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疑翠帟展,翳若繁云覆。
    桐阴如长洲之林,灼灼炎日像隔了一个世界,软轿走在青石砌的路上,三五步侍立一个内监,四周似误入了一个百花阵,朱朱兼白白,叫人眼花缭乱,很多是她未曾见过的名卉,有专门看顾花草的女史。
    臻臻至至碧瓦朱甍,赫赫巍巍雕梁画栋,浮翠流丹,美轮美奂,一路行来,走过几重垂花门,脚下越过石拱长桥、穿山长廊、亭台楼榭......桂殿兰宫与湖堤岛洲交相辉映,雄伟壮丽而不失清幽雅静,果然是皇家园林,清凉宜人的避暑胜地。
    这淼可园历经三朝,十几位皇帝,起初本是一位摄政王的私邸内园,原名“清绮园”,灵山秀水,百湖环绕,甚是风景绮丽,后篡位自立,此处成了潜龙藩邸,因地势清凉,延建为皇家避暑的“夏宫”,前朝时几经开拓,占地达到千亩,构出林苑湖岛等六十八景,比御苑大了二十倍不止,一度到了鼎盛,战乱时被诸侯联军洗劫,烧毁多处,开国后,太.祖皇帝来不及缮修,到了太宗至德十五年后,渐地国富安定,才重新列入皇家林园,经年修建,改名为“淼可园”。
    烟波浩渺,山水合意,体物而不可遗,光景不可负。
    “姑娘,这边请。”
    宫人将她引到一处翠竹掩荫的画阁。
    装饰典雅的小院。
    站在什锦花窗前,有几个宫女呈来盛着玫瑰花瓣的清水、澡豆、和茶点,她优雅地浣了手,接过帕巾拭了,这才坐下,接了茶,对家里带来的丫鬟示以眼色。
    丫鬟从包袱里取出一沓票银,给宫女内监们分了。
    她说:“以后好好当差,出力效忠,吾自不会亏待了各位。”
    宫人们握着厚厚的一叠,足有百十两,又观她琦玉年华,容貌娇美,仪态万方,颇有气韵,想来日后前景无量,自不敢小觎了,纷纷跪倒:“谢主子恩典,我等必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踏进宫门的最后一刻,母亲对她说:“走出这一步,万没有回头路了,莫要后悔。”
    她笑着昂扬阔步。
    心悦君兮,我永不悔!
    春天的时候,一次外出恰遇上銮驾狩猎归来,神武卫持戟开道,两旁民众哗啦啦跪地大叩,随行的丫鬟婆子们皆吓得伏地,她已进了马车,便没有下来,过了会子,忐忑地掀开一丝车帘,遥见一个身影乘着玉勒雕鞍的雪花骢,翩然而过。
    一袭蔷薇宝相团花箭衣,围着白玉龙纹革带,束发玉弁,身线潇洒,磊落明秀,如众星攒月,宝光玉润。
    世界刹那静止了。
    只闻得蹄声“得得”。
    她呆住了。
    从进了京第二日开始,我就四处托门路打听你,厚着脸皮加塞各种宴会,借机探看男宾,凡去淮南的年轻将官窥了大半,引得旁人蜚短流长,得了轻浮的名声,却没想到,你是......
    回到家,父亲和母亲在前厅说十一妹的事,成了宫女,不知下次恩遇在何时,还有没有可能放出来,父亲正寻人打点。
    她郑重其事:“我要进宫!”
    父亲听了她的际遇,陷入沉思中,母亲急了:“娘不同意,十一折进去,娘已愧悔难当,再添一个你,岂非活活要了命,毓娟嫁人也有一年了,你的病即好了,我和你爹商量过了,工部员外郎的儿子不错,在羽林卫做上校尉,在西南平叛立了功的,升官指日可待,恰到了适婚年龄,与你同岁,正作良配。”
    “我不同意,你们若逼迫我,我便宁为玉碎,我说的出做的出,不信试试。”
    母亲起身又要扇她耳光,被父亲咳了一声,打断了。
    父亲问:“那是个百花斗艳的地方,花多的迷眼,你何以认为自己行?”
