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田府婆媳俩都在将养。
    田夫人是憋足了劲儿的一心求好,所以她除了每天按照郎中的要求一日三次地服药之外,还让郎中给自己开了些食补方子,炖了些药膳来食用。
    同时,她还带着嬷嬷们在府里慢慢走动走动,觉得无聊了,又去请几个清客夫人们过来陪着聊聊天……
    而嫤娘这边呢,则主要是抓紧时间把整个田府给里里外外的打理了一遍。很快,田府里先前败落下去的规矩又回来了,府里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奴仆们换上了新衣裳,也因为府中有了主子坐阵,规矩礼仪立了起来……整个田府看起来,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就这样,又过了六七日,田夫人的风寒总算是彻底好了,嫤娘这边堆积了两年的帐本也被一一捋清,婆媳俩就商量着,去把珍宝儿接回来。
    嫤娘就问婆母,“……不若去山上把大伯也请回来。您病了这许久,大伯定也是心急如焚的,且叙郎也有两年没见着他父亲了。”
    “不叫他!”田夫人皱眉道,“他一来,长清那个疯婆子也要来!到头来……好好的事儿,最终还是要我添堵的!又何必呢?”
    嫤娘劝道,“当初大伯也不爱这门婚事……您忘了?长清进门的那天他都没来!所以……您又何必把他推出去?不过是咱家自己人吃顿饭罢了,您不想看到长清呢咱就不告诉她就成。”
    田夫人摇头,“你这是逼着我打仗呢!”
    嫤娘也无奈地摇摇头。
    **
    过了两日,田夫人大好了,嫤娘让铎郎带着叙郎去山上请田骏下山,她则亲去夏府接了珍宝儿回来……本想拉了母亲也一块儿过来吃杯酒,可此时正值盛夏时分,夏大夫人苦夏,也不爱动弹,凭女儿与外孙女儿喊了几回也不肯去……
    嫤娘只得罢了,向母亲告了个罪,领着珍宝儿回去了。
    田夫人得见了活泼可爱的小孙女儿,高兴得不得了!连忙拉着珍宝儿去看这些天,她为孙女儿收拾出来的小玩意儿。
    珍宝儿果然很感兴趣,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的……
    不大一会儿,就有婆子来报,说大郎君领着铎郎和叙郎两个已经回来了!
    要说田夫人不挂念儿子那定是假的!
    她一见田骏便“哇”的一声痛哭了起来,上前就捶了田骏几下子,“你娘病了你也不回!你这是想气死你娘么……”
    嫤娘牵了珍宝儿的手,母女俩退到了一旁。
    ——两年不见,想不到……大伯仍旧是发须皆白的模样儿。且先大嫂子已经去了那么些年了,直到如今,他还是执意要为先大嫂子戴孝,穿得一身白麻……
    田骏跪在了母亲的身边,任由母亲捶打了自己几下子,然后才红着眼看向母亲,含着满眼的孺慕之情,却哽咽着说道,“儿子就是不敢气死母亲……这才,走得远远的……恐怕儿子才是个不祥之人,身边一个个的亲人,最后都要遭了厄运……”
    “大伯请慎言!”嫤娘忍不住打断田骏的话。
    田骏就着母亲的虚扶,站起身。
    因着要避诲叔嫂不见面的忌讳,田骏微微侧过身子,朝嫤娘行了个半礼,“弟妹远道回来,辛苦了!”
    嫤娘看了田夫人一眼,先朝着田骏还了一礼,又大着胆子说道,“古语云‘身体发肤、尚受之于父母’,那么大伯在枉自菲薄之前,可曾想过,‘厄运’二字,会给婆母带来怎样的伤感?”
    田骏一怔。
    他随即苦笑了起来。
    ——这位弟妹出自名门,却随着兄弟久经沙场,见闻见识均是上佳。
    但是,他实实在在就是个不详之人啊!
    爱妻早逝、幼子夭折,每一个他在乎的人……最后都离他远去了。
    “大伯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只因先大嫂子和舒郎相继离去,便沉沦于痛苦之中……可是大伯,您是不是忘了,还有对您来说,顶顶重要的亲人存活在这世上?”嫤娘的眼睛盯着地下,表情坚持,“您是咱们家里的长房长子,在您小的时候,公爹就带着二郎上战场、杀敌虏……您一定很羡慕吧?”
    田骏又是一愣。
    失落感顿时如排山倒海一般,将他整个人完全淹没。
    田夫人连忙用眼神示意嫤娘,想让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毕竟这本就是她与夫君感觉到最对不起长子的事……
    可嫤娘却并没有理会婆母的提醒。
    她缓缓地对田骏说道,“……您知不知道,殷郎也落得与您同样的命运……因先大嫂子对殷郎的拘紧,所以行二的叡郎不得不替代了殷郎,跟随在公爹身边行了长房长孙的职责……大伯,您在乎过叡郎的感受吗?”
    “您知不知道……叡郎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要在殷郎跟前藏拙,绝不能越过了他大哥去,可他又必须要在他祖翁面前不动声色地崭露头角……才能教他祖翁不至于看轻了长房?”
    田骏呆若木鸡。
    顿了一顿,嫤娘又继续说道,“……至于殷郎,您又知不知道……他跟叡郎、铎郎都不一样!他十七岁才跟着他祖翁出征……老实讲,他并没有一样可以比得上他那两位兄弟的,哪怕是行文或者论武!但是,您知道他的努力么?”
    “即使被后头两个优秀的兄弟给比了下去,可殷郎也没想过要放弃……您不知道吧?打咱们从北边儿回来起,公爹就已经离不得殷郎了!大到行军布阵,小到占卜风水、夜观星相、指导兵士埋锅造饭……帐簿登记等等,每一件事,都是殷郎在经手!”嫤娘一字一句地说道。
    “殷郎他,一直在很努力地补回当年他错失的种种机会……”
    叙郎连忙插嘴,“是真的!爹爹,祖翁让大哥默各地的地形图,大哥随着都带着几支竹签子,一有空就蹲地上用竹签子来默地形图,要是不过,他直接就用竹签子狠狠地戳自个儿的手心……爹爹!大哥的手心里,可全是针眼儿啊!”
    田骏顿时陷入了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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