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干净的花瓣被放置入瓮中酝酿,放在阴凉的地方静置。
    江诗在园子里剪了一些花枝回去做插瓶,然后将插瓶送到几个姑娘的屋里。午间黛玉去了柳宁安屋里和她谈论诗书,回来看见盛在窗前的插瓶,问了说是江二姑娘送过来的,就取来刚做好的一枚柳叶荷包让叶子送去给江诗。
    “逾白姐姐,你去熬碗桂枝汤端过来吧。”黛玉突然想起向逾白吩咐。
    过了一会儿逾白端着桂枝汤进来,黛玉就让她放在暖炉上温着。
    嫣玉一早去了郁明屋里和她话家常,回来时看见妹妹安静坐在炕上看书;黛玉抬头笑靥嫣然:“姐,你回来了?我让逾白姐姐熬了桂枝汤给你,快喝了吧!”
    尽管嫣玉哭笑不得,还是感慨自家妹子真贴心!
    “姐,这插瓶是江家二姐姐送过来的。”黛玉移过插瓶到案上;嫣玉凑过去轻嗅,混杂在清幽的花香中有一股淡淡的奇香,仿佛很是熟悉,似从梦中来。
    这是蘅芜香?她突然想起曾听郁明说起过蘅芜香的典故,这奇香正似梦中仙境般缥缈离幻。
    瓶底盛放了些许清水,那奇香也正是自清水中弥漫开。
    “江二姐姐说,水里添入了沉水香,与花香更相宜。”黛玉看见嫣玉闭目轻嗅,就说道。
    “是沉水香吗?”嫣玉仔细回想,其实是觉得不像的。
    之前见过郁明调香,郁明还给她们送来一大堆零零散散的原香;嫣玉虽然没有太大的兴致也在闲暇时会看看《香典》,就算是打发时间的乐趣。
    嫣玉也未多想,仍是放着插瓶在案上。
    到夜里睡下后,黛玉迷迷糊糊好似听见有磬音雅乐,飘飘乎如翩然欲飞羽化登仙,更不知此为何年何岁。
    “这是何处?”黛玉茫然望着四下,云雾缥缈,似是仙境之地。
    帷幔外人影迷离,就看见姐姐撩起帷幔挎着篮子进来含笑与她道:“妹妹。”
    黛玉疑惑:“姐姐?”
    嫣玉却提着篮子飘然离去,帷幔外仙乐飘飘,只余人影绰绰可见。
    黛玉起身要寻过去,走出屋外看见无数仙子往来行走,却已不见姐姐去向。
    “绛珠妹子!”听见有人呼唤,就看见一个紫衣仙子朝她过来含着笑。
    黛玉听不懂她们的话,只急着要去找姐姐,就挣脱开紫衣仙子要走。紫衣仙子却不容置疑地拉着黛玉一边走一边说道:“绛珠妹子,随我去见警幻仙姑吧。”
    “你知道我姐姐在哪里吗?”黛玉向她问。
    “跟我来吧,你能见到她的。”紫衣仙子回头轻笑。
    黛玉才跟着紫衣仙子过去,心中很是疑惑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姐姐的声音,黛玉连忙回头寻去,紫衣仙子却仍要拉着她朝警幻仙子那边过去:“跟我去见警幻仙姑吧,她能解开你如今所有的疑问。”
    “不,我要去找我姐姐!”黛玉倔强地挣脱开紫衣仙子的牵制转身向姐姐跑去。
    身边的缥缈云雾却在那一刻尽然消失,黛玉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仍是躺在榻上,窗外天色犹是灰蒙蒙的光亮,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原来仙子和仙境都是一场梦,梦中的一切都仿佛也曾发生在她身边一般真实。
    叶子听见动静连忙进来,看见黛玉冷汗涔涔地坐在榻边,连忙取出丝巾为她拭汗:“姑娘,你没事吧?”
    黛玉摇摇头,说只是做噩梦了。
    叶子斟了杯茶给黛玉喝下,黛玉才惊余初定。
    本想再小憩半晌,却仍似嗅到梦中那若有若无的幽香,再次醒来时已是天明。
    嫣玉已听叶子说起昨夜黛玉梦魇一事,又问了黛玉究竟怎么回事;黛玉才磕磕绊绊地说起那个诡异离奇的梦,说隐约听见仙乐飘飘,醒来后仍能嗅到梦中的馨香。
    “你闻闻,是这种香吗?”嫣玉听她这样说才想起,捧过昨日江诗送来的插瓶给黛玉;黛玉轻嗅后果然点头:“似乎的确是这种香。姐,这不是沉水香吗?”
    嫣玉摇头:“这应该是蘅芜香。江二姐姐兴许将这两种香弄混了。”
    传说中蘅芜香是引魂香,让汉武帝和李夫人的魂魄相会。嫣玉猜测这香中应是添入了致幻的凉石,在古籍中对于蘅芜香的记载也是这般说辞;黛玉梦入仙境也是蘅芜香所致,幽香蔓开满室馨芳。
    嫣玉就捧起插瓶到廊下将瓷瓶中的清水倒掉,换成茶水再把插花如故摆进瓶中。
    黛玉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原来蘅芜香的传说也是真的?”
