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微微愣了愣,面色好像都不自觉地舒缓了些。
    快到张幼双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眼睫落了些飘雪,或许是真的喝多了酒,孟浪了许多,俞峻破天荒地又问:“……先生幼年好友既已成家立业,倒是未曾见先生成亲。”
    张幼双满不在乎:“那是因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鬼使神差地反问道,“说起来俞先生不是也没成亲吗?”
    刚一说出口,张幼双就紧张得喉口微微发干。
    老实说,俞峻本来就是她的偶像。
    前天偶像亲自送礼,又是写那句“几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鼓励她什么的,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当初回去之后,张幼双就可耻地,心动了。
    咬住被角,一边在床上翻滚,一边问自己要不要……试一试,争取一下??
    人活一遭,是很难碰上自己喜欢的人的。
    这个时候就应该勇于争取,爱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追求也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世上美好的感情,友情、亲情、爱情,人活一世,就这么短的时间,不体验一把岂不是太亏了。
    这么一想,倒还是具有可行性的。
    张幼双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掰着指头数了数。
    首先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能看出来俞巨巨是个颇为尊重女性,难得有性别平等意识的。
    最重要的是,曾经当过官……也方便猫猫以后走上官场,等等你在想些什么,你这个功利的女人。
    唯一不妥之处就是儿子老师和办公室爱情。
    而且,她自己目前有钱!!
    这是最令她底气满满的!
    她有傍身的资本,可以自由地选择独身还是不婚,就算日后掰了,也不怕没有独立谋生的手段。
    怪不得说女性一定要独立呢。
    或许是气氛太好了,张幼双咽了口唾沫,试探着主动出击,先摸清楚俞峻的态度。
    “那侍妾呢?”她斟酌着问,“……先生没有侍妾吗?”
    没想到,她这话刚一问出口,俞峻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是踩到雷点了?张幼双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
    俞峻平静道:“……我素来就没有纳妾的想法。”
    “为、为什么?”
    俞峻蹙眉,似乎在整理着思绪,“都是些可怜人,跟了我不过是耽误她们。”
    “同僚此前倒是送过我几个侍妾,我都给了笔银钱放她们离去了。”
    ……好男人啊!
    张幼双眼睛微不可察地一亮,精神一振。
    对上张幼双无拘无束,明亮的目光,俞峻微微一怔,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又多说了几句。
    “……我多年前早已立下誓言,不纳妾,唯娶一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若她先于我亡故,便为其守贞再不续娶。”
    ……所以说俞先生竟然是存着要当“义夫”的心思?!
    所谓“义夫”是明清时期一个比较有趣的概念,指的是青壮年时期丧妻,终身不再娶的男子。对应节妇,朝廷也会进行旌表。
    张幼双愣了愣,倒也没有特别意外。
    这种正统的儒家士大夫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君不见王安石、司马光,甚至是大名鼎鼎的奸臣严嵩,都是身体力行地贯彻了一夫一妻的思想吗?
    俞峻眼睫颤了颤,雪花在他睫毛上消融。
    他视若寻常地说,“一与之齐,终生不改。固所愿也。”
    张幼双被震撼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道:“没想到……先生竟然也是这么、这么贞烈。”
    “说起来,先生有喜欢的姑娘类型吗?”
    “……”
    这场夜谈涉及到的主题已然十分暧昧了,但两个人似乎都未有察觉。
    俞峻的目光从张幼双脸上移开了,似乎是思索了几秒,平静道:“自然是顾家、贤淑、善良的姑娘。”
    ……这个答案,还真是诚实,也还真是意料之中。
    毕竟愿意有当“义夫”这个觉悟已经很了不起了!现代人还做不到呢!再说了,就算是现代,想找贤惠、孝顺、漂亮的男人也是一抓一大把吧。
    张幼双眼角一抽:“……没想到先生还是大男子主义。”
    “大男子主义?”俞峻蹙眉,不明所以地反问。
    “没什么……”张幼双略有点儿挫败和郁闷。
    说不失落也是假的。她和顾家、贤淑根本完全搭不上边嘛。真是自作多情了,当她今天什么也没问吧。
    张幼双脸色羞耻地涨红了点,“出来太久了,我先回去了。”
    深感尴尬羞耻,张幼双赶紧转身开溜。
    没想到走廊里落了些夜雪,结作了薄冰,忙中出错。她脚下打滑,脚踝一崴,一股钻心的疼痛立刻自脚踝袭来。
    张幼双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地立刻蹲了下去。
    俞峻眉心一跳,身体已然快内心一步,快步走了过去,皱眉问:“怎么了?”
