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好些正少年得志的学生们,已然悄悄“芳心暗许”,许给了台上那位薛纨,再也转不动眼珠。
    回过神来时,只觉得做了一场大梦,当真是恍恍惚惚,若有所失,甚至还有人早已不能自抑,掩袖痛苦,
    怪哉怪哉,难道这一切,这一场戏,真如镜花水月,是南柯一梦不成?
    由于《镜花水月》整出戏的基调较为苍凉,在这之后,又安排了另一场热热闹闹的《登龙门》来调整气氛,讨个吉利的彩头。
    可是不论楼上还是楼下,众人皆都被《镜花水月》给摄住了心魂,再也无心去欣赏这接下来又演了些什么。
    将众人的反应一一纳入眼底,张幼双松了口气,眼底腾地亮起了一朵小火苗。
    成了!!
    一曲落幕,赵敏博猛然回过神来,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忍不住拍案叫绝!
    扭头看了一眼坐下首的张幼双,女郎文文静静的模样,这位温文尔雅的老头儿,心态再度发生了些微妙的改变,可谓是五味杂陈。
    赵敏博:“……”他是真不知道这姑娘竟然有这么能耐!!
    赵敏博的心态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句话就是: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本县所不知道的……
    不论赵敏博内心是如何赞叹,如何复杂,王胜秀看到这儿,几乎是喜极而泣了,有这一出戏,阳春班必然是能起死回生,再造新辉煌!
    别说王胜秀了,包括饰演薛纨在内的,阳春班的人也都是恍惚着的。
    孟屏儿和小玉仙几人更是忍不住相拥而泣,眼里闪动着的是喜悦、是激荡的光芒。这半年来的艰辛在成功面前不值一提,这泪水似乎也是甜的。
    她们成功了!她们真的成功了!!她们没有辜负欣欣子先生的好意!
    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是,而现在她们竟然能登台站在大家伙面前,能在县老爷面前,在这些读书人面前演戏!还博得了这满堂彩!
    这是何等的风光!
    台下议论声纷纷四起,有讨论剧情的,有讨论演员的,有断定阳春班必定翻红的,还有讨论欣欣子本人的。
    “据说这场戏是欣欣子与唐舜梅一块儿排的。”
    “何止!我还听说就今天那几句新奇的唱腔,也都是欣欣子亲自指导。”
    众人激烈地讨论着。
    “未曾想那欣欣子竟有如此才干,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置身于议论的中心,人群的焦点,张幼双看向了陆承望的方向,一看到陆承望,她就想到了当初刚穿越过来时的窘境。
    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从她穿越过来已经有十多年了,想当初刚穿越过来这一手烂牌,张幼双颇有些感慨。
    收回思绪,昂首挺胸地望向台上,张幼双忍不住心花怒放。
    有点儿嘚瑟地想,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或许说的便是她此时的心境吧。
    陆承望确实是认出了张幼双。
    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还有这个身份,都令他愕然,以至于不敢贸然相认。这一拖就拖到了《镜花水月》的谢幕。
    沉浸在这出戏中,陆承望久久无法自拔,好不容易将思绪抽离,就忍不住望向了张幼双的方向。
    ……双双。
    陆承望愣神。
    人群中的女郎,脊背挺拔,小半张侧脸朦胧在雪月烛火之下,莹润生光,眉眼之间英气焕发。
    哪怕是读书人里这唯一一个女子,也未显得局促。反倒是不少学生都对她颇为恭敬有礼。
    当年他离乡赶考,就再也未曾见过她。毕竟进士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考中的,陆承望也是考了好几年这才得中,其间艰辛难以言说。
    偶尔,陆承望也会想起张幼双。
    他以为张幼双是成亲了,毕竟大梁的女性最后无非都会走上嫁人生子,相夫教子的道路。
    可是她没有。
    风雪中,面前的女郎,似乎还是那生机勃勃的少女模样。隐隐与当初月下,跨窗偷溜出去的少女重合了。
    骑跨在窗子上的少女,睁大了眼看着他,眼里隐隐有几许紧张和几许困惑。
    还是一样的生机勃勃,神采飞扬。
    自信笃定地踏入了这片向来只有男人的天下,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稳稳当当。
    ……
    总而言之,这场筵宴到此,可谓是圆满地落幕了。
    不过对于明道斋的学生们而言,还远远没有结束。因为他们明道斋自己的庆功宴,就安排在筵宴之后。
    老实说这场酒席上的吃食真不是人吃的。遵从古礼,吃的基本上也是清汤寡水,味同嚼蜡。
    筵宴一落幕,明道斋的少年们立刻兴奋地高呼了一声。
    “俞先生!张先生!”
