一笑,可效果都不大。好在王爷夫人今日终于回来了,老奴想小世子见到你们应该就好了。”
    话说与间,叶寒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暖阁,屋内安静,众人轻呼不敢出声,叶寒轻轻推开出一小道门缝出来,透过这一条细长微暗的光影她可以清晰看见屋内正跪坐在书案前背对着她的阿笙。
    阿笙瘦了,穿在他身上的这件暗灰流云衣裳还是她走之前做的,她记得当时给阿笙试穿时还有些小,勒得肉紧,而现在穿在身上竟松垮有余显得过大,叶寒不禁想起常嬷嬷刚才说起自己走的那一日,阿笙为了等自己回来饿着肚子一直不肯吃晚饭,最后又饿又困趴在饭案上睡了过去。
    叶寒盯着阿笙那挺得直直的小背脊,心里难受得不行,双眼更是止不住的酸涩上涌,本应是向父母撒娇要抱的年龄却硬撑着小背脊学做坚强,可想而知在自己不在的这一月,在找不到自己的这一个月里,阿笙有多害怕多伤心又有多孤单,父母皆不知所踪,偌大的端王府只有他一人,形同孤儿。
    “进去吧,阿笙在等我们。”青川擦去叶寒眼角溢出的泪,然后牵着她想一起进去。
    “青川,还是我先一个人进去吧!”叶寒婉言谢绝道,望着屋内那一抹挺着直直的小背脊,轻叹着,“阿笙的心结主要都在我,是我没把答应他的事做到,离开这么久也没捎个音信回来,让他平白担心害怕了这么久。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等我跟阿笙把话说开了,你再进来。”
    见叶寒这么坚持不要自己陪同,青川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便应了下来,“那你先进去,等你们说完了我再进来。”他们母子俩之间说说贴心话,想想他还是不在一旁好,免得两人都放不开说不透。
    青川等候在外自是知道何时该进,这一点不用她操心,叶寒擦干眼中的泪,平复好心情,然后向青川点了点头,便推门走了进去。
    三月已是春时,但并州仍是白雪严寒属于冬的世界,屋内明窗不敢大开,扇扇紧闭,屋内光线自是不如檐外无云无雪的天来得通透明亮,但好在明窗轻透,落入屋内的光线也能足够将满屋照得亮堂一片,而明窗之下自然就成了是整个屋内看书写字最好的地方,书案放置于此,阿笙亦坐在此处。
    “阿笙。”叶寒边走之间,边向那明窗之下背对着她的小身影轻声唤道。
    书案旁,阿笙小小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就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见阿笙这不肯回头的倔强模样,叶寒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暖阁不大只有他们两人,叶寒知道阿笙肯定听见了,可他还是没有回头,可见他是真生自己气了。
    叶寒强忍住心中酸涩,勉强生出一抹笑意,佯装轻松再次唤道:“阿笙,娘回来了。”
    这次,跪坐在书案前的阿笙依旧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只是原本就挺得笔直的小背脊挺得越发直,如孤峰硬石冷漠,打定主意不愿理人。
    唉,叶寒心中无奈长叹一声,真是父子俩,这闹别扭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都爱生着闷气不理人,然后等人去哄。
    “阿笙,娘都回来了,你怎么都不理下我,真生娘的气了?”叶寒在阿笙旁边坐下,本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小脸蛋,同他亲近一下,却被他侧着身子一转躲了过去,仍旧是背对着她,紧闭着嘴不肯跟她说话。
    一而再再而三被阿笙冷漠拒绝,叶寒这当娘的自是不好受,好似心窝子被刀扎得生疼一般,可她又怪不得别人,这事本就是她做得不对,阿笙这般对她也是应该,怪不得谁。
    叶寒抹去眼角又溢出的泪,强咽下不断涌上喉间的酸涩,故作轻松对一直背对着她的阿笙问道:“这段日子娘不在,阿笙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没有想娘?”
    阿笙依旧背对她不肯心软,小脸紧绷不松,嘴巴也紧抿不放,叶寒看着阿笙这倔强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与心疼,连带着说出的话都开始有了几分哽咽的哭腔,“娘却很想阿笙。娘知道娘不应该说话不算数,让你饿着肚子眼巴巴等了一晚上,也不该把你一人丢在府中这么久才回来看你。娘,错了,你就原谅娘亲这一次好不好?”
    叶寒边说着,边伸着手试着去碰阿笙的肩膀,小心翼翼不敢太快,轻触碰到他的小肩膀见他没怎么抗拒,整只手才慢慢覆在他强撑着的小肩膀上,可手刚刚一落他肩膀上不到须臾,便见他身子一晃挣脱了过去,然后就见他小手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死鸭子嘴硬依旧倔强说道:“你骗人!你答应阿笙要回来陪我吃晚饭的,可我等到天黑睡着了你都没有回来,你还把我一个人丢在府里这么多天,你都把我给忘了,还回来干什么!你不要阿笙了,阿笙也不要……不要……”
    那是生他疼他的娘亲,就算她把自己给忘了,就算她不要自己了,阿笙也狠不下心来不要她,就算是说,他也硬不下心肠说出口,可娘亲怎么能把自己给忘了,她不是说过她最疼自己的吗?
