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悄然到临,骆玉华按照往日习惯叫初冉拿了两人吃剩下的晚膳出去倒掉,暗中则吩咐她留意外面的情况。
    “小姐,我下去的时候一个客栈里伙计经过身边,面色怪怪的,其他没有什么发现。”初冉怪异地瞅着自家主子,老实地回答道。
    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干硬的馒头,左手拿了个自己做的奶瓶子,里面装满了浓汤喂着锐儿。
    “这如风也着实会办事,这汤的味道很得这小人儿欢喜呢,这不一直咬着奶嘴不肯放。”骆玉华架高了一条腿,将孩子搁在了双腿形成的凹处,这才腾出一只手将嘴里的窝窝头扔在了一个包袱中。
    初冉见状,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时候她真得很钦佩自家小姐,即使在如此紧要关心,她却依然可以云淡风轻地说着笑,逗着儿子。
    这样的女子,她这辈子跟定了,无怨亦无悔!
    “对了冉儿,门口可是照样有两人守着?”左手一滞,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问道。
    怕只怕苦了这两名汉子了!嘴角悄然扯出抹苦笑,她转而将奶瓶子抽出来,轻声哄了怀里人。
    “小姐莫担心,一切都如往常一样。”重重地点了点头,初冉对她的过度谨慎感到有些无可奈何。
    听后,投向初冉的眼神随即变得柔和了不少,骆玉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事,直到大约到了戌时,一个黑影从窗户里潜了进来。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如风紧张地看向骆玉华,连忙问道。
    骆玉华点了点,看了那窗户一眼,赶紧用眼神示意初冉过去查看一下。
    “小姐没有发现人。”仔细地环视了窗外一圈后,初冉遂转身朝骆玉华作了个手势。
    一颗此时扑通扑通跳得很快,骆玉华瞅了瞅如风,这才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了他,面色满是忧伤。
    “夫人尽管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小公子明日我就给您送来。”目光有些感伤地望向她,如风一脸坚定地朝她点了点头。
    见他异常坚决,骆玉华只得笑了笑,索性转过身不去看孩子,将视线投向了做好工夫的床上。
    “时间不早了,我先去安顿好小公子,等会儿就来。”话音刚落,那如风立即朝窗外跳去,顷刻间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边一听到响声,骆玉华急忙转过身,一时两人都消失在房间里。
    “小姐您且安了心,这小主子不过离开几个时辰,不用担心!”一旁的初冉见状,慌忙走上前安慰了几句。
    登时,一声轻叹从她嘴里溢出,骆玉华点了点头,这才嘱咐了初冉吹了蜡烛,两人并肩躺在了床上……
    “记得千万不要出声。”骆玉华平躺在靠外边的位置,想了会儿,还是附在初冉耳边叮咛了一句。
    那初冉听罢,点了点头,不敢出声。
    夜里,她躺在宽大的睡榻上,盖着暖融融的裘被,却似乎受了寒,怎么焐也焐不暖,辗转反侧。
    睫毛不断地闪动着,她紧绷着身子,一颗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上。
    只盼那人可不要辜负她的期望才是啊!嘴唇轻抿了抿,她悄然翻了个身,却忽然闻到空气中有种不同寻常的香味。
    心中一紧,她急忙用被子捂住了鼻子,另一手生生捏住了初冉的鼻子和嘴巴,生怕这丫头一个出声,将她苦心设计好的计划全都弄糟了!
    看来已经有人开始行动了!藏在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几下,她依旧静静地等着。
    这一次交锋,她可等了很长时日,这几番追杀下来,她对那个幕后之人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心中这么琢磨了很长时间,大约两盏茶工夫后,关上的窗户突然摇摆了起来,紧接着一个黑影窜了进来,气息有些微重。
    胸口猛地灌上股气流,直要冲出喉咙……
    骆玉华皱了皱眉头,死死地咬住下唇,硬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成败只在这一刻,她千万不能搞砸了!
    紧接着,她悄然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迎着窗户里透进的一点月光仔细地打量着那个黑影。
    那人先是戒备地站在窗户附近,生生不敢迈出半步,大约过了一柱香时间,待察觉确实没什么大碍后,这才缓缓走近了过来,步子很轻。
    那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骆玉华慌忙闭了眼,藏在被子里的手悄然握紧了几分。
    此刻,她多么想睁大眼好好看看这个苦心追杀她的凶手究竟是何人,可是她却不能,在那人还未近身前,她必须忍下这口气。
    忽然,脚步在离她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了,甚至她都能清晰地听见那人的气息声,一阵接着一阵,虽然急促,声音却很是细微,仔细一听便知是个女人!
    手心不觉冒出一些冷汗来,那立着的人迟疑了一下,却是久不见动静。
    一颗心顿时提到了最高点,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一丝切身的恐惧和害怕。
    终于,片刻后,女子冷笑了一声,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如鬼魅般响起:“骆莹莹,你也有今日。若不是你执意要夺漠,我也不至于费尽心思追踪了你这么久。”
    话毕,那人又停了一会儿,继而又阴森地磨了牙,痛斥道:“这小人儿倒是有几日不见了,,今日得脆一并儿解决来去,也好让你在黄泉之下有个儿子陪伴!”