    张幼双郁闷地抱着脚,“……脚扭到了。”
    对上对方深黑的眼眸,张幼双自认倒霉:“无妨,我可以自己单脚蹦回去。”
    信心满满地又在心里补充一句,撞拐子她可从没输过!
    可能是她这句“自己蹦回去”把俞峻给震住了,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俞峻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眉头拢成了个川字,眼里掠过了一抹不赞同之色。
    他闭了闭眼,似乎在下定决心,“……先生若不介意,我帮先生看一看。”
    “某说过,某为官时曾经赈过灾,应付这些小伤也不算没有经验。”
    张幼双心头一跳,察觉不对立刻想拒绝:“……这就不用了吧?”
    俞峻蹙眉反问:“难不成先生真要蹦回去?到时候恐……不大稳便。”
    张幼双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不现实,倒也没再继续推拒。
    “那我自己来吧,不麻烦先生了。”说着十分豪迈地主动掀起裙角,脱了鞋。
    开玩笑,虽然她没有脚气,但万一、万一有什么不美妙的汗味呢!当同事的面光脚丫这也太尴尬了。
    俞峻微不可察地一僵,迅速转了身,背对着她。
    张幼双脱了袜子,茫然地看了一眼对方坚实宽阔的脊背。
    ……她是不是高估古代人的开放程度了。毕竟在古代女人的脚好比第二性|器|官,往往和“性”相挂钩。
    定了定心神,俞峻转过身,蹙眉问她伤势。
    一个问一个答。
    听了她的描述,他再给予她指导。
    微微闭上眼,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勾勒出了对方脚趾的模样,足弓白皙,脚趾如瓣瓣兰花,瘦巧灵秀。
    哪怕他素日里并不赞同,甚至颇为反感世人对女人的脚掌,尤其是小脚的追捧,还是不可控地……失礼、孟浪地勾勒出了这么一副画面。
    张幼双松了口气,囧囧有神地想。
    她个子矮,脚确实显小,但她走路走多了,脚皮还是有的,幸好没给俞峻看到……
    不过这回可能确实扭得有点儿厉害了,脚脖子一抽一抽得疼。
    可能是她好半天都没吭声,俞峻心头沉了沉,主动问,“怎么了?”
    “……”张幼双欲哭无泪,“……肿了。”
    认命地把袜子重新套上去。
    算了,她还是自己蹦回去吧。
    俞峻却忽然冷不丁地转过了身。
    张幼双吓了一大跳。夜色中,俞峻双眸深黑,如繁星熠熠,竟然有种惊心动魄之感。
    哪怕她不在乎什么露脚不露脚的,也被俞峻这动作更震住了,因为这意味着对方主动打破了“礼”的边界。
    不过俞峻却没看她,而是紧紧皱着眉头,看向了她的脚踝,脸上显露出不悦之色,“还是让某替先生看一看吧。”
    这几乎不同于往日的,隐隐散发而出的,不容置喙的侵略感……
    ……果然是喝醉了吧!!先生你ooc了啊!
    张幼双愣了愣,倒也没再坚持,乖乖点了点头,“好、好。”
    于是,便提着裙子,尴尬地低头望着。
    月色的映照下,露出一截红肿的脚踝,再往上这白皙的小腿却藏在裙摆中了。
    男人纤长的眼睫半垂着,脸颊上隐有酒醉之后的酡红。因着也是出来透风之故,没披那件鹤氅,不过是上襦下裤。
    半跪半蹲,青色的裤装垂落在雪地上,一如雪山的远山。
    那双微有些畸形的,骨节分明的手,触碰上脚踝的时候,张幼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不过俞峻好像倒没想这么多,蹙着眉揉了揉她脚脖子,耐心地替她检查伤势。
    然后竟然果断地撕下了一角衣衫。
    撕拉——
    这一声动静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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