    她说:“他即没看上玉霙,没看上十一,便说明不是个好色浅薄之人,是重才德,慧眼识珠的,我蕙心纨质,满腹珠玑,必能得垂青!”
    父亲又问:“十一是扫眉才子带出来的,玉霙也是怀玉韫珠,她们容貌在你之上,都不行,你如何出众?”
    她道:“玉霙身上难脱风尘之气,十一完全是个野孩子做派,莽撞少教,不怪男人不喜,身为女子要有风骨,有手段,掌握擒纵之术,欲拒还迎,才能将男人握在手里。”
    父亲捋须笑了,赞赏地点头,起身拍怕她的肩,走到门口说了一句:“舍你而选十一,为父错矣。”
    她知道,父亲动心了。
    为她铺路去了。
    母亲捏着帕子拭泪,哭道:“静妍啊静妍,孰知纸上谈兵,不自量力!你容貌也是极出挑的,但比起玉霙和十一,还是差了,那是个以色事人的地方,似她们那般都折了,娘现在看透了,这皇宫的水太深太深了,比咱们慕容府要混淆多少倍,你以为凭着几分才情就能得到圣宠垂青,岂非做痴梦,人家皇帝锦绣堆里长大,见过的女子车载斗量,什么样的美人才女都成了埃土,宫里头你这样的千千万,你妹妹老死那里头我死了都不心安,再加一个你,是要熬煎为娘么。”
    “别看不起我,我偏不信!定要混个样儿来给你瞧瞧,给你挣个诰命回来,你不是做梦都想当诰命夫人吗?在家等着吧,我还能叫爹把你扶正。”
    母亲不信。
    想到这里,吩咐丫鬟夏琴:“去打听打听,陛下平日爱去什么地方,近来最得宠的是哪位娘娘。”
    “是。”
    ***
    六月初五日是太后的寿诞,临近日子,阖宫纷纷忙了起来,各地属藩的亲王、郡王也携眷陆续赶到,话说敬贤太妃那日的梦魇正是应了成王府,确有血光之灾,应验在了成王妃身上,产娩时大出血,孩儿是保住了,血也流干了,成王新鳏,神情微带恍惚,太妃攥着帕子哭的泣不成声,太后和各位王妃不免安慰一番。
    宓王赵禃多年不曾入京,今年破例来了,现今已二十有八,仍未迎娶王妃,这次忽然带了一个女子,容貌秀丽,端静尔雅。
    太后问起,宓王只说是王府女眷,未说明是侍妾还是侧妃。
    宸妃掀帘而入,迎面撞上一双清风朗月的目光,他们兄弟几个,除了最小的福王随了金贵妃,其他容貌皆肖似,类翩翩君子的先皇,眉如利剑,目如朗星,唇丰而饱满。
    他站起身,对她颔首:“宸妃娘娘。”
    语声平静,就像水平如镜的湖面,毫无波澜。
    他身边多了一个美貌女子,柔情似水,与他言语间,默契十足。
    她忽觉得,雪森森的刃攒入了心中,疼的喘不过气。
    略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回了寝宫,连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进了内室,全身脱了力一般,攥着衣袖,心口疼的翻搅,泪水滚滚如雨,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骗子!骗子!天下的男人都一样!”
    白握瑜,你在想什么?
    你是秩正一品妃,是表哥的女人!一辈子都是!
    松鹤清越,别人都走了,只剩襄王坐在宫中,摩挲着指间的扳指。
    太后坐在上首鸦青织金芙蓉大引枕座榻上,没好气地看着他。“这几个月你总共请了几次安,怎么,恨上为娘了?”
