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待了几天,谷溪回来后要倒时差,老早就困了。
    但一直睡得不安稳,有人靠近,她一下就醒了。迷迷糊糊一睁眼,昏暗的房间里,有人正在换衣服。
    那人轻手轻脚的,只有衣物轻微摩擦的声音,换上一套宽松的家居服,他又到中央空调的风口下站了好一会儿。
    谷溪闭上眼,不去看他。
    等他走到床边来,谷溪装作无意地翻了个身。身后一下没了动静。
    好一会儿,见她似乎没有醒,那人才又慢慢撩起一角被子,动作更轻了。
    他睡进来,小心地没有碰到她,躺平了,隔着一段距离,谷溪仿佛都能感受到他的僵硬。
    她睡不着了,却也不想清醒着去面对他,只有闭着眼,当作身后没这个人。
    这婚,得离,孩子,得要。
    她想得很清楚,当年抱着妄想,觉得哪怕他心里没她,但是他的妻子是她,她一定可以坚持着去爱他,总有一天会感动他。
    可是她忘了,她上高中后虽然变得有些自卑,却从来没将骨子里的傲气丢掉。她做不到低声下气,做不到在他把绯闻当巴掌一样呼拉到她脸上后,还能一味付出。
    谷家的姑娘,一直是娇宠着长大的。她常常被教导一个词:趋利避害。
    在这段感情里,她愿意去尝试,却在第一次受到伤害后,就警惕性极强地披好了自己的铠甲,将自己的爱护得严严实实,再不肯轻易展露。
    爱是本能,保护自己也是本能。两种本能撕扯,各有输赢。爱就有了求,求又求不得,总会生怨。那样的爱,代价太大,又难得到回应。实在累极了。
    但是,还是舍不得啊。有时候又会想着,他不是对她毫无感情的啊,那么多的小细节,是在乎她的啊。
    那她是不是可以,再奢望一下呢?
    恶性循环着,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泥足深陷。
    只能爱他。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当那第三个人出现,打破平衡,终于全面崩盘。
    解决不了,他不说,她不知道要怎样开口,那就不解决了。直接消除这个问题吧。
    离婚,一了百了。
    她不再给自己画饼,他也没了人烦他。
    前几年她也在想,他当年为什么要娶她呢?只是因为谷家吗?
    慢慢也看出来了,实在没什么其他原因了吧。并不记得小时候的她,也对高中的她毫无兴趣,后来更是没有交集,是真的找不出来一丝一毫和她本人有关的原因。
    他不离婚,很好理解,名声不好,又影响两家的合作。没关系,她好好跟他讲,可以解决的。
    正想着,身后伸过来一只手,落在她肩上,她僵住了,那人有所察觉,顿了一下,发力,将她抱进怀里。
    谷溪皱眉推他,陆承瑾轻轻地嘘了一声:“乖,睡吧。”
    说完,便没有了其他动作。
    谷溪挣扎几下,发现是白费力气,便又气鼓鼓地闭上了眼。
    确实更暖和了。
    他似乎极困,似乎终于卸下了重担,终于可以好好睡一个觉,做一场梦。
    奶奶说要带她去上香拜佛。
    谷溪不信这些,又担心奶奶的身体,就拒绝了。
    奶奶沉了脸,姑姑和婆婆都在一旁打着圆场,谷溪只有同意,却有些心有余悸。
    一向慈爱的老人,突然找回了脾气,才让她想起来这位也是坐惯了高位的,不喜忤逆。幸好她心里没什么排斥心理。
    反正要不了多久,谈好离婚,这儿也是不会再住的。
    想想心里又有点惆怅,再一点头,就多了些真情实意。
    陆承瑾知道后没说什么,那天一大早却是早早坐在了客厅,吃完早餐就先去车库了。
    他这几天两头跑,天天都要回老宅来,但走得早回来得也晚,谷溪也没找到机会和他交流。
    谷溪上了他的车,家里的司机载着婆婆和奶奶,姑姑有约去不了。
    她有心要制造点独处,却没了之前的旖旎心思,刚关上车门,便道:“你定个时间,我们谈谈吧。”
    谷溪没看他,余光里却能看到他停下了给她拧水杯的动作。几个瞬息间,他恢复了动作,却是放了回去,然后发动了车。
    她赶紧低头系安全带,这人虽然面无表情,但明显有情绪波动。小命要紧,闭嘴为上。
    像模像样地上了香,住持笑眯眯地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
    出了大殿,她被带着往休息的地方去,路过一座小殿时,一瞟眼看到陆承瑾背着手站在里面,身旁跪了个小和尚在念经。
    声音嗡嗡嗡的,听不清。谷溪随口问了一句:“他在念什么?”
    带路的小沙弥侧耳听了听,神色一敛:“是《地藏经》。应该是那位施主在祭奠亡灵。”
    谷溪皱了眉,往陆承瑾的背影看去。竟在这阳光灿烂下,莫名看出了几分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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