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杂物堆中发现很不起眼的小物件,米丽奇小姐出难题
    彭金山扶起沈惠民进入办公室,安置在椅子上。
    沈惠民立刻清醒过来,恢复了正常神态。他说:“我刚才是怎么啦?好像做了一场梦。”
    彭金山拉着沈惠民的手,动情地说:“你实在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阵。”
    沈惠民连连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金牛山茶,神秘地对彭金山说:“我对案件有了新的发现。”
    说着,他往桌子上摊开从余非英那个黑皮背袋里搜出的一个手机、两台微型进口收录机、一只随身听、一只圆形的红色机械闹钟、一小瓶黄色香水、一小瓶白色药液、一只注射器、3节七号电池等十几个物件,然后对彭金山发问:“你仔细看看,这里头有没有值得特别关注的东西?”
    说着,他从面前的杂物堆中挑出一件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小物件,道:“这是一张照相馆的取相单,它夹杂在余非英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头,很难引起我们的注意。我觉得这一张取相单可能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如果运用得好,甚至会成为突破全案的一片万能钥匙。”
    彭金山伸手要过那张取相的单子,左瞧,右瞧,拉近瞧,推远瞧。一张128开的小纸片,上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内容:照相馆名称、地点、电话,冲印时间、取相时间,冲印胶卷数量、冲印规格、冲印金额,取相单编号,开票人,等等,一应事项,均记载得清清楚楚。备注栏里还印有一段特别的内容:“胶卷冲扩,如遇意外损坏损失,只赔同类量胶卷,本店照相失误,只负责重照。”看完,他想了想,没有说什么,顺手将取相单还给了沈惠民。
    沈惠民对他讲了自己的看法。他说:“这一张取相单的姓名栏里写了一个余字,从这点可以肯定,取相单是余非英的,不是从莫老板家里抢来的。通常情况下,应该是余非英本人拍了照,送到照相馆洗印。当然,也不排除她替别人代办。但是,这种可能性极小。既然是余非英的照片,毫无疑问,照片上就会记载下她的行动轨迹,她的活动范围,她的交往对象。这很可能给我们提供追踪的方向。”
    彭金山对他的看法表示赞同。他说:“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沈惠民说:“能够得到你的赞同,我的把握更足了,胆子也更大了。”
    于是,沈惠民重新部署警力。他给符品仁打电话,把邝天野、韦珞奇从监控据点调过来,加强追踪余非英的力量。符品仁不同意他的安排,强调监控邬娜瑰比追捕余非英重要。沈惠民一反常态,决断地说:“我是‘枫林1号’专案组组长,有权调度警力!此事不容再议,按我说的办。”
    符品仁在电话那头骂了一句粗话,随即狠狠地挂了电话。
    沈惠民没有计较,但他放心不下,他略作思索,又直接与两位年轻警察通了电话。
    邝天野、韦珞奇不敢怠慢,没等符品仁对他俩下命令,就很快赶了过来。
    邝天野身板不算高大,但虎头虎脑,全身每一个部位都好像钢铸铁打的,两眼机警有神,走路一线风,颇有大将风度。他手握取相单,仔细端详上面的时间和地址,再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取相片的时间已经到了。我去把它取回来。”
    韦珞奇说:“为了不引起照相馆老板的注意,还是我去取好一点。”
    彭金山说:“照相馆老板只管赚钱,至于什么人来取照片,通常情况下他不会管那么多。还是我去取,因为照相馆所处的那个位置很难找。你们对那地方不熟悉。找来找去,莫耽误了时间。”
    韦珞奇担心地说:“照相馆应该不会把照片洗坏吧!”
    沈惠民说:“不会这么凑巧吧!倒霉的事未必都被我们碰到?”