    襄王无精打采:“儿子哪敢啊,这不是她总不见喜脉,儿子怕您怪罪,不敢讨您的厌,想着多多努力,等有了成果,也好交代。”
    太后叹息道:“总算是有了,哀家左看右看,医婆也观了怀相,皆说是男胎。”
    襄王不见一丝喜色:“您满意就好。”
    太后指他:“你个混球,老子娘一心为了你,劳心劳力,反惹得一身埋怨!没心肝的东西!”说着流出一滴泪。
    襄王嘀咕道:“我感觉自己如同种马,这儿子要的,没尊严。”
    太后瞪他:“没儿子你就有尊严了?让下头的人背后嚼你的闲话,我上个月刚给了你哥一个女史,他二话没说就临幸了,封了婕妤,他怎么从来没抱怨过呀。”
    襄王心里说:“哥若似我这般,您还不知把他折磨成什么样的。”
    祈儿自小有股子执拗,不及禝儿听话,太后也不想过分闹得僵了,母子之间有了嫌隙,反正世子也有了,不如安抚一番,问他:“你是不是嫌弃岑双容貌,哀家觉得挺端庄的呀,全须全尾个孩子。”
    襄王咳了几声:“哎呦,我一看到她那大嘴,我就想,给我生出个嘴大如壶的来,还不如不要呢。”
    太后嗔他:“胡话!只要带把儿就行,你管他嘴大不大,还怕娶不到媳妇怎么的。”
    襄王说不出话了。
    太后又问他:“是不是长得漂亮了,你就不嫌弃了。”
    襄王清清嗓子:“哪个男人不想要好看悦目的呀,只要生下世子,您以后别管我了,你说我,地位也有,权势也有,我还求什么呀,就女人那点子想法。”
    太后冷哼:“好啊,你是不是又想招惹那些下贱女子啊?混账你!你那几个侧妃都是形貌昳丽的,怎么,腻味了?”
    襄王撇头:“那是您没见过顶顶标致的。”
    “你给哀家形容一下怎么个标致法?还能是我没见过的。”
    襄王想了想,告诉母亲也无妨,唇角一弯,眼神憧憬起来,陷入甜美回忆中:“去淮南的时候,有一天和哥去街上私访,见到一只女子的手,从马车珠帘里伸出来,白玉凝酥,纤巧玲珑,像春葱新剥出来的小段,如果不是处境为难,我一定拦住马车,看一看她的容貌,就在那天夜里我突然做了一个梦,不知到了何处,四面都是山,脚下是田垄,种着油菜花,金澄澄开的像海,远远好像看到一个道观,我恍恍惚惚走过去,却看不清门匾上的字,有个妙龄女子开门走出来,穿着道姑的羽衣,戴着碧玉莲花冠,头发就那么散着,太美了!”
    太后后脊升起凉意,这个不成器的,竟然遐想一个道姑子。“你说了半天,哀家也没听明白,怎么个美?”
    襄王闭目回想:“身形盈盈,柳腰纤纤,柔桡嬛嬛,妩媚连娟,蛾眉如月,樱桃小口一点红,最可叹的是惊鸿一笑,嘴角会漾开一抹腼腆,未语人先羞......”
    太后“嗯?”一声。
    道姑?柳腰?樱桃小口?笑的腼腆?
    这不是.......
    于是说:“你别说为娘诳你,宫女之中还真有这样一位美人,水灵逼人,笑起来会露齿,却很好看,脸蛋挂着羞赧,不是难为情的那种羞涩,是那种很甜的。”
    襄王惊讶:“就是这种感觉,在哪儿啊?快叫她出来!”
    太后白了他一眼:“不成,等岑双胎像稳固了,咱们说好了,这个人给了你,以后不准出去给我拈花惹草。”
    襄王苦恼地抓头:“要等多长时间?”
    太后道:“最长一个月,岑双现在刚满两个月,还不稳固,你且先守着她,到三月头上胎儿成形了,就踏实了,哀家一准把人给你送到府中,她也是世家小姐出身的,直接做侧妃。”
    襄王仰天哀叹一声,一个月呀,一个月......
