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绵绵笑着道,“爹,您这腿还没好呢,可不能累着。你们两个今日的字写完了?”
    两个丫头缩了缩头。
    顾季昌打圆场,“她们还小呢,一天写那么多字作甚。”
    顾绵绵摸了摸女儿的头,“不写字可以,我要出去走亲戚了,你们跟我一起去。”
    嘉言问道,“是去金太太家里骂?”
    顾绵绵继续笑,“你跟着就是,问那么多作甚,快回去换身衣裳。”
    两个丫头最喜欢出门玩了,闻言立刻跑回去换衣裳。
    卫景明帮顾季昌打下手,翁婿两个一边倒腾花一边闲谈。等孩子们换好了衣裳,顾绵绵对卫景明道,“你在家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顾绵绵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卫家,很快就到了清晖园。
    方太后许久未见外孙女,亲热地抱进怀里亲两口,又摸了摸欢姐儿的头,然后问顾绵绵,“末郎怎么没来?”
    顾绵绵道,“回一趟老家,头都要玩掉了,这几日他爹狠抓他的功课呢。”
    方太后笑,“告诉末郎,过几日他爹就要忙的脚不沾地,没时间抓他的功课了。”
    顾绵绵坐在方太后一边,“都是娘的功劳,让我们沾了光。”
    方太后让方嬷嬷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哪里是你们沾了我的光,当日要不是寿安带人送我进宫,我哪里能做听政的太后,虽然时间不长,可着咱们大魏朝,哪个太后也没我风光。”
    顾绵绵小声问道,“娘,陛下怎么样了?”
    方太后的声音也放低了下来,“不大说话,除了天天让人给我送东西表孝心,从来没来见过我。”
    顾绵绵哂笑,“陛下要面子,怕是不好意思多见人。”
    方太后问女儿,“寿安的伤怎么样了?”
    顾绵绵再次低声道,“他早就好了,陛下整日黑着脸,他就索性装病,不然凑到跟前去,陛下还以为我们想讨赏呢。”
    方太后点头,“这样也好,不争不抢,省得他起疑心。二郎和三郎争的脸红脖子粗,最后反倒便宜了七郎。说起来还是你们有眼光,一开始就让我照看小五。”
    顾绵绵不好跟方太后说太多,“都是缘分吧,这次去西北,官人和殿下好歹算是结下了善缘,往后也不至于坐冷板凳。”
    方太后看着女儿,“时间真快,一眨眼你们进京六七年了。”
    顾绵绵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从我回京,娘一直住在宫里,每日忙于朝政,我也不好拿小事去烦扰您。这里面有好多东西都是娘以前用的,我带给您留个念想。”
    方太后伸头看了看那个小包袱,神情有些恍惚。她都快要忘了自己曾经在青城县生活里的小事,普通的桃木梳,上面的齿仍旧挺拔,不太光滑的铜镜,还是顾季昌花了一个月的俸禄给她买的,那一条披锦,是她卖了一幅上好的字画换来的,被岳氏骂了一天说她败家……
    方太后一样一样摸了下,“你爹的腿好了吗?”
