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年后,小雪初晴。
    贾敏诞下幼子,起名琰。
    琰哥儿长得也好,见谁都笑,被林如海抱在怀里。
    接生姥姥抱着孩子出来时就满面喜气道:“哥儿长得天庭饱满,哭声洪亮,是有福之人!”
    黛玉听说母亲生了弟弟,欢喜地要跑去看弟弟,嫣玉也跟在她后面过去。
    其实本来琰哥儿是不能平安降生的;嫣玉曾在正院外看见长出了两株蓝色的小草,她辨认出这正是本该生长在灵河边断魂草,若被贾敏碰到必然会是母子俱亡的结局,幸而嫣玉将断魂草处理了才未曾酿成大祸。显然这是警幻仙姑的毒计,嫣玉猜测这恐怕和警幻仙姑精心谋划的绛珠还泪有关,只能仔细防范着不让毒计得逞。
    “姐姐,我们有弟弟了,我也当姐姐了!”黛玉蹲在摇篮边好奇地触摸着婴孩的脸颊,回头欢喜地跟嫣玉道。
    琰哥儿咧开嘴笑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挥舞着玉藕般的粉胳膊。
    嫣玉也凑到摇篮边逗着婴孩。
    原来尘世的孩童刚出生是这般模样的!不似她们仙草,都是由天地灵气孕育而生,才能修成人形。嫣玉如是想。
    初生的婴孩都贪睡,被两个姐姐逗了一会儿,琰儿就眯起眼不再理会她们。
    “哥儿已经睡了,不如姐儿先回去吧。”乳娘过来道。
    嫣玉和黛玉就过去看望母亲,贾敏才刚醒来就看见两个女儿进来;黛玉趴在母亲塌边喜上眉梢道:“母亲,我们刚去看了弟弟,弟弟可乖了!”
    嫣玉也跟着妹妹说:“我们还和弟弟玩了。”
    贾敏听着女儿絮絮叨叨地说着,欣慰的笑着:“琰儿还小,你们可别闹他。”
    黛玉乖乖点头:“我们会很疼弟弟的。”
    琰儿的洗三礼也很热闹,林如海的舅家徐舅母和表嫂李氏令仆妇抬着贺礼进来,盛着油糕、鸡蛋、红糖以及小孩子的衣物。外厅堂上设着十三神像,香炉下摆开敬神钱;接生姥姥抱着琰儿出来在神像前拜了三拜,婆子将用艾叶熬成的汤倒在铜盆里,亲友依次往铜盆里添入清水、钱币和喜果,接生姥姥一边说着吉祥话。
    徐舅母抱过琰儿轻笑道:“孩子长得好,和你们家老爷小时候长得像。”
    表嫂李氏在内室和贾敏说话;李氏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族姐,她母家的侄女和荣国府二房的长子贾珠在年前成了亲,如今和贾敏说着话也觉得亲切。
    “你有两个玉姐儿,如今又有了琰哥儿,福气都还在后头呢。”李氏抚着贾敏的手含笑说着。
    “嫂子都快要做婆婆了。赶明儿谏哥儿娶了媳妇抱上孙子,嫂子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谁不羡慕你的!”贾敏端起红糖姜汤小抿了一口,才笑道。
    提到儿子的亲事,李氏已是眉开眼笑:“如今谏哥儿的亲事有了着落,我这一直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那虞家姑娘可确是个好姑娘,同谏哥儿合了庚帖也是上上吉。”提起未过门的儿媳妇,李氏是万分满意。本来徐家祖上也是官宦人家,只是到如今早已不复昔时光景;徐谏偏重习武,也就断了科考之路,于是相对门当户对的人家都歇了择婿的心思。至于那虞家姑娘也是武官的女儿,却养得温良贤淑端庄知礼,与徐谏倒很是般配。