    彭金山说:“时间不等人,我开车去取。”
    沈惠民叮嘱:“快去快回。”他目送彭金山走了,收回目光,对邝天野、韦珞奇说:“你俩趁彭金山去湘江东岸取照片的这点时间去吃早餐,回来时顺便给我带两个馒头。”
    邝天野说:“你也索性一起去吧。不能只啃馒头饱肚子,最好还要喝点稀饭,那样对保护胃有好处。”
    韦珞奇说:“对对对!据我们公安大学的老师调查统计的数据显示,刑警队伍中有百分之八十的患有各种各样的胃病,就是因为办案时用餐不规律,饥一餐,饱一餐导致的。早餐特别重要。大队长您还是带我们一起去吧!”
    沈惠民说:“你俩快去快回,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处理。”他等邝天野、韦珞奇跨出门,便抓起办公桌上的话筒,拨通了碧莲河餐馆的电话。
    对方接听的是服务员柳知春。她一听是沈惠民的声音,又惊又喜,抢先问道:“沈哥!柳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沈惠民从这句话里明白了一切。他说:“知春妹仔!你和四海叔他们一起把店子里的事打理好,千万不要得罪了客人。柳成行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别着急。”不等柳知春回话,他挂断了电话。
    此时,沈惠民心里十分不安,担心柳润美的安危。他想,好多人帮助他寻找妻子,应该有了结果吧!柳成行他们没回碧莲河餐馆,有可能陪着柳润美回橘子洲头的家中去了。他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急步出了办公室的门,咚咚咚地朝楼下跑去。
    此时,彭金山已经驾驶桑塔纳警车,驶出溁湾镇,飞向湘江一大桥。渐渐地,风不吹了,雨不下了,阳光洒满大地。大桥锃亮闪光,像一条白金制品,装饰在湘江上空。碧蓝的江水,悠远流长,橘子洲如同一颗翡翠,镶嵌在它的怀抱中。彭金山心想:在这样美好的环境里,人们各自相安无事,互不侵犯利益,岂不生活得更好吗?偏偏有像余非英、邬娜瑰一类的人,总是要扰乱美好的环境,总是要把手伸向别人。他往右打了一把方向盘,桑塔纳警车驶离湘江大桥,驶进湘江大道,沿江而上,驶向长沙市南部的商业贸易区东塘。
    他觉得今天驾车特别轻松自如。他给自己解释其中的原因:与沈惠民共事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享受。他正直,从不背后搞小动作;他无私,处处以大局为重。就说这一次吧,他参与职位竞争受到不公平和不公正的待遇,尽管有想法、有埋怨,但没有计较,仍以侦查破案和大局为重。对他接踵而来的打击是他妻子的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他却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向领导反映,他自己也没有顾得上去寻找,一心一意扑在破案上。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这种事情发生在他彭金山身上,他能做到这样吗?他要真心诚意地服从沈惠民的领导,工作形成合力,不搞内耗。无论沈惠民免职与否,他都要无条件地服从。服从是警察的天职。
    小车连续穿越湘江大道、西湖路、黄兴南路、劳动路,来到长沙市南部最繁华的商业区东塘。他按照取相单上标明的地址,寻觅到了那家名为“景中美”的照相馆。
    彭金山将车停在照相馆东侧的一棵樟树下,下车,直接走了过去。他看见一位中年男子欲从照相馆西侧进门却突然掉头往外走。他觉得其身态、步子有几分眼熟。看那男子的架势好像是见了他才一线风似的离去的。彭金山觉得有点奇怪。
    彭金山没时间多想,直接走进了“景中美”照相馆。
    那位中年男子并没有走远,而是隐藏暗处朝这边观察。
    彭金山走近前台,朝营业员出示取相单,同时极快的瞄了一眼她佩带胸前的上岗证,客气地称呼:“米丽奇妹仔!请取照片。”
    米丽奇接过取相单看了看,抬头朝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摇了摇头,又把取相单递回给他,说:“这照片不能给你。”
    彭金山问:“为什么?”
