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的确是醉梦欢此时最人声鼎沸之处了,几乎整个醉梦欢的人都有意无意集中在这里,大家移步上楼,或坐或站的都在围观下方。
    那里围上了一圈天青色的织金纱帐,帐下燃着八盏白釉彩绘仕女图绢灯,最中央的位置放置着一张红漆戗(qiàng)金八边桌,现下每个桌角均有人落座,皆一客一倌配置。
    唯独东南一隅,坐着站着的尽是小倌,不见客人。
    红衣那位姿色属上上乘,立在侧的年纪尚小,五官比之旁人还是觉得出挑。
    鹭箬拉着人就直奔那处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拔高嗓门:更迭局怎能缺了我鹭箬,'臭梅花'是不是你在从中做梗,你真是太心机了!
    梅苏扭过头去,但脸上仍然清冷,直到看到鹭箬拉着的身边人,才显露一丝不悦,倒是他身边的漏月乖觉的将人迎过来坐下。
    鹭箬也招呼着搬椅子过来要与他同坐,终于梅苏忍无可忍:你离远些。
    鹭箬也不恼他,我愿意挨着谁就挨着谁,与你何干。
    公子已经收了我的信物,何时收下你的了?梅苏质问。
    鹭箬大咧咧的将手中十八骨折扇往褚楚掌中一塞,喏,这不就收下了。
    无理取闹。梅苏呵斥。
    鹭箬不忘把话怼回去,能收下你的,还不许收下我的了,凭什么这么偏心!”
    “再说,指不定公子更喜欢我呢,我可和公子'同床共枕'三年,你不过聊天解闷、弹琴赋诗了区区一年,如何有我同他亲近,也不知道是有多少个良宵,我哼着小曲儿哄他入眠……
    咳咳。褚楚脸色有些不好,四下是如此的安静,唯他二人争风吃醋,虽然鹭箬说的这些在醉梦欢的确见怪不怪,虽然褚楚心里也明白那并不关他什么事儿,但他就是面子上挂不住,谁叫他还顶着这原主的身子呢,百口莫辩呐。
    身后的漏月适时给褚楚递了一杯已经吹得半凉的参茶,在他耳边悄悄言语,公子莫急恼,梅苏公子是清倌里的头牌,鹭箬公子是红倌里的头牌,平日里就明争暗斗互不相让,更何况今日涉及了您,您别责怪他们,在他们心里公子是极重要之人。
    还是漏月像他,多省心的乖孩子。
    此时正值星月爬上天幕,唯有一主事者手握小灯上前,与在场之人说更迭局的规矩,大意是醉梦欢此次也会延续以往的双头牌制,届时由场中的客人掷金、抛花,红倌以得金最足为优,清倌以得花最多为胜,从清倌和红倌里各选出两位头牌来。
    其实,外人不知的是凡是能坐上这张八边桌的小倌都不似那些寻常小倌,有一些是五年前就竞争过头牌的老人,实力不俗,也不乏有一些后起之秀,是近几年冒出来的新星,能够崭露头角,有些别人没有的新颖特色。
    褚楚对赌局兴趣不大,是输是赢于他并无大碍,但总归在这样的氛围下激起了一点好胜心。
    他盘算着,那些五年前的老人,知根知底,梅苏、鹭箬能胜他们一回便能把他们再比下去一回,应该翻不出什么花来,关键还是在那些生面孔上,不知道醉梦欢这五年有没有什么新出的佼佼者。
    他把自己的椅子朝后挪了挪,靠近了身后的漏月,附在漏月耳边小声询问,在座的这些,较之梅苏、鹭箬,怎样?
    漏月本不敢议论这两位头牌,可如今褚楚问起来了,不可不答,想来想去还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便也小声同褚楚回答:比之两位公子是万万不及,他们不会输的。
    褚楚的心稍微宽了宽,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有人从旁宽慰才好,还是小漏月甚知他心。
    统共这么一问一答的短暂时间,前边两位就把脑袋转过来了,从未有过的高度一致。
    梅苏冷着脸没有多说,鹭箬不敢对褚楚发作,只好对着漏月骂咧咧:防着一个‘臭梅花’不算,还要防你个小崽子。
    褚楚时真的被逗笑了,他还是孩子,你们吃哪门子的飞醋。
    你也不过与他一般大。梅苏的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褚楚适才才想起自己的确年纪尚小,并非从前那个年岁及冠的将军,哎呀,犯糊涂了,一不留神竟又拿出了从前在军中教育年轻兵卒的习惯来。
    褚楚这下是真明白他二人喜爱吃醋了,那些个其他小倌,有心也不敢多看,只拼命的埋头,待得一轮掷金、抛花完毕,才复抬起。
    怎么样了?
    鹭箬挽上褚楚的手臂,你放心,没人能威胁到我在醉梦欢中红倌的地位。
    梅苏道:不一定,陆氏那两位不容小觑,目前一切尚未成定局。
    褚楚有些诧异:你们缘何一致对外了?