    顾绵绵点头,“吴太医看过了,一时半会还不能离开拐杖。”
    方太后嗯了一声,“这回他救了几个孩子,也算有功劳,我不好赏赐他什么,你平日多孝敬他一些吧。”
    顾绵绵嗯了一声。
    方太后笑,“你这个样子是做什么,我和你爹早就各自过日子,他把这些东西留着,我很感谢他。在青城县的几年,我过得还挺不错的,还有了你。现在我做了太后,有孙子孙女,吃喝不愁,这是天底下女人都梦想的日子。让你爹和他屋里人好生过日子,该出门出门,不用为了避着我总是在屋里窝着。”
    顾绵绵仔细看了看方太后的神情,不像是做假,立刻笑了开来,“还是娘洒脱,到手的朝政,说丢开就丢开,看什么都比我们通透。我爹也不是故意不出门,他腿没好呢,拄着拐杖也不方便。二娘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大敢出门。我家里现在人多得很,我每日里看菜单看账本查看两个丫头的功课都得忙活好久,一到换季就要给家里人张罗换衣裳,辛亏有大嫂给我帮忙。”
    方太后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听女儿说起顾季昌的妻儿,她也喜欢听女儿说自己家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末郎吵架吵不过妹妹,乌龟崽儿见到它娘小乌龟居然不认识了,听起来真是有滋有味,让方太后觉得自己的血还是热的,活着也是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母女两个絮絮叨叨说了两箩筐的家常话,方嬷嬷让人准备了丰盛的午饭,娘儿几个一起吃的热热闹闹。等顾绵绵走的时候,方太后把外孙女抱在怀里亲了好几口,又把魏景帝送的孝敬礼物给女儿装了两大车带回去。
    等到了家里,顾绵绵带着邱氏一起把东西分一分,吃食给各个院子送一些。料子都分开,普通一些的料子留着给家里人做衣裳,特别好的料子还要看一看,是不是有品级的人才能穿。里头还有两套首饰,上面有内造的标记,顾绵绵只能自己留下。
    大人们都瞒着顾季昌夫妇,小孩子可不会撒谎,欢姐儿跑到祖父祖母那里,小嘴叭叭地把今日的行程都秃噜个干净。
    阮氏怕顾季昌尴尬,赶紧打岔,“我们欢姐儿小小年纪就见过大场面,往后长大了定然也是个有福气的。”
    顾季昌摸了摸欢姐儿的头,“去把今日的大字写了吧,不然你姑妈明日又要罚你多写两张。”
    欢姐儿才走,顾绵绵就带着一些东西过来了,她把东西交给阮氏,“二娘,这里面有些点心,人家送给我的,太多了,您和我爹也尝尝。还有一些料子,您留着做衣裳。”
    阮氏心情有些激动,双手哆嗦着翻了翻料子,那里面有一匹少年郎穿的淡绿色料子,有一匹壮年汉子穿的蓝色料子,还有一匹中年妇人穿的烟霞色,都是在青城县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阮氏嘴唇动了两下,太后赐料子给她,她心里胆战心惊的。
    顾季昌道,“岩领他娘,你把东西都收下吧。”
    顾绵绵一看就知道,定是丫头们回来后说了什么。她也不戳破,坐下和顾季昌说说家常话,很快又离去。
    等顾绵绵一走,阮氏轻声问道,“老爷,这些东西?”
    顾季昌看向她,“尊者赐,不可辞,那是皇太后娘娘,她给我们东西,就是告诉我们,陈年种种,都已经过去了。”
    阮氏咽了咽口水,“好,我听老爷的。”
    到了晚上,顾绵绵悄悄把这事儿告诉卫景明。
    卫景明在黑夜中把自家娘子拉了过来,“这样也好,爹整日不出门,可能是想避嫌。倘若真有人想拿这事儿做文章,他越想避嫌,人家可能越怀疑,索性大大方方的。”
    顾绵绵拍了下他的手,“你慢些。”
    卫景明吃吃笑,“娘子放心,我定会慢慢的。”
    顾绵绵掐了他一下,“现在也没人会拿我爹来说事,先帝和陛下都认了,我的身份又没公开,难道谁还敢在外面公然说什么。陛下往常都整日满口母后,谁还敢啰嗦!”
    卫景明轻轻动两下,“说开了才好,往后你行事也不用两头瞒着。爹这边有二娘和岩领陪着,还有大哥一家,娘那边就太寂寞了。往后咱们多去看看,这回我这个统帅,若是没有娘,怕是也难到手。”
    顾绵绵配合了两下,继续道,“就算没有娘,你救了陛下,难道不该得这个统帅?”