    听见阿笙哭,叶寒难受得也哭了出来,“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怎么会不要你呢?娘只是……只是不小心将你忘了,是娘的错,是娘做的不对,阿笙就原谅娘这一次好不好,娘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好不好?”
    叶寒边说着,边伸手去擦阿笙脸上的泪,再次试着想抱他,而这一次阿笙没有再避开。
    就在叶寒刚抱住阿笙的小身子,他便立即扑到了叶寒怀里,像迷路的鸟终于找到自己的家一般,小手紧紧抱着她彻底放开嚎嚎大哭起来,“娘亲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爹爹不回来,你也走了,我以为你们都不要阿笙了……”
    一屋静谧也是一屋孤寂,在阿笙漫漫哭声里叶寒可以想象出他一人是如何在这静谧又孤寂的暖阁中眼巴巴等着自己回来,又是如何在一天天失望的等待中抹着眼泪蜷缩着身子独自睡去,是她想得不周,都是她的错:阿笙再聪慧早熟,也毕竟只是个四岁大的孩子,他需要父亲疼母亲爱,需要一个温暖和睦能给他安全感的家。
    叶寒低头看着在她怀里哭得不成样的阿笙,自责更是愧疚,是他们父母做得不对,不应该把夫妻之间的不和让阿笙看见,更不该把他也牵扯进来。
    “娘不会再离开你了,再也不会了。”叶寒头抵在阿笙的头上边流着泪,边承诺道。
    倏然间一抹高大如山的身影而至,站在叶寒与阿笙旁边将哭得正伤心的母子俩纳进自己的怀中。叶寒抽泣着望着出现在身旁的青川,阿笙亦从叶寒怀中抬起哭花了的小脸望着数月不见的父亲,别扭生气又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爹爹”,虽然爹爹再不喜欢他,可他也很想他。
    青川看着怀里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抬起手来轻轻擦拭掉叶寒脸上的泪,姐姐是他心里的宝,阿笙是她生的小宝,都是宝,都是他宁愿拼尽一切都要守护好的人,这次之后他再也不会让他们伤心流泪了。
    天明渐灰渐暗,哭声渐弱渐止,入了夜的暖阁里,叶寒一家三口挤在阿笙那张小床上睡着,虽紧凑舒展不开身子,却很是满足温馨。
    阿笙哭累了,躺在小床中间早睡了过去,只是睡得有些不放心,一只小手抱着叶寒的手,另一只紧紧抓着叶寒身上的衣衫,好似生怕她又不见一样,警觉得很,叶寒只要轻微翻下身他都能立马惊醒,犹如惊弓之鸟一般。
    叶寒看着阿笙没有安全感的样儿,心里明白他这是被这一遭彻底给吓到了,心疼又满是无奈,不知如何化解他受了伤害的不安,只好轻拍着他的小背脊像以前无数个夜里哄他睡觉那般,让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青川躺在阿笙的另一侧,他的目光全落在温柔哄着阿笙睡觉的叶寒身上,心安满足不已,但有时他的目光也会看一眼隔在两人中间的阿笙身上,面露沉思微感诧异。
    知子莫若父,阿笙是什么样的性子他这个当父亲的最为清楚,早慧冷静胜过成人,可说真的,今日阿笙这一反应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却转眼一想又在情理之中:他这个儿子模样性子几乎都随了他,连心软这一点也随了他十足–––无论姐姐这当娘的怎么对他,都舍不得真生她的气,都是他们父子俩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都舍不得让她伤心。
    “青川”,叶寒轻轻唤道,看了看睡在两人中间的阿笙,又看了向睡在阿笙旁边的青川,真心期盼道:“以后我们一家好好过,别再分开了,好不好?”
    经逢两世,早尝够了其中冷暖幸酸分别离苦,很多她都已看淡,她现在所求不多,只求家和人在,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够了,其它的她都不在意。
    只要是叶寒所求,青川何时说过一个不愿,手撑起身子在叶寒额头上轻落下一吻,看着她期盼盈盈的双眼郑重承诺道:“好!”
    叶寒听到自己想要的话,自是欣喜不已,也忍不住抬起头来亲了青川一口,却不小心牵扯到怀中的阿笙,然后就立马听见一声略带惊慌着急的稚嫩嗓音从两人之间响起,“娘亲……”
    叶寒连忙推开俯在她上方的青川,低头见小手抓着自己紧紧不放的阿笙只是睁着惺忪不安的睡眼,并没有被压着,这才放下心来,轻拍着他的小背脊柔声哄着,“娘亲在,没事,继续睡吧!”
    阿笙警觉不安朝周围看了一圈,见叶寒和青川都在,然后才放下心来闭上眼睛,听着叶寒柔柔温和的声音安心睡了过去。
    夜色更深屋中更黑,床边一侧起夜照路的火烛在漆黑无边的夜中寸寸细细燃着,不暗也不亮,却足够将躺在床上的一家三口照在里面: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孩子,抱着孩子睡觉的娇小女人,还有伸手将母子二人都揽在怀里的高大男人,人世间孜孜不倦最终所求所归处,不就是这一小床之上的温馨一幕吗?
    瓦上雪霜薄,檐下冰笋短,不知何时起庭中覆满的盈尺积雪也已矮了不少,小径轻探出新绿,细柳枯枝点青珠,风寒料峭吹酒醒,却是三月东风入庭,春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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