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生中可以结交无数个政治盟友,但政敌千万不要有一个
    武圣强走出局党委会议室,打开手机,手机立刻发出鸣叫。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出符品仁的手机号码。他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任凭手机继续鸣叫,接,还是不接,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他想:也许符品仁不是打听投票结果,而是报告监控国际毒枭邬娜瑰的最新进展情况。对人要多往好的方面想,事情才会越办越好,路子才会越走越宽。他按下接话键,还没开口,就听符品仁在电话那头发出招呼:“老板!我是品仁。您还在主持党委会呀?”
    武圣强说:“你小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党委有规定,会议期间不许开手机。你身为局里的二层骨干,对这点不是不知道。”
    符品仁说:“这两天被那个魔鬼邬娜瑰搞得晕头转向了,脑壳里简直像一锅粥。老板您别见怪。”
    武圣强说:“莫浪费电话费了。你快说正经事吧!”
    符品仁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向您当面汇报。”
    武圣强说:“电话里说不是一样吗?!”
    符品仁说:“必须当面汇报。我顶多占用您三分钟,请求您接见!”
    武圣强问:“是不是‘枫林1号’案有了新的进展?”
    符品仁说:“您别急,还是听我当面汇报。”
    武圣强说:“我在办公室等你。”
    符品仁说:“我立刻就到。”
    武圣强前脚走进办公室,符品仁后脚就跟了进来。他连声打着哈哈道:“老板!我跟您跟得很紧吧!不是我自夸,全局二层骨干当中,我是跟您最紧的。”
    武圣强看了他一眼,问:“你小子是在暗中监视我吧?”
    符品仁顿时满脸通红,他立刻镇定地说:“老板您言重了。我敢在暗中监视您,那不等于我自己找死呀!我只是估计您散了党委会,肯定会回到办公室,我提前在一旁恭候。”
    武圣强一语双关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当面报告不可?”
    符品仁说:“其实这事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武圣强说:“你别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是不是与案子相关的事?”
    符品仁说:“与案子倒没有关联。”
    武圣强说:“那我没有时间听,以后再说吧!”
    符品仁说:“表面看来与案子没有关联,实际上对案子影响深远。”
    武圣强说:“我没时间听你卖关子。”
    符品仁说:“达部长想请您今天晚餐聚一聚。”
    武圣强问:“谁?”
    符品仁说:“达部长!”
    武圣强问:“哪个达部长?”
    符品仁说:“您真是贵人健忘。就是您的同学,组织部的部长达关仁同志!”
    武圣强正要说什么,突然手机响起,他接听:“喂!你好!哦!老同学呀!你亲自破费呀!我领当不起呀!恭敬不如从命。好的!不见不散!”
    符品仁小声问道:“是达部长亲自请您吧?!”
    武圣强没有直接回答,一双犀利的眼睛盯在符品仁脸上,至少有五秒钟没有挪移。
    符品仁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浑身上下很不自在,他嘿嘿一笑,问道:“老板!晚上用餐的时间到了。您该出发了。”
    武圣强依然没有回答。他自从接了达关仁部长的电话后,内心就一直在激烈地斗争。这个电话来得太突然了,他事先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就连答话都来不及找出得体的语言,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有点言不由衷。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一道鸿门宴,又感觉到似乎有人要绑架他,还有一种被人当猴耍的滋味。酸甜苦辣咸,把他的一颗心煎熬得十分难受。他问自己:去?还是不去?他换一个角度考虑,为什么不去?符品仁会利用这一间接资源,他更会利用这一直接资源。目前正是他由副职转正职的节骨眼上,多少副职为了扶正而手段用尽,机关算尽,花了大把的钞票,想巴结组织部门的人还巴结不上。人们常说:要想有进步,靠近组织部。他放着这样过硬的关系不利用,岂不是太愚蠢了吗?!切莫以为自己这次由二把手转一把手理应顺风顺水,十拿九稳,如今的官场变幻莫测,突如其来的一句模菱两可的话,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会完全改变一个人一生的政治命运。人的一生中可以结交无数个政治盟友,但政敌千万不要有一个。尤其当自己春风得意手中握有大权的时候,不可怠慢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多一个人替你说句好话,你也许因此前程万里;多一个人说你一句坏话,你也许因此一败涂地,一蹶不起。古往今来,多少将相君王在权力斗争的关键时刻能够制胜于人,并不在于千军万马的较量,而取决于身边一个极不起眼的人所做出的一个极不起眼的举动。符品仁企图利用他的社会资源达到政治目的,他为什么不能利用自己现存的社会资源达到理应达到的政治目的呢?他由此悟出:对许多想不通的问题,只要换一种思维,变一个角度,就会得出令自己轻松的答案。他的脸立刻变得晴朗起来,眼睛里有了柔和的阳光。他对符品仁说:“时间不早了,出发吧!不能让达部长等我们,只能我们等达部长。”
    符品仁被武圣强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不知所措,听了他的这一句话,好像得了尚方宝剑似的,一下子恢复了平时的那种乖巧与机灵。他替武圣强关掉办公桌上的电脑,又端起办公桌上的茶杯,递到武圣强面前,说:“老板您喝一口了再走吧!”
    武圣强接过茶杯,将半杯茶一饮而尽。
    符品仁又赶紧接过茶杯,往垃圾桶里倒掉茶叶,将茶杯放回原处,双手扶了扶杯身,看看摆正了位置,朝茶杯做了个满意的手势。
    武圣强催促道:“快走吧!你怎么像个娘们?”