    “这种事情,真真假假,也说不清楚。”嫣玉重新点上了安息香,以驱散一直弥漫在屋里的奇香,才说道。
    “那香应该是明姐姐给江二姐姐的吧?”黛玉有些思量。
    “嗯。”嫣玉点头,仍是取出《拾遗记》翻到汉武帝与李夫人的故事。
    黛玉顺势说起:“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李夫人被称为倾城美人,我记得甄姐姐就很喜欢汉武帝与李夫人的故事。”
    “倾城美人?”嫣玉捧着书蹙眉细思,许久才嗤笑一声,“我倒是听明姐姐说起过一桩往事。据说三十年前初及笄的甄家大姑娘曾受邀参加文安长公主府的花宴,面若桃花明艳动人,有艳压群芳之容;当今陛下亦因无意听长公主提起甄家有好女,召之入宫,惊为天人,封妃受宠,诞下晋王。若说倾城美人,甄家姐姐是以贵妃相比前朝李夫人了?”
    “甄妍姐姐博览群书,又岂会不知李家在李夫人亡故后惨遭灭族之祸?”黛玉诧异不解。
    嫣玉的神色晦暗了几分,沉思着说:“也许历史就是一场轮回吧。”
    黛玉听姐姐这样说起立刻来了兴致:“姐姐如何看法?”
    嫣玉只是苦笑着摇摇头:“我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故事而已。”
    江娘子一向是中规矩的人,最不喜听她们在背后议论皇家的闲话。平素她们私下悄悄议论倒也不管,但若传到江娘子耳中必然会被狠狠训斥;江娘子说高门贵女不该满心思议论旁人,否则与市井妇人无异,况且皇家威仪更不容许臣下非议,若传扬出去必然引火上身。
    嫣玉也谨慎许多,很多怀疑就算烂在心里也不会随意说出。
    到了盛夏酷暑时,也是最难熬的时季。
    临风阁外树木茂盛,时有微风习习,也掠去几分暑气;只是树上知了蝉鸣,到午间就鸣叫不休,实是令人燥闷。
    江娘子就让婆子丫鬟取来长竹竿涂上油胶将蝉捕捉下来,倒也能觅得半日安宁;只是再过几日又是一片蝉鸣,如此周而复始兴师动众。最后江娘子就让姑娘们搬到前院听学,屋里放置了冰块也很凉快,院外清风徐来,水光粼粼。
    因江谣即将成亲,成大礼前跟随母亲江太太回到老家祭祖,祭祖后回京路过江南;江太太与江娘子姑嫂亦是多年未曾相见,江娘子就安排嫂子与侄女在南院小住几日,以便叙旧。
    江谣的身量已是长高许多,出落得亭亭玉立,站在树下更显得人比花娇。
    几个女孩子都寻着些许物件送给江谣,或是绣品或是首饰,权当给江谣做个留念;待江谣出阁,日后少能相见,如此也算全了同窗之谊。
    江谣笑意盈盈地相谢过,又取了银钱在屋里摆了一桌夜宴和女孩们吃。
    大家都是祝福江谣将得良婿;江谣羞红了脸,连道莫要再说这些,只说闺阁话。
    “你们莫再打趣我姐了!”江诗也帮着江谣挡下。
    吃了两盏冷酒,江谣却伤怀得红了眼眶,闷闷抿着酒黯然落泪。
    大家忙劝慰着她,江谣卷着绢帕拭泪:“只是想到以后再不能和姐妹们一同玩了,想起才有些难过。”
    都是未出阁的懵懂姑娘,虽也有家中母亲或嫂子教过成亲以后的持家之道,也只是懵懂地一知半解;在家里做姑娘和嫁到夫家做媳妇自是不同的,也让即将成亲的新娘子除却对大婚的喜悦希翼还有离开父母的恐惧不安。
    江诗却也跟着姐姐一同落泪,低声抽噎着:“我也不舍得姐姐,我怕以后都不能常见到姐姐了。”
    李纹安慰着她:“哪有大姑娘说要不嫁人的?亏你还是姐姐呢,我们可要笑话你了。”
    江谣泪光闪烁地推开李纹,嗔道:“你净是乱说话,等日后你上花轿时可别哭哭啼啼的,让姐妹们笑话了。”
    后来嫣玉悄悄问李纹,可知与江家大姐姐定亲的是什么人家?李纹细想才说起:“你应该也知道的。是保龄侯的长子,和你外祖家还是亲戚呢。”
    嫣玉点点头,只是听到史家时却莫名想起穆莨在离开江南前交给她的那封信,让她转交给忠靖侯世子史瑾。
    “其实听说保龄侯夫人为人也很是严苛,大表姐这婆婆恐怕不太好相处的。”又听见李纹叹息着说。
    “纹姐姐,你见过史家的人?”嫣玉好奇问。
    “几年前忠靖侯续娶了太太,正好和我外祖家是转了几道的亲戚;后来也都听我舅母说的,新娘子的那嫂子可是个厉害角色。”李纹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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