    说完哼笑了几声,那声音诡异森冷,简直令人寒到了骨子里去。
    右手猛地抬起,那黑影正欲用掌劈下来,不想身下的骆玉华猛地睁大了眼睛,右手扬起就是一挥,身子利索地滚到了另一边,巧妙躲开了她的掌风。
    “果然是你唐香儿!”目光冷冷地射向她,骆玉华忽地坐直身子,挡住了唐香儿的视线。
    这个女人的功夫果真了得,看来是她低估了她的实力!
    “骆莹莹米,你方才洒了什么东西?”步子忍不住退了两尺远,唐香儿尖锐的声音此刻却异常地清晰。
    嘴角漠然地勾起,骆玉华望了眼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忽然有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好你个毒女人,那暗觉香对你倒是没起任何作用。”见她没有半点虚软的模样,唐香儿冷讽道。
    都怨她失算,怎独独忘了这女人本是百毒世家出生,这种不出奇的毒香怎能吓倒她?
    心中顿时涌上股懊恼,唐香儿的脸色不觉也黑了一半。
    “抱歉,未能如你所愿!”依旧是淡淡的脸,她勾了勾上唇,十分不屑地扫向唐香儿。
    面对如此恶毒的女人,她甚至都懒得与她多说上一句话!
    “你中的也不是什么奇毒,对于你,我还舍不得用名贵的品种!只不过。”话语说到一半顿了顿,她眼中突然闪出了几道戏谑精明的光芒。
    这一次,咱们就来看看谁比谁更诈?思及此,她扬了扬眉毛,刻意没有说下去。
    “只不过什么?”那唐香儿低下头,忽见沾着黄色粉末的手臂上多了一片紫色的细斑,一时脸上的戾色更重了。
    目光假装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骆玉华轻啧啧了唇,眼里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狡黠来。
    “只不过这毒却是凤玉国的国毒之三,解药呢,恕我这没有。不过话又说回去,既然你本事这么大,这点毒自然也不在话下,是不是?”讥讽地斜了那脸色大变的人一眼,她伸出手拢了拢自己散落在肩处的发丝。
    “夺冥?”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唐香儿忽然厉声道,情绪变得十分激动。
    心里忽地咯噔一下,骆玉华耸了耸肩算是回答,心中却暗惊道,她竟知道这最后一件国毒?看样子唐香儿果然非一般人!
    胸中一时波澜起伏,她愕然地望了眼唐香儿,嘴角的笑意冷不防更深了几分。
    这时,那唐香儿许是发觉了自己无心透露出的话,顷刻间恼羞成怒,那张白如雪的脸渐渐扭曲狰狞了起来。
    “既是如此,骆莹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不会再让你有任何翻身的机会!”说话间,手中突地飞出几片暗器,直直地朝骆玉华袭来。
    黑瞳恍惚地睁成了圆状,就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把明闪闪的剑挡了过来,将暗器挥到了地上。
    片刻工夫,屋内一片明亮,只见几根红烛不知何时点燃在床边。
    “你竟是早有防备的!”身子快速地向后退到了窗边,唐香儿脸色大变,一手扒住窗台,厉声喝道。
    见那几支尖刀一一打落在地上,骆玉华这才深深呼出口气,望了眼面色惨白的唐香儿,点了点头。
    “你以为我是另一个李容儿?”清眸一动不动地望向她,她心里突然一丝丝的抽痛着。
    她明白,那是恨!
    “骆莹莹,今日我计划不周,竟被你得逞了去!只是,逃得了一时,又躲得了一世吗?只怕你还没有看见漠那张关公一般的脸色?”美目忽地腾升起一片嘲弄,唐香儿遂冷不防霍地飞身而下,只留下一句充满了不甘的话语在黑暗中回响:“骆莹莹,下次希望你还能有这般幸运!”
    目光沉沉地望了那窗台一眼,她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中的情绪登时风云变幻,直叫人琢磨不透里面究竟在氤氲着些什么。
    “如风,不用去追!”见如风挥了剑就要往窗户外跳下,她急忙出声制止了他,眼睛毫无焦距地望了那开在夜色下的窗户一眼……
    心忽然一颤,耳边恍惚间似乎又想起了唐香儿的话……
    是啊,她竟然将这个人给遗忘了!那唐香儿能找来,只怕穆子墨定是早就掌握了她的行踪吧?
    辛辛苦苦绕了这么远,她却浑然不觉自己早已成为众矢之地!胸中忽然有种悲哀油然而生,她闭了闭眼睛。
    “小姐,您怎么了?”这时,初冉穿了鞋走到她身边,关心地问道。
    骆玉华没有说话,她摇了摇头,转身目光看了眼床上那戴了张人皮面具的木偶,顿时神色十分惆怅。
    “夫人别担心,我这就去把小公子带来。”大约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一旁愣着的如风这时慌忙收剑走了出去……
    骆玉华没有作声,目光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那被初冉刚整好的被子,心中苦涩的说不出话来。
    她本无辜,却奈何身陷这九重宫阙之中?
