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些惊惶,看他带着杀气一步步逼近,忍不住道:“沈叙怀,你——”
    “给你。”
    男人突然敛袖,沉默地飞掷过来一个东西,斜过眸子语气嘲讽:“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皇帝下意识躲闪,那东西掉落在他身旁,他定睛望去,却眼前一亮。
    是虎符。
    是他心心念念的虎符。
    是让他坐立不安耿耿于怀了十多年的虎符。
    沈叙怀真的还给他了!
    皇帝惊喜不已,俯身拾起,捧握手心,像是拿回失而复得的宝物。
    殿下的男人眼神愈发冰冷,望过来的目光猩红点点。
    “放她出来。”
    ……
    天又黑了。
    外头的雨似乎小了,只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沐禾凝靠在墙根下,神色又渐渐模糊了。
    她已经进来快两天了,真的好想回家……她想府上的饭菜了,她想甘棠和桑榆了……
    为什么沈叙怀还没有来啊……
    那个狗男人到底知不知道她进大牢了,难不成还以为她在宫里安心住着吗?
    他再不来,她真要变成皇宫里的一缕孤魂野鬼了……
    思绪混乱间,她听到外头又有动静了。
    随即一声大响,牢门重重地打开,昏暗的牢房照进来几分外头的亮光,沐禾凝眯起眼睛,眼皮有些刺痛。
    她将手掌覆在眼皮上,透着指缝间的间隙朝外看去,见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大步朝自己走来。
    沐禾凝恍然起身,这一次再也忍不住,汹涌的泪水喷薄而出,鼻腔中呜咽一声,飞奔过去。
    “你怎么才来啊——”
    第37章 (修过)   她是宝贝……
    坚硬的牢门被利刃“唰”一声攻破,铁链落地,尘土飞扬。
    沐禾凝再也忍不住飞奔出去,拥入那个男人的胸膛,喉头酸涩哽咽。
    “呜呜呜你怎么才来啊……”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等你等了好久呜呜呜……”
    察觉到胸膛之下的濡湿之意,和小小身体在自己怀中的抽动,沈叙怀也忍不住有些情绪泛滥。
    他伸出手,轻抚两下小姑娘的后背予以安慰,柔声道:“对不起……禾凝,我来迟了。”
    闻到满腔熟悉又安心的松香气息,沐禾凝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以为我要死了了……”
    沈叙怀听到她哽咽的声音,低下头眉目间的愧疚和心疼愈加明显,看见她单薄的襦裙和沾染了尘灰的小脸,心中几乎可以想象她在这里吃的苦。
    “别怕了,我来了。”他说着放开小姑娘,将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风摘下来披在她身上,“我们先出去吧,禾凝。”
    被周身的温暖与安适笼罩着,沐禾凝被男人牵手带出了天牢,狱卒仍在门口,却没有阻挠他们。
    沐禾凝仰起头,问:“你是怎么让他们放我出来的?”
    帝后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他们吧。
    天牢之外的暴雨已经停歇,露面湿润泛着光,房梁上偶有滴答的雨滴垂落,低沉又节奏。
    男人望着远处的风,眼神有些许放空,随后垂下眼皮,低声道:“我把虎符给他了。”
    “什么?”沐禾凝睁大眼睛,下意识将手心抽离出来,重复道:“你把虎符交上去了?”
    那是他手上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啊,那是先帝死前留给他的最后一道权力,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交出去了?
    “你是疯了不成?”沐禾凝紧拧眉头望着他,几乎不敢置信。
    沈叙怀按着小姑娘的双臂,目光诚挚地凝视着她,认真道:“禾凝,用虎符换你,我觉得值得。”
    “可是我觉得不值……”
    小姑娘突然有些茫然了,费了好半天的劲儿,虎符还是到了皇帝手中,他们的计谋终究是成功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宫门前,沈府的马车候在那里,沈叙怀将她扶上马车。
    马车上备着简单的吃食、姜汤和摊子,沐禾凝一上车,便喝了碗热乎乎的姜汤,将里外身心都暖了个彻彻底底。
    随后她又吃了几口翡翠芹香虾饺和糖蒸栗粉糕,她已经饿了很久很久,沐禾筝给她带的那些桂花糕只让她填了填肚子,她饥肠辘辘的胃渴望着更多的美食。
    沈叙怀坐在一侧,周围的气质突然变得很安静,只顾默默地看着她,目光沉静而复杂。
    “你……怎么了?”沐禾凝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咬着食渣问道。
    沈叙怀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不舍,他道:“没什么,你快多吃。”
    可这些简单的小食并不能填满她的的胃口,沐禾凝像报菜名似的,掰着手指头道:“我还想吃鸡丝银耳桂花鱼,冰糖百合马蹄羹,赤枣乌鸡汤……回去之后让小厨房给我做……”
    她真的太想念沈府小厨房的手艺了。
    可她这话一出来,沈叙怀的目光又黯淡了几分,很快后他又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将目光投放到窗外去。
    夜色昏沉的京城长街上,只有马车奔驰在青石板路上的轱辘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慢停靠下来,沐禾凝早已在车上昏昏欲睡,这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张开迷蒙的眼睛。
    “到家了?”她随手掀开帘子,却见面前的不是熟悉的沈府大门,而是高墙耸立的京城城门。
    “我们……怎么到城门来了?”沐禾凝下意识去看沈叙怀,惊诧道:“是不是走错了?”