    符品仁夺过武圣强手里的公文包,夹在自己左腋下,身躯微弓,右手前伸,谦恭地说道:“老板您请!”
    他俩下楼后,符品仁立即跑到前面,从车库开来了他的私家车,推开车门,请武圣强上车。他说:“老板坐我这破车,委屈您了。”
    武圣强说:“几十万的‘本田’,还是破车?看来你下一步是要买‘林肯加长’!”
    符品仁说:“我那几个工资哪里买得起呀?这车是朋友借给我用的。我真想自己有台像模像样的车,那样也可以为您出去应酬服务,也免得您在朋友面前丢格。如今公安部的禁令一个接一个,除了五项,还严禁警车停在歌厅舞厅、高档酒店等文化娱乐消费场所前,这给您应酬造成多大的不便呀!”
    武圣强说:“你少发牢骚,注意驾车。”
    符品仁说:“老板您请放心!我是夺得过全省公安系统驾车比赛一等奖的,不会出问题。”
    “本田”驶过湘江一大桥。
    武圣强问:“谁在监控邬娜瑰?”
    符品仁回答:“彭金山。”
    武圣强又问:“杜瓦尔呢?”
    符品仁回答:“他嫌成天呆在宾馆里搞监控得不到锻炼提高,主动要求追踪找人。”他停了停,说:“这桩案子变得越来越错综复杂了,恐怕一时难以告破。”
    武圣强问:“为什么?”
    符品仁故意吞吞吐吐:“这个嘛……不太好说。”
    武圣强问:“你是担心丢乌纱帽,还是害怕掉脑袋。你要么就不提,既然提了就痛痛快快地说。你要活得像个男人。”
    符品仁说:“我说了怕影响同事关系。”
    武圣强说:“那你就封牢自己的嘴,永远不说嘛!”
    符品仁说:“我知情不说,是对组织的不忠。”
    武圣强说:“说与不说,你自己拿主意。”
    符品仁说:“这案子不能往下追了。要追,就会把我们民警内部的问题暴露出来,被媒体抓住,会造成轩然大波,影响我们局里的形象,甚至……”
    武圣强追问:“甚至什么?”
    符品仁说:“甚至会影响您的转正。”
    武圣强问:“有那么严重吗?”
    符品仁说:“千真万确。再追,就会追到沈惠民头上。”
    武圣强说:“你不能因为职位的竞争,无中生有,往沈惠民头上泼脏水。”
    符品仁说:“我不是那种小人。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们搜查余非英的据点时,发现沈惠民的妻子柳润美睡在里间。”
    武圣强暗自一惊,追问:“有这样的事?”
    符品仁回答:“千真万确!”
    武圣强问:“柳润美在那里干什么?”
    符品仁说:“她编了一个天方夜谭。她说她在岳麓山上遭遇三个歹徒,要对她实施强奸,是茹水清,就是余非英的那个同案人,一边怒斥那三个歹徒,一边脱掉自己的衣裤,用自己的姿色和肉体把三个歹徒吸引到她那边,以她被三个歹徒轮奸的代价,解救了柳润美。老板!您说这是不是荒诞之极?!世界上哪里会有一个女人,以自己被三个歹徒轮奸的巨大代价,换取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的平安。她这个故事编得太离谱了,三岁伢儿都不会相信嘛!柳润美也真是一个表演天才,她说得声泪俱下,最后坚决阻止我们将茹水清带走。”
    武圣强问:“茹水清不是被带到局里了吗?”
    符品仁说:“沈惠民毕竟是个聪明人嘛!他当着我们的面,给他老婆讲了一通大道理,做出大义灭亲的样子,把茹水清带回了局里。茹水清也是个聪明人,且更加会演戏。她到了局里一个字都不说,那架势坚强得狠,好像她就是江姐。老板您想想,她要不是把沈惠民当她的后台,她敢这样做吗?以前被刑警大队带回局里讯问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把事情交待得清清楚楚的。像她守口如瓶,胆敢对抗的,还没有先例。她是有恃无恐嘛!”
    说着,符品仁看了武圣强一眼,说:“老板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
    武圣强说:“只要你说的都是事实,一点也不多。”
    符品仁拍了一下胸膛说:“我身为共产党员、人民警察,还能讲假话?!百分之百的实事求是。你可以找彭金山谈话,他亲历了全过程。我相信他可以作证。”
    这时,武圣强的手机发出鸣叫,他接听,连声说:“我们已经到了老渡口国际大酒店门前了。老同学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符品仁问:“达部长已经进了包厢是吧?”
    武圣强严肃地说:“以后再不许你像今天这样搞我的突然袭击!”
    符品仁一边在台阶上停车,一边说:“老板!这是天大的冤枉。我也是临时才晓得的。您要是不信,等下问达部长就知道真相了。”
    武圣强下车,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踏上滚动电梯,直接往三楼驶去。
    符品仁将“本田”停进地下车库,赶紧追了上来。他在滚动电梯的下端,对着已经上到三楼的武圣强喊道:“老板!在何婆桥包厢。”
    武圣强没有回答,昂首挺胸朝何婆桥包厢走去。
    这时,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迎了上来,摆动着大红色的旗袍,笑容可掬,彬彬有礼地在前面引路。
    符品仁随滚动电梯往上,望着武圣强的背影,潇洒地弹了一下手指,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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