    ***
    定柔听说静妍进宫了,特去了芳诸临流。
    静妍恰出来游园,握着一柄象牙纨扇,在赏花吟词。
    “姐姐。”
    静妍见是她,面色骤变,好兴致都被打断了,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问:“你不当差吗?来找我作甚?”
    定柔走到她面前:“爹怎么将你送进来了?好不容易我解脱了,你又陷进来了。”
    静妍走了两步,避开距离。“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快回去吧,太后挺喜欢我的,你别瞎操心了。”
    心想,别把晦气传染给我了。
    定柔见她态度冷漠,只好说明来意:“我是给你送这个的。”
    从怀中取出一个帕子,包着一只累丝嵌宝衔珠金凤步摇,珠宝之光灿然生熠,瑰丽精巧,她说:“这是殿选那日太后所赐,她们都有,我即不是御妻了,也不便留着他家的聘礼,还赠与你吧。”
    静妍看怔了,无意识的接过来:“这是太后赏赐给御妻的?”
    她遗憾没有参加大选。
    定柔摸着腕上的镯子,我现在是昭明哥哥的人。
    皇帝连着几天都见不到小丫头,她不肯出来了,让人去打探,说下了值就在宫女住的小院,绣花缝纫,或看书。
    他生了莫名的烦躁。
    小丫头已知他的心意,她是故意的,欲擒故纵。
    看你能玩到什么时候。
    再次见她是在瑶光殿,母后大寿,琼华宴上。
    鸾歌凤舞,珠围翠绕,丝竹管弦,八音迭奏,底下坐满了宗室贵胄和命妇们,外殿还有三省六部官员,个个衣冠矜严。
    她站在敬贤太妃的身后,小身躯隐匿在一从宫女中,默默执着提炉,为太妃添茶本是她的差事,却被别人露脸了。
    宴罢回到寝宫,有些不胜酒力,小栋子问宫闱局来问今夜哪位娘娘侍寝。
    他摇了摇手。
    小柱子忽然说:“陛下,内侍省从各宫遣了一些宫女去瑶光殿收拾,奴才特意看了,有慕容宫女。”
    他阖目将近些日子和她的一切重现一遍。
    决定去看看。
    饮了醒酒汤,约莫半个时辰,想来那边已收尾,如果她是所想的那般,必会有始有终,只带了小柱子,夜风吹在面上,舒爽凉适,神清了许多。
    从后殿的偏门悄声而入,走到画屏后。
    殿内只剩几个宫女在擦拭廊柱、六仙桌,她果然在,一个双鬟髻的一等宫女命道:“都好了,留两个擦地,剩下的都去用饭罢。”
    没人作声。
    她埋头擦着桌腿。
    一等宫女直接委派:“敬贤太妃宫里的两个留下,其他走吧。”
    宫女们一哄而散,只留下她和那个圆脸宫女。
    她默默打了一盆清水,跪在澄泥地砖上开始擦,圆脸宫女坐地气鼓鼓地发牢骚:“凭什么是我们啊!我还罢了,你是二等宫女,慧姠就是看你好说话才遣了你,到这还被她们糊弄!”
    她手上动作流利,笑了笑说:“多干点活又不会少一块肉,咱们得多动弹动弹,多发汗,吃饭才会香,睡觉才会甜,体魄才会健壮啊,我师傅说,要识五谷、知节气、勤四肢,才能长命百岁啊。”
    圆脸宫女撇嘴,恹恹道:“你手跟磨快了的剪子似的,干什么都不怵,我不行,我一干活就这儿疼那儿疼。”
    她已擦了一大片,说:“那你回去吧,帮我把饭盛出来,这儿我一个人弄。”
    圆脸宫女顿时精神雀跃,生怕她反悔:“那好啊,我给你盛饭,给你铺好床。”
    她笑得呵呵:“我要多多的米饭哦。”
    圆脸宫女已出了殿门:“我知道,你饭量大。”
    四壁堂皇的殿堂,空旷旷只剩下“索索”摩擦地砖的声音。
    她擦的汗珠淋漓,脸颊通红。
    到了殿门处才抬袖揩了揩汗,出去换了水,来回又重抹了一遍,地砖亮可鉴人,靠在门框边喘着气,他心生疼惜,差点忘了在窥视,刚要换到前殿门,忽听得一个声音:“美人!”