    卫景明见娘子主动,高兴地卖力服侍起来,“若不是有娘把刘家弄下台,陛下不一定想把锦衣卫和御林军合二为一。陛下不在,锦衣卫都能镇压造反的人,这事儿定然让陛下心里有了警惕,这样发展下去,锦衣卫权力太大。再者,陛下这回北征失了人心,去了锦衣卫,再下个罪己诏,立刻把百官的心都拉了回来。我从敌营中救出他,娘帮他守江山,给我一个统帅,既能安抚我,又能让娘顺利交权。这狗皇帝打仗一塌糊涂,玩弄权术可是一把好手,不愧是当了几十年太子的人。”
    顾绵绵轻笑着,“卫大人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么多问题。”
    卫景明狠狠来了几下,“若不然呢。”
    顾绵绵又掐了他一把。
    顾绵绵一觉睡到大天亮,她起床的时候,卫景明早走了。虽然他对外宣称自己还有伤,但御林军和锦衣卫整合,他不去不行。
    此次两个衙门合并,魏景帝除了封一个统帅,还封了两个副统帅,一个是原御林军的副统帅,一个是金崇安。莫大人之前在宫廷内乱中也出了大力,卫景明推荐他到御林军占了一个四品官职。
    卫景明把两边的名单都拿了过来,将所有队伍打乱重新整合,防止原来两个衙门的人抱团排外。卫景明是出身锦衣卫的统帅,但原来御林军的人数多,两边倒能实力均衡,等过一阵子大家习惯之后,也就不会再论谁是哪边出身的。
    卫景明这边把两个副统帅拉过来忙的不亦乐乎,朝堂上的气氛始终很紧张。前几日魏景帝当朝宣布立太子,六部尚书们没人反对,底下却有人以梁王非嫡非长为由激烈反对,吵吵了几天,魏景帝始终不改主意。
    魏景帝见二皇子和三皇子始终不肯甘心,只能又下了一道旨意,追封梁王生母潘氏为皇后。又有人反对,刘氏皇后还在,如何能两后并立。这话说的杨石头不答应了,你们一个个死了老婆都续弦,难道陛下不能有两个妻室?
    立太子这事儿,看的还是皇帝的心意,皇帝铁了心,谁也拦不住。等卫景明把御林军的新队伍捋顺,追封潘皇后和立太子的旨意同时定下。魏景帝原想给潘家一个承恩侯的爵位,梁王反对。因潘皇后父母早已去世,且她没有亲兄弟,梁王请求魏景帝追封自己的亲外公为承恩侯。
    朝臣们都很吃惊,没有儿子过继一个儿子就是了,怎么能白白损失一个承恩侯爵位。梁王只能把方太后扯出来,说自己得皇祖母教诲,要为天下升斗小民考虑,皇亲国戚太多,国库压力大,有钱养皇亲国戚,不如拿去赈济灾民。方家无承恩公,潘家也不应该有承恩侯。
    魏景帝听从了儿子的建议,追封潘老太爷为承恩侯,同时追封方太后的亲爹方大将军为承恩公。
    到此处,立太子的事儿彻底板上钉钉。
    下旨当日,卫景明晚上哼着小调回家的。
    他一进屋,顾绵绵就开玩笑,“卫大人今日何故如此高兴?”
    卫景明笑,“娘子明知故问。”
    顾绵绵帮他换官服,“我今日去了清晖园,娘跟我哭了一场。”
    卫景明吃惊,“娘还会哭?”在他两辈子的印象中,方太后真是普天之下最刚强的女人。
    顾绵绵叹口气,“外公当年蒙冤而死,后来虽然平反,方家还是落魄了。她做了皇后,又做了太后,因着舅舅和表兄权势熏心,她也不敢为娘家谋什么。原来家里的侯爵断送在舅舅手中,现在外公有了个承恩公的虚衔,外公外婆的坟墓规格至少不用减,还能往上添一添。”
    卫景明也唏嘘,“听说当年外公鼎盛时期,连百年谢家都避让三分,谁知说倒就倒了。看来这京城始终是是非之地啊,看看谢家,也是掌军,却能屹立两百年不倒。”
    顾绵绵蹙眉,“听说那谢家专门克胡人的,且从不参与皇权争夺,我外公同时领东边和南边军马,又威胁倒了皇权,可不就被先帝猜疑。唉,也是表兄不成器,不然我娘也能拉扯他两下。”
    卫景明拉着顾绵绵坐下,“我看方家表嫂这几年很是安静,只是静静地带着孩子。娘心里把外公看得重,若是表嫂家的两个儿子成器,往后让他们一步步稳扎稳打,方家也不至于就彻底倒了,至少能撑起门楣。至于方家表兄,就让他继续疯着吧。”
    顾绵绵点头,“不说那些了,梁王殿下做了太子,咱们要不要去送一份礼?”