    米丽奇说:“昨天晚上那位冲印胶卷的老板对我作过交待,必须由她本人来取。”
    彭金山心里一怔,追问:“那位老板昨天晚上来过?”
    米丽奇回答:“因为昨晚照片还没洗印出来,说是今天亲自来取。”
    彭金山暗暗庆幸照片没被余非英取走。由此看来那女人逃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取照片,她生怕照片落到民警手里。这越加说明照片的重要性。他说:“有取相单你就发照片,别管什么老板不老板!”
    米丽奇说:“我只是个打工的,请先生不要为难我。”
    彭金山见来硬的达不到目的,就来软的。他笑呵呵地对米丽奇说开了好话:“妹仔人很美,心肯定比人更美。请你也体谅我的难处,是老板派我来替她取照片。要是取不回照片,老板会骂死我,还有可能扣我这个月的奖金。”
    米丽奇问:“你家老板既然对我作过那样的交待,她为什么不亲自来取?为什么要你来取?”
    彭金山说:“情况都是不断发生变化的嘛!这个时候老板很忙,她要与湘江老板签一笔大单,就把这样的小事交给我来办理。你说一个大男人连冲洗好了的几十张照片都没有能力取回,这不是惹老板生气吗?说不定炒我的鱿鱼咧!小米妹妹!你把照片给我,就等于保住了我的饭碗。”
    米丽奇说:“你是替老板打工,我也是替老板打工;你害怕出差错,我也害怕出差错;你担心被老板炒鱿鱼,我也担心被老板炒鱿鱼。如今的老板你是知道的,比旧社会的资本家还厉害,从不把员工当人看,不过我这位老板还算不错。你实在要取照片,就跟我的老板去讲。只要我的老板同意,我马上就给。”
    彭金山问:“你的老板在哪里?”
    米丽奇说:“老板还没来。你以为什么时候了?8点还不到!哪有像你这么早的。”
    彭金山说:“离8点也不远了,你的老板也应该来了嘛!”
    米丽奇说:“我老板平时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今天是特殊情况,因为他要在黄兴南路商业步行街开一家连锁店,昨天晚上请工商、税务、公安、城管好几家的人沟通感情,先是喝酒,接着桑拿,再接下来陪着打麻将,一直陪到早晨5点才散场。你先在这里休息一阵,不要好久,我老板就会来的。他经常陪那些人玩通宵。但他的精力特别好,每晚只要睡一两个小时就行了。”
    彭金山说:“我实在不能久等了。请你给我拨通他的手机,我跟他讲话。”
    米丽奇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我们老板也应该醒了,我这就拨他的手机。”
    彭金山说:“你就说是公司的人找他。”
    米丽奇埋头拨打她老板的手机。
    彭金山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隐藏暗处的中年男子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突然,米丽奇高兴地叫了起来:“尚老板!我是米丽奇。这里有一家公司的客人要找你。哦!你就到了。”
    米丽奇的话音未落,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子走进了照相馆,浑浊的目光朝四周扫视。
    米丽奇连忙起身相迎,用关心的口气问道:“尚老板!开连锁店的事谈好了吗?”
    尚老板回答:“这些个人啦!你只要舍得多给他一点米米,再请漂亮的小姐将他们搂一搂,抱一抱,你要他们给你办什么,他们都会乖乖地给你办。全是些狗一样的东西,只要你给块骨头他们啃,他们就帮你咬人。”
    米丽奇夸赞道:“老板您真有本事!”
    尚老板说:“不是我有本事,是人民币有本事。如今主宰社会的那些人,口喊为人民服务,实际是为人民币服务,只要给钱,什么都好办。”
    米丽奇附和道:“古人讲了的,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的人在这话的基础上还加了一句,有权能使磨推鬼。”
    尚老板一阵哈哈大笑道:“小米你真聪明。”
    米丽奇说:“还不是老板您教的。”
    这时,彭金山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米丽奇连忙指着他对尚老板说:“就是这位先生要找您。他是一家公司的。”
    尚老板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赶紧朝彭金山伸出手,热情地握了握,边握边道:“请问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彭金山客气地说:“有个胶卷在你这里洗印好了,我要取照片。”
    尚老板对米丽奇问道:“照片洗出来没有?”