    是六弟。
    身着香色蟒纹襕袍,表情轻佻,身后跟着两个亲随。
    她吓了一跳,忙敛衽一福:“成王爷万福金安。”
    六弟跨进殿门:“昨天一来我就注意到你了,我母妃身边还有这等姿色的,听说你是皇兄不要了的,罢了,本王也不嫌弃,做本王的侧妃吧,今夜咱们就圆房怎样?”
    她后退一步:“奴婢粗陋,不堪当贵胄之选。”
    “本王都说了不嫌弃了。”六弟要去抱她。
    刚要抬步准备出去喝止,看到她掀翻了铜盆,水溢了一地,举起来威慑六弟:“不准碰我,否则打破你的头。”
    六弟浑不在意:“呦呦,还是朵带刺儿的花儿,本王喜欢,这样吧,你也是世家出身,本王刚死了正妃,收你做继妃怎样,这下总该从了吧。”
    “奴婢说了,不堪当贵胄之选。”
    “不识好歹是不是,你慕容家现今是个破落了的,本王肯抬举你,是你的福气。”
    “奴婢确实不堪,请将这抬举给别人罢,奴婢没看上王爷。”
    六弟恼羞成怒,要用强,她举起铜盆要打,小柱子已到了前殿门,在六弟耳边说了几句,六弟脸色一沉,指了指小丫头,意思给我等着,带着亲随走了。
    他转出去在御阶外等候。
    六弟脚步匆匆过来,鞠身行礼:“陛下圣躬金安。”
    他语声低沉:“朕的女人你也敢动!”
    六弟面如灰土:“您的......臣弟不敢了......”
    “跪安吧。”
    “是,臣弟告退。”悻悻走了。
    步到前殿,傻丫头竟然俯在地上将水迹收拾干净了。
    见到他来,起身要行礼,他忙抓住她的肘制止:“以后私下和我在一处,不用那些繁文缛节。”
    她松开,好像不领情:“奴婢不敢。”
    “你个笨蛋,他是亲王,要收拾你个小宫女易如反掌,你怎么还敢针锋相对?”
    她冷冷瞪着他,不忿道:“别人这么说也便罢了,你也这么说,这宫中当真让人绝望!”
    “为何?”
    “你是一家之主吧?”
    “自然啊。”
    她大义凛然道:“兄长如父,又是一家之主,他这般轻狂无状的做派,难道不是你的责任?是你做兄长,做一家之主没有教养得法。”
    他懵了片刻,忽觉得好笑极了,这个小丫头!有趣!“你竟敢教训朕,好吧,是我的不是,我给姑娘赔罪了。”
    小柱子看到陛下对着那女子鞠身一躬,揉了揉眼,以为看错了。
    翌日,校场。
    许久没来打靶,技痒的很。
    襄王弹弓一箭,稳稳中了鹄心。
    一众羽林上将拍手喝彩。
    陆绍翌为皇帝递上羽箭,搭在弓上。
    张弓瞄着鹄心,眼眸闪出戾光,忽一个念头闪过,方才转头间,旁边的人甲胄下闪过一抹淡蓝,隐约鸡心形的轮廓。
    他低眸细看。
    隐在甲裙下的,雨后天青同心结香包,绣着一尾清雅简洁的芝兰。
    一股寒气劈头生出,直蔓向四肢百骸。
    出神间,心绪大乱,指尖一脱箭矢飞出,生平第一次,脱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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