    前堂摆了饭,徐舅母让身边的丫鬟进来唤李氏过去,李氏又细心跟贾敏嘱说了一番。
    当初贾敏生下嫣玉黛玉姊妹时,也是元气大伤吃尽了苦头,月子里尽然谨慎。如今琰儿出生,贾敏的年岁也不小了,更是得事事小心养好身子。
    等到琰儿满月,又是一番热闹。
    因贾家远在京城,收到消息也已是过后,贾敏的母亲史老太君听闻外孙出生很是欢喜,准备了厚礼令长孙贾珠亲来扬州相贺;平素这些差务都是长房的贾琏经手,因贾珠中举,准备着明年的春闱,贾政有意让他来向探花出身的林家姑父请教学习。
    林如海也很看好这个勤奋好学的子侄,见他在做学问上造诣不错,也提点着他许多。若贾珠能金榜题名,也是光耀门楣的喜事;林如海看得明白,自老国公去后,荣国府上就不如往昔了,若子孙辈再不争气承祖辈意志,家族式微亦是早晚之事。
    贾珠再去拜会姑母,贾敏出阁时他尚且年幼,如今姑侄再见一时感慨良多。
    问及府上诸人近况,贾珠也是规规矩矩答道:“老祖宗身子硬朗,让姑母莫太挂心。老祖宗听闻琰表弟出生,喜不自胜,让侄儿代为问候姑父姑母及两位表妹。”
    史老太君在贾珠临行前又让巧匠打造了一只精巧的长命锁给琰儿,贾珠交给贾敏给琰儿戴在脖子上。嫣玉和黛玉在里屋学做女红,听说舅舅家的表兄过来在和母亲说话,按捺不住好奇躲在鸾凤雀舞屏风后偷看;这位珠表哥倒是文质彬彬君子如玉,举止间温文尔雅,听母亲说过她们父亲年轻时也是这般气度不凡。
    贾敏觉察到她们躲在屏风后,就唤她们出来见见表兄。
    嫣玉和黛玉才相挽着出来乖乖道:“表兄好!”
    “老祖宗常记挂着,说两位表妹最是钟灵毓秀。”贾珠看见她们姊妹便轻笑着说。
    贾敏和气笑道:“平日里都皮猴子似的,没个女儿家样,就母亲疼她们。”
    贾珠认真听姑母说着话,才接话笑说:“老祖宗向来疼我们小辈,待见到表弟表妹们定然欢喜。”
    黛玉也觉得这个表兄说话很好听,难怪曾听母亲说起舅父家有一位珠大哥哥在同辈兄弟中最是出众,就连父亲都是赞不绝口。
    贾敏又和贾珠说了一会儿话,就让柳嬷嬷带他去上房歇息。
    乳娘抱琰儿下去喂奶,嫣玉和黛玉也由乳娘带回去,贾敏才唤钱易媳妇进来将各家送来的礼单整理入库。
    甄家也送了贺礼过来,是甄太太封氏身边的陈娘子送来。
    到琰儿满月宴那天,封氏带着女儿英莲亲自来贺;小英莲穿着水红色白杏绣裙,领子上别着一朵杏花,乖巧跟在甄太太身边。
    扬州城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都上门相贺,贾敏与她们在正堂寒暄说话,又安排了姑娘们一同去玩。
    徐舅母最年幼的孙女徐郁明也已十二岁,在姑娘们中年岁最长;且徐家与林家往来亲近,郁明常随祖母母亲来林家,与林家表妹也相熟。还有姑苏庄家的八姑娘庄慕,庄慕的母亲是史老太君的侄女史氏,与贾敏是表姊妹又一起嫁到江南;庄慕年岁尚幼,只会跟在姐姐们身后,因她听话乖巧也愿意带着她一起玩。
    难得家中来了这么多小伙伴,黛玉也很高兴,带着小英莲过去。
    郁明和嫣玉性情相似,也很是聊得来。
    郁明是徐家娇宠着的幼女,活泼开朗,俏丽而不失端重。
    “明姐姐,嫣姐姐。”庄慕跑过来找郁明和嫣玉,“我们一起去踢毽子吗?”