    “花椒楼走不走?!”
    张幼双飞快离了席,没忘记扭脸看了俞峻一眼,略有点儿紧张,她前几天塞了请帖,俞先生应该也会来吧?
    于是连同张幼双在内,少年们的目光眼巴巴地又落在了俞峻身上。
    “先生真不与我们同去吗?”
    “是啊,这么好的日子。”
    置身于这目光之中,俞峻一僵,旋即又微不可察地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颔首应了。
    十几个少年欢天喜地,纷纷大呼。
    张幼双长舒了口气,牵起了唇角,正当这时,一道似流水清风般的嗓音猝不及防地滑过耳畔。
    这嗓音有些迟疑:“双双?是你吗?”
    张幼双怔了一下,转过身,果不其然地看到了陆承望正站在她后方,微微笑地望着她。
    俞峻微微侧目。
    连带着其他十多个少年都茫然了。
    诶这不是之前县老爷身边坐着的那人么?是认识张先生吗?还有双双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
    王希礼凤眸睁大了点儿,虎躯一震。
    看到陆承望,张幼双一点儿都不意外,老实说,在县衙看到她之后,她就做好了陆承望会来叙旧的准备。他要是不来,她反倒还怀疑这位和她一样穿了……毕竟陆承望一直都是这么个操心的老母鸡圣父心。
    不过在称呼方面,张幼双倒是踌躇了,“呃……陆……郎君?”
    陆承望愣了一愣,嘴角漾出个苦涩的,带着点儿自嘲的笑意,“怎么叫得如此生疏了?”
    张幼双眼角直抽抽,“毕竟年纪都大了嘛,总不能再一口一个哥哥的叫吧。”
    “噗。”陆承望倒是和从前那样,乐了。
    他似乎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揉一把她的头发,但刚伸出手,又意识到了如今年纪都大了,又缩了回去。
    赵敏博远远地看到陆承望和张幼双说着话,这个时候也惊讶地走了过来,“张娘子,祖之?咦?你们认识?”
    非止赵敏博,明道斋的十几个少年也几乎快好奇死了。
    毕竟!张先生身边没有男人这种生物出现!所以现在这个陆承望是何许人也?一口一个双双叫得如此亲密?
    于是,不可避免的,思想就这么想歪了。眼神也忍不住纷纷漂移到了张衍身上。
    张衍一呆,宛如一只睁大了眼的痴呆白猫。
    众人脑洞大开,惊了一瞬。
    难道说这位其实就是张衍他那个神秘的爹么?
    第71章
    好在,这个时候,陆承望出言解释道:“我与双双自小一同长大,情同兄妹。”
    “哈哈哈,”赵敏博笑道,“那今日当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陆承望莞尔,眼里闪动着显而易见的暖意,“我也未曾想到今日会在此遇到她。”
    “双双,翩翩也很想你,前些日子还念着要回来看你呢。”说着,陆承望又看了张衍一眼,眉眼弯弯地问,“你是衍儿吗?”
    “……”张衍迟疑了。
    “你恐怕不记得我了,”陆承望好脾气地笑道,“我是你陆叔。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来看过你。”
    少年微微一僵,竟然难得露出了些手足无措。
    这么多年下来,说不好奇爹爹是谁那是假的。哪怕再早熟,到底还是个渴慕父爱的孩子。听到同窗这么小声的议论,虽然知晓可能性不高,张衍还是有些紧张了。
    正当张衍手足无措之际,一道沉静的嗓音忽然插|入其中,帮他解了围。
    一回头,俞先生双眸平和深黑,朝他淡淡道:“张衍,过来。”
    张衍顿时松了口气,“先生。”遂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陆承望讶然地看着面前冷峻坚毅的男人。
    眉眼沉静甚至以至于有些文秀,但这通身的气致却偏向冷而沉涩的。
    陆承望他上京的时候,俞峻已然离京了,所以他没见过俞峻,不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俞尚书长什么样也实属正常。
    张幼双愣了愣,总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大对,主动上前介绍,“啊这是俞先生,是我的……”
    卡壳了一秒,差点儿脱口而出一个同事。
    “是我在九皋书院的同僚。”
    陆承望立刻笑着打了个招呼,俞峻微微颔首,两人寒暄了几句。
    身后,明道斋的十几个少年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各种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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