    二人异口同声:还不都是为了你。
    褚楚:……
    那陆氏是什么人?言归正传,褚楚问他二人。
    梅苏给他指了个方向,说来也巧,是与他们正对的那个位置,相隔最远,那里同样坐着三个人。
    中间一位生的肥头大耳,看过一眼就觉得难以再视,必然不是小倌,不管他,目光移至另两位时令人眼前忽的一亮。
    倒不是二人颜色生得多么夺目,而是这两人衣着由内到外都是相一致,左侧之人外穿佛头青刻丝白貂皮袄,内着藕荷色杭绸袍;右侧之人的内里同样是藕荷色,似乎是一绫缎袍子,外头搭的是佛头青素面杭绸鹤氅。
    这陆氏二人是一胞双生,上月入的醉梦欢,才一个月就到了如今的位置,今日还能上得这桌,想必野心不小。梅苏的话适时插了进来,同褚楚道。
    衣裳好看,竟是双生子。褚楚感叹。
    鹭箬接过了话头:他二人并非本地人,说是从江南水乡处来的,那地界素来以绫罗绸缎为名,自然都是上佳的新料子,你若喜欢,我下次也购置一些杭绸来裁衣,你我穿上保准比他们更好看。
    褚楚看了眼统计的告示牌,上头诸多人的名字已经被红叉给叉去了,淘汰得挺激烈的。
    除了梅苏与鹭箬,排在清倌与红倌第二位的正是两位陆姓,陆北淮、陆南涔褚楚念出了他们的名字,他们就在你俩之后,看来确如梅苏所说,是有野心的,你们可别被人比下去了,下个环节是什么?
    比文。
    比武。
    还没等褚楚反应,他们就已往比试台去了。
    这比文、比武是什么意思?褚楚扭头问漏月。
    公子,醉梦欢的小倌不是光有一张好看的脸才行的,能入头牌的公子既要能文也要会武,文是能够在需要的时候替客人草拟文书、誊抄信笺,武则是如果客人遇到危险,要能护客人周全,如果客人有吩咐,更能替客人办事。漏月对褚楚说,像我,我就不成了,既不会文、也不会武,醉梦欢只会对够得上资格的倌人进行这方面的培养。
    褚楚摸了摸漏月的头,看着这自卑得令人心疼的孩子,虽然你不会文不会武,但是你比这醉梦欢里任何一位都善良率真,这份品质是难能可贵的,要一直保持下去。
    那边比试正欢,褚楚却不愿过去凑热闹,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梅苏拿着扎好的花束回来了,而鹭箬也将沉甸甸的一袋金放在了褚楚的面前。
    赢了?褚楚问他们。
    不辱公子所命。梅苏说。
    拿一点回来给你乐一乐,臭梅花的花、我的金子各堆了一间屋子,都是你的。鹭箬道。
    他俩的能力褚楚也猜到了,只是那陆家双子不知为何也往他们这走。
    陆北淮、陆南涔拜见褚公子。双子异口同声。
    褚楚瞅着二人,许是刚比试完,已经脱去了外头的鹤氅、皮袄,只着那藕荷色的内袍,令褚楚想起看过的一诗句: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罗。[1]
    不必拘礼,你们有何事?褚楚端正了态度。
    虽知公子已有梅苏、鹭箬二位相伴在侧,定然不缺其他,但我与胞弟对公子一见倾心,还望公子不嫌弃,能让吾二人侍奉公子。吴侬软语娇柔俏,很难想象是从男子的口中而出。
    可你二人已有主客。褚楚道,虽然那客人的确有些一言难尽,但也是他们的客人,他没有从别人手上把人要过来的意思。
    他不是我与哥哥的客人,我们从未将信物交给他,只不过是同他约定好了,谁教这更迭局必须要有客人才能参加呢。陆南涔嗔怪。
    鹭箬和梅苏都憋着一股气,褚楚感知到了的,你们觉得呢?梅苏、鹭箬、漏月你们都来说说。
    你若喜欢便收,不必顾及我们。梅苏道。
    爱收谁都行,反正不管是你们谁,褚楚必须、只能歇在我房里。鹭箬说。
    漏月:我都听公子的。
    那就收下吧。褚楚道。
    他对这些小倌儿真的没什么想法,一颗心都悬在陵国的事情上了,儿女情长从未想过,曾经不会想,恐怕以后很难去想,要走的路实在还太长了。
    在褚楚带着五人回屋的时候,殊不知,醉梦欢已经沸腾了,大家对褚楚包圆了红、清双头牌是有预料的,但是没想到位居第二、已经等同于双小头牌的陆氏,竟然也自请跟了褚楚,褚楚喜得大小双头牌。
    这消息在醉梦欢中不断发酵,一夜过后已经冲出了醉梦欢,轰动了整个上京,人们口口相传这位郡主府小公子的风流造诣经此一事更上一层楼。
    而褚楚在更迭局里得胜,五年之内,醉梦欢的权柄都会掌握在他的手中,直到他拿到手中的醉梦令才醒悟,为何陆氏二人一定要成为双头牌,即便在没成为头牌之后也要自请来到他身边,原来这醉梦欢的权柄还另有一层意义。
    你们四个,武艺都不低吧?褚楚问。
    褚楚心下明了,这醉梦欢或许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层面。
    你们说,醉梦欢到底是谁的势力?褚楚问。
    是谁的势力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它是你的势力。鹭箬一边给褚楚捏肩一边道。
    纵使不说,褚楚也猜了个七八分,或许是她的手笔,只不过以前的那个褚楚沉溺于声色才一直被蒙在鼓里。
    果真好一个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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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李煜的《长相思》。
    [2]出自刘向《触龙说赵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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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好气,乱码就不说了,作话还总是被吞掉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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