    米丽奇回答:“洗出来了。”
    尚老板说:“既然洗出来了,取就是了,难道还需要我表什么态不成?”
    米丽奇说:“老板!这里头有个非常特殊的情况,洗印胶卷的老板昨晚特别作过交待,照片只能由她自己取。”
    彭金山赶紧说:“是老板派我来取的。尚老板你看,这里有我家老板给我的取相单。”
    尚老板接过取相单看了一眼,说:“有这个东西在手上,那还有什么讲的。小米!把照片给他吧!”
    米丽奇担心地说:“老板!这样不会留下后遗症啵?”
    尚老板说:“你这个妹仔什么都好,就是胆小怕事。这有什么后遗症?谁出示取相单,你就给谁发照片。再说,几张生活照片,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布什、普京、布莱尔的照片。一不保密,二不值钱,也不存在肖像权。”
    彭金山连声附和道:“尚老板真是个爽快人!”
    尚老板连连摆着手说:“取吧!取吧!”
    米丽奇说:“既然老板同意取,那我就照办。”
    彭金山赶紧递上取相单,说:“米小姐,快取照片。”
    米丽奇接过取相单,在众多的相片袋子中核对编号,很快抽出一袋照片,递给彭金山,并且笑着说:“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彭金山生怕她收回去,赶紧接过,也大度地说:“没关系,从今以后,少不了和米小姐打交道。”
    他连忙打开相片袋子,从里头抽出所有照片,迫不及待地连连翻看。他看着看着,不禁瞪大了眼睛,样子显得十分惊讶。
    米丽奇问:“先生你怎么啦?”
    彭金山说:“这照片洗印得很好嘛!”
    米丽奇说:“你点一点,46张照片,看看有没有少?”
    彭金山逐张清点。他点数完了,将所有照片顺得整整齐齐,放回纸袋里。他又一张一张地点了点底片,也是46张。他对米丽奇说:“正好,底片、照片,都是46张,一张不少。谢谢米小姐!谢谢尚老板!我走了。”
    米丽奇说:“欢迎下次光临!”
    彭金山脚底生风,回到了警车上。他从纸袋里抽出46张照片,一张接一张地摆在座椅上,排成一长溜。他一眼扫过去,照片上一色的美女,一个比一个漂亮。在这些美女中余非英算是相貌最差的。他拿起一张张照片细看,每张照片上显示的拍摄时间各不相同,有三年前拍摄的,有最近才拍摄的,应该是从大量照片中挑选出来扩印的。他想:余非英莫不是要搞美女图片展?他对自己说:赶快回去,把照片交给沈大队长,让他尽快作出处理。不能走!他马上改变了主意。他要留在这里,监控“景中美”照相馆,一旦余非英亲自来取照片,就把她当场逮住,押回刑警大队。他睁大眼睛监控了大约个把小时,始终没看到有中年女子进入“景中美”照相馆。他有点着急了,因为沈惠民还急等照片要看。他再次进入照相馆,意在向米丽奇小姐了解,继他之后是否有人来取过照片。他刚跨进门,还没开口,一眼看见他的米丽奇小姐就对他埋怨开了:“你的老板刚走,你怎么又来了?”
    彭金山内心感到奇怪,他怎么没看到余非英出入照相馆。未必她有隐身法或障眼法。他无需再问什么,随机应变编了个搪塞的理由:
    “我来找钥匙的,不晓得是不是丢在你们这里了?”
    米丽奇小姐说:“没有没有!我压根就没看到过你的钥匙。”
    彭金山说了声“谢谢”,赶紧离开了照相馆。
    他发动警车,风驰电掣般地驶向蓝天公安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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