    嫣玉和郁明跟着她过去,丫鬟已经拿了毽子来给姑娘们。嫣玉想着黛玉的身子不好,也许该让妹妹多活动下筋骨,就也和她们一起踢毽子;而英莲年纪最小,只能在旁边看着几个姐姐玩起来,欢乐地拍手称好。
    郁明被一群妹妹围着唤姐姐,整个人也神采飞扬起来。
    “慕妹妹,听说庄大人就要调回京中了,你也要离开?”郁明无意间从父母处听来的消息,如今想起向庄慕问起。
    庄慕的小脸立刻就皱起来:“父亲说京中冬寒夏暑,就让我随祖母一同留在姑苏。”
    这位庄家八姑娘是有名的药罐子,据说当初庄老爷赴姑苏上任时她也病了一路,好不容易才熬到姑苏;这几年仔细将养着才稍稍好转,能从屋里出来和姊妹们说笑玩闹,纵是如此也让乳娘嬷嬷很是提心吊胆。
    嫣玉曾用灵力悄然查看庄慕的身体状况,却发现她的情况跟黛玉并不同。黛玉是娘胎里落下的病根,如今渐长也并无大碍;而庄慕却被寒毒盘踞着身子,将她的身子完全拖垮了,只能一生与汤药为伴。嫣玉心里感慨着好好的女孩却这么可怜,她可要保护好自家妹妹玉儿。
    五个姑娘玩了一会儿,突然毽球越过围墙飞向外面,嫣玉撩起裙子小跑过去捡,庄慕也好奇的跟着她跑去。
    “慕妹妹,我自个儿就行了。”嫣玉回头跟她道。
    庄慕听话的停下来,却突然看见钱管事带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从廊下走来朝书房过去,嫣玉也朝那边望过去。
    她认得那个少年正是上元灯会时她在巷中遇见的人,他仍是披着黑色披风戴着斗笠,面色冷峻地跟着钱管事进了书房。
    “嫣姐姐,嫣姐姐。”嫣玉有些发愣,听见庄慕唤她才回过神去捡了毽子。
    钱管事带着两人到书房,才候在门前道:“赵先生,我家老爷已在书房候着了。”
    中年男人正是先前林如海曾提起给嫣玉黛玉姊妹请来当先生的赵岳,他仅比林如海年长三四岁,看起来却已是苍颜白发饱经风霜,想是落魄后也吃尽了苦头。
    推开门进到书房,林如海热情地迎出来:“崇清兄!”再望向赵岳身边的少年时,林如海神色凝重,“穆小将军。”
    “林世伯,小子庄砚深。”他拱手道。
    他是东安郡王穆莳的嫡次子穆莨,字砚深,母亲正是江南知州庄大人的族妹庄氏。三年前东安郡王因卷入皇子间的储位之争,最终五皇子落败被贬为庶人,东安郡王因谋逆罪被抄家处死;东安郡王夫妇都死在京城,只有幼子穆莨死里逃生离开京都一路南下流落到此地。离开京都后,穆莨就隐姓埋名,冠以母妃庄氏的姓氏,自称是南北往来的行客,游历至此。
    昔时林如海在京时曾受过东安郡王的恩情,贾敏与王妃庄氏也是闺中密友。而林如海外放多年,林家世代都是忠君纯臣无关储位之争,倒没有像赵岳一样受到影响。
    如今再见到穆莨,林如海心下也是感慨;不过既听穆莨自称别名,林如海就顺着话说。
    赵岳只道:“听闻如海兄弄璋之喜,我身边也没有什么金玉名堂,只这幅前朝顾夫子的《画云台山记》赠予哥儿。还有这探微先生亲题的折扇,便当做是给我那两个女学生的见面礼了。”
    林如海正要开口,突然听见书房外钱管事禀报道:“老爷,舅老爷家的珠大爷来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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