    卫景明摇头,“不用了,咱们现在不适合跟殿下走的太近。我做了统领,殿下做了太子,若是我跟殿下眉来眼去的,陛下那个小心眼说不定又要猜疑什么,病人真是难伺候啊。”
    顾绵绵嗯了一声,“那样也好,往后你就好生当你的统领,别的事情咱们别掺和了,反正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卫景明忽然想起那个瞒天过海阵,心里计划什么时候把这阵拆了,虽然没用,一旦被逆天盘发现,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惩罚。
    卫景明岔开话题,“娘子,咱们晚上吃什么?”
    顾绵绵笑道,“卫大人当差辛苦了,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我让吴太医开了些温补的方子,给卫大人补一补。”
    卫景明忽然凑到顾绵绵跟前,“娘子,补大发了,娘子可要负责。”
    顾绵绵横了他一眼,“卫大人那点本事,本郡主才不怕。”
    卫景明眯起眼睛,“娘子好魄力。”
    说完,两口子笑成一团。
    等晚上两个孩子回来后,夫妻两个带着孩子们一起在正房里吃了顿家常便饭。家里人多,且卫景明和薛华善现在都升了官,晚上有时候回来的迟,大伙儿也不好总是在一起吃饭。卫景明索性定下规矩,各院里单独吃,五日聚一次。
    日子如流水一般往前走,很快过了中秋,又到了初冬。等顾季昌能扔掉拐杖自己一瘸一拐走路时,太子的母族潘家人忽然上京。
    潘皇后只剩下一个姐姐在时,嫁的又远,家境普通,到现在怕是还不知道自己苦命的妹妹做了皇后。潘老太爷的追封圣旨直接送到了老家,潘家人顿时沸腾了。谁也没想到,当年那个只养了两个女儿的老绝户头,居然做了承恩侯!
    潘家人又听说皇帝原本要给潘家一个爵位,却被太子推掉,顿时个个都心疼的好似自己的爵位没了一样。别家也就罢了,潘老太爷的弟弟家真的是如同猫抓心一般难受。忍了一阵子后实在忍不住,派了家中六七个男丁上京,请求太子挑一个过继给弟弟家里,做儿子做孙子都行,只求爵位能到手。而且,这些人听说五公主还没嫁人,要是家里孙子能娶公主,那就再好不过了!
    潘家人到了京城后,听说太子中秋节的时候已经搬进了皇宫,这些人竟然摸到了太子妃的娘家承恩伯家里。
    承恩伯想着这是太子的外祖家,虽然只是普通百姓人家,也不好慢待,亲自招待这群人,并给太子传信。
    太子听说这些人非要过继给自己的外公,冷笑一声,先让林家人稳住潘家人,他自己转头去找卫景明,让他派人去把自己的亲姨妈接到京城来。卫景明接到任务后,几棵把莫大人派了出去。
    潘家人到了京城后,到处嚷嚷自己是太子的舅舅和表兄弟,且到处走动,人家送礼都是来者不拒,连卖官鬻爵的事儿都敢答应。太子始终不肯见潘家人,魏景帝也有心磨炼这个儿子,并不曾插手。
    满京城的人都开始看笑话,林家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只能好吃好喝供着。
    等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莫大人快马加鞭将太子的亲姨妈潘氏接进了京城。潘氏一来,太子立请求魏景帝,要亲自接见自己的亲姨妈。
    魏景帝点头允许,潘氏见到外甥长这么大,嚎啕痛哭了一场。哭完之后,潘氏听说叔叔家的堂弟和侄儿们想要爵位,她把眼泪一抹,抄起一根棒槌直奔林家,把几个堂弟和侄儿们痛揍一顿!
    潘氏知道外甥为难,亲自告诉太子,她有四个儿子,准备挑一个姓潘,继承潘家香火,且不要爵位。
    潘氏的举动得到了清流们的夸赞,她得了美誉,潘家人不干了。既然不能过继,那就联姻吧,五公主那么大年龄了还没嫁人,我家里有儿郎可以婚配。
    太子气得亲自命人把这些人赶出林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乌龟:儿砸,快来让娘抱抱~
    乌龟崽儿:阿姨,您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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