    沈叙怀没有多言,将她扶下车来,城门尚未闭合,但此时已经寂静无人,只有对面停着另一辆青帷马车。
    “禾凝……”
    呼呼的夜风下,男人的声音都有些不真切了,他的身影站在夜色中莫名寂寥,雪色的衣袂在风中轻轻飘摇。
    “我给你安排好了……送你去江南好不好?江南富庶热闹,又温暖宜居,那边还有沈家的祖宅,你去江南不会有危险的……我安排人送你过去,你到了那边好好生活……”
    男人像托孤一样的话语让沐禾凝瞬间慌了神,她睡意骤醒,张大眼睛震惊道:“为什么要去江南……你不去吗?只有我一个人去?”
    “还有意羡……”沈叙怀瞥了眼那辆青帷马车,“她要回江南了,正好带你一起去,这样你们俩也算有个伴,我也……好放心。”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
    沐禾凝眼中愈发不解了,到底在搞什么?她怎么进了一趟天牢,出来就要把她送出京城了?他不是要带她回府吗?
    “你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吗?”小姑娘在夜色中扬声质问。
    沈叙怀看着她被冷风吹乱的长发,心中浓烈的酸涩渐深,他下意识伸手帮她理正,轻轻别在小巧的耳后。
    “禾凝……你留在京中我没法放心……”男人在风中轻叹一口气。
    他也舍不得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娇气稚嫩,任性张扬的女孩闯入了她的心尖,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放松的时候会在他面前撒娇,柔软的时候会在他怀中哭泣,强势的时候也会挡在他身前,替他说话护短。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早已烙印在他的心里。
    他已活过半载,历尽千帆,在边境的那十年,一度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
    他很庆幸,在自己剩余的人生年华里,还能遇见一个这样鲜活的女孩子。
    最初的时候,他只是想遵圣旨娶她进门,待到了时机再放她离开,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早已深陷进去,再也不想放手。
    他决心要好好护着她,用自己的生命去呵护这朵娇花,他想要和她并肩而立,执手走过四季余生。
    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浅薄,自己的力量有多薄弱。只要皇帝还在位一天,只要他的处境一天还无法改变,那她跟着他,就依然有危险。
    他最怕的就是,心爱的姑娘因他受苦,他却护不住。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这一次他可以拿虎符救她,可下次呢?对于她,他一次都输不起。
    他唯一的办法,就是送她离开,去到一个安全之地。
    沐国公是靠不住了,沈叙怀明白,出事之后他去国公府门前等了一夜,沐国公都没有动静,必定是在沐家和女儿之间,选择了前者。
    如今唯一能为禾凝谋划的,也只有他了。
    他只希望她平安。
    沐禾凝仍是不能理解,在冷风中拧眉道:“什么意思?难道我待在京城还拖累你了吗?”
    “自然不是……”
    沈叙怀拧眉,她哪里是拖累,她是他的宝贝啊。
    强烈的心酸不舍下,男人终于忍不住拥抱了眼前的小姑娘,将她用力揉进自己的怀中。
    “禾凝……你听我的,去江南,好不好?”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之中,感受着那股最后的温热跳动,轻声道:“待到将来有机会……我也会去看你的。”
    怀里的小姑娘却不能理解他,她心一横,用力将他推开,横眉仰头看他:“你真的要赶我走是吧?你认真的?”
    男人不语,目光眷恋地落在她身上,茫茫夜色下的身影孤寂凄清。
    两相对峙下,只有月色茫茫,夜风呼啸。
    也不知是被寒风冻了身,还是被他的沉默冷了心,沐禾凝垂下眸子。
    “行。”
    她失望于他这副冷淡不语的模样,决然望他一眼,沉声诀别道:“你别后悔!”
    她说着转身离开,步履匆匆朝身后那辆青帷马车跑去,再没有一丝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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