    “小姐,小主子来了,您看一点事儿也没有。”这会儿,初冉接过了如风抱来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递给了骆玉华。
    轻叹了口气,骆玉华将锐儿抱在怀中,望了那张酣睡的小脸一眼,眼前仿佛又看见了另一张脸!
    没想到这孩子与穆子墨竟是越长越像了!如今只稍仔细看一眼便可知他确实乃穆子墨之子!
    “谢谢你,如风。如歌那你也让他不用守着了,至于抓住的那个线人象征性给点惩罚便是,待咱们走后就把他放了吧。另外,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清眸扑闪了一下,她朝如风点了个头,随后看向初冉,示意她出去送人。
    收到她传来的眼色,初冉立马会意,忙点了头将如风请了出去,临走时目光十分担忧地望了她一眼。
    一刹那间,原本闹腾的屋子立即变得安静了下来,明黄的烛光照射在地上,映出了她的身影。
    骆玉华将睡着的人儿安顿好,这才坐在床头,秀眉深锁着,陷入了沉思状。
    “小姐,您又在想什么?”将房间门关拢了,初冉手中多了盆水。
    她先从一旁的木架子上取下了吊环中的帕子,浸湿了这才递给了骆玉华。
    骆玉华看了她一眼,径自接过了湿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后,忽然拉住了初冉的手,目光猛地收紧了,就连握住她的手也开始出了一层湿汗。
    “冉儿,我在想,明天一早我们是不是需要改变路线了?”犹豫了片刻,骆玉华沉声道。
    心中一直不舒坦,她思考了很久,这才出声想询了初冉的意见。
    若要重新改变方向,只怕路上耽误的时间更多,可是万一这穆子墨追上来,她们却定没有活路可逃,两相权衡取其轻,也许她们真该好好策划下明日的路线了!
    思及此,她也不等那初冉回答径自便和了衣裳躺回到床上。
    第二日一早,还未等初冉起床,她便早早将东西都收拾好了,一边也帮锐儿换好了干净的衣裳,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小人儿裹得严严实实的。
    “小姐,这裹成这样,小主子会不会捂出病来?”好笑地抬眼望了被她折腾成冬瓜的小人儿,初冉笑得十分疼爱。
    她懒懒地拿过衣裳胡乱套在了身上,一面望了那还在折腾的两人,嘴角始终带着满足的笑容。
    “外边起了些风,你也多穿点才是。”骆玉华斜了她一眼,手边的动作这才停了下来。
    这时,外头也响了一阵脚步声,直走到门外,又忽然停了下来……
    骆玉华轻笑了声,将裹成团状的人儿抱在胸前,忙不迭走过去将门打开了,笑道:“如风,别杵在门口了,快进来吧。”说完又侧头朝他身后望了望,却不见如歌的影子,一时有些迷惑。
    “夫人今儿个起得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如歌在下边准备马车和干粮,等会儿你们收拾好了就一块下去直接上路,如何?”如风挂了抹难得的笑容,征询意见道。
    脸上隐约露出丝淡淡的笑容,骆玉华点了点头,心头琢磨着等会儿该怎么提这改变路线一事。
    如风见她脸色已恢复了寻常,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几声便径自下楼去。
    “小姐,您为何没跟他商量这路线一事?”这时,洗漱完毕的初冉也凑上前来,满脸不解地问。
    她不明白主子这会儿心里到底又在想什么!
    “时机未到。你快收拾下吧。”匆匆地转身走进了屋内,骆玉华皱了下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心下猜疑着,她不觉看了窗台一眼,只见她早晨儿刚关上的窗户此刻竟朝外敞开了一个口子,一时满腹疑惑。
    左思后想了很久,她却始终想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了冉儿,你是不是把窗户给打开来了?”越想越不对,她悄然走近了窗户几步,将孩子搂紧了在胸口,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只是,若是初冉开的,那便也只是虚惊一场!
    “窗户?没有啊,我一早起来就开着呢,怕是小姐给记错了吧。”初冉疑惑地望了她有些发白的面色一眼,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了。
    浑身抖然升起了一阵寒意,她心中顿时有种身在险中不知险的感觉。
    目光疑惑地再次扫向初冉,一眨不眨地盯了好一会儿,直到怀中的孩子发出一阵玩口水的声音,她才恍惚回过神来,挥了挥手,道:“冉儿,你先带锐儿下去准备好路上喝的东西,我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便下去与你们会合。”
    说完急忙将孩子和桌上的小奶瓶一并塞给了依,匆匆将她打发下去了。
    待到门口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她这才给自己撞了撞胆子,屏住呼吸朝窗台走近了……
    轻咬住了下唇,她暗地里握紧了手,小心翼翼地将头探了出去,朝外左右望了一遭,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此时心中顿感错愕,骆玉华皱了皱眉头,不觉又小心仔细地将窗台上下扫了一遍,这才发现那栓钩子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色的球状东西,拿起来一看,竟是揉成团状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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