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回到林府,一路上嫣玉都在思索着徐郁昀的话,看见坐在对面的黛玉也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姊妹俩目光交触时,嫣玉就知道妹妹想的和她所差无几。
    徐郁昀提到了清平寺。她想让她们把这句话带给郁明,或许这是什么只有她们姊妹知道的暗语,或许这是不可为外人所道的暗谕。
    嫣玉黛玉去正屋向贾敏请安,贾敏看见她们姊妹神色异常,还很奇怪:“在理国公府玩得可还开心?同姑娘们相处得愉快?”
    “林菲姐姐和齐彤姐姐都很活泼好说话,张家的影萍姐姐和盛萍姐姐也很好相处。”黛玉神情怏怏地说。
    嫣玉才接了话:“原先是挺好的,但后来文六姑娘却来了。”
    听说文六姑娘也去了理国公府的花宴,贾敏显然也有些惊讶,就细细问起:“文六姑娘可曾说什么?柳家姑娘是如何说的?”
    嫣玉心下仔细斟酌才说道:“文六姑娘只同宁安姐姐说话,但宁安姐姐看起来也很是不情愿。听说文六姑娘是文尚书最疼爱的孙女,大家都不敢招惹她的。”
    贾敏这才轻笑着点点头:“文家不比寻常人家,日后若遇见文六姑娘应敬而远之才是,也莫要得罪了文六姑娘。”
    嫣玉和黛玉都乖乖应下,想起又告诉贾敏:“只是听宁安姐说二表姐病了,所以宴后我们就跟宁安姐去看望了二表姐。二表姐当真病得很重,一直念想着明姐姐,还说若我们日后见到明姐姐就替她带一些话给明姐姐。”她们就将郁昀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贾敏。
    “看来徐二姑奶奶是真的快要不成了!”贾敏语气惋惜地叹气,就让她们姊妹回去休息。
    却没过两天就有理国公府的人来报丧,柳大奶奶徐氏故去了。
    徐家只派了两个管事的进京奔丧,贾敏也依照惯例去理国公府祭拜过;回来同林如海提起只叹息郁昀这一番苦心却终究是白费了,徐太太根本没能进京,她的千言万语都未能让徐家明白了。
    如此折腾一阵子,也将近年末。
    再听到理国公府的消息便是柳家三爷与文六姑娘议亲,听说如今已是合过了生辰八字,两家将要缔结姻亲之好。
    想起在柳家的花宴上文晴远突然到来,对柳宁安又莫名热情的态度;倒让嫣玉回想起来觉得已有几分端倪,兴许文家与柳家结亲一事早已令文晴远知晓。
    待郁昀的丧期过后,理国公府又该要办喜事了!
    文家姑娘身份不一般,能与文家联姻自是莫大的荣耀,就像之前的史家忠靖侯。
    贾敏拘了嫣玉黛玉在身边,让她们跟着学管家诸事,不允她们再出去与姊妹相见。
    嫣玉猜测到京中形势已是严峻,赵王与晋王的斗争日趋白热化,腥风血雨的斗争一触即发。
    贾敏让钱易媳妇整理出账本呈上来,早上嫣玉黛玉就到正屋来向母亲请安,用过早饭后贾敏就教她们看账本。
    尽管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贾敏还是提点着她们:“待出阁做了别人家媳妇,这管家之事还得亲自过问,那些管家媳妇婆子哪个是能好相与的?”
    黛玉羞涩低头:“母亲怎的说起这些?”
    “本是不该跟你们小孩子说这些的。”贾敏才失声轻笑,重新翻开一本账册,就向她们问起,“依你们看来,今年给徐家舅太太家的年礼,应当如何准备?”
    嫣玉只望向妹妹,就听见黛玉思量半晌才敛起神色认真道:“我看过往年的年礼账本;依照我的想法,便按照往年惯例备了年礼,再另外添上一份。从前我们尚在扬州,与徐家往来亲近;但如今举家来到京城,两地阻隔不便,平素未能相照应,在年礼上便应多上心思。”
    正好嫣玉没有想法,自是附和着妹妹的话。
    “你们还太年少了,不懂这些人情往来之事!”贾敏只是笑笑说,又让她们若要写信给郁明,可与年礼一同送到扬州。
    嫣玉和黛玉商量许久,才写好了信交给贾敏。
    至于郁昀曾经嘱托她们的话,也便写在信中送去给郁明。
    黛玉不安地问嫣玉:“姐,你知道二表姐究竟是什么意思吗?”欲言又止后继续道,“我总觉得不安心,好似被人摆了一道。”
    见妹妹有如此觉悟,嫣玉却不知是欣慰还是感慨:“为什么这样认为?”
    黛玉咬了咬下唇说:“宁安姐说,在我们去看望二表姐之前,大表姐和四表姐也过去探看了。她们才是嫡亲的姊妹,为何却反而要我们来给明姐姐递话?我始终想不明白。”
    “兴许是事关重大,她们都不方便来做吧。”嫣玉微眯起眼,轻声说。
    如若是与清平寺那位贵人有关?嫣玉越发禁不住心里的揣测。
    日暮在正屋用过晚饭才各自回去院子,嫣玉早早洗漱更衣,逾白如故熄了油灯只留下一盏才帷幔外扑朔摇晃着。
    枕在榻上尚未寐眼,却飘飘忽忽好似听到一阵古怪的音调不知从何处传来。
    嫣玉认得,这是离恨天上的仙乐,只是用凡俗之物吹奏出来也失了几分韵调。
    难道是泽兰仙子来了?
    嫣玉顿时困意全无,起身看见守夜的倚云已在抱厦小憩,就捏了一个睡咒,再轻步出去。
    仙乐断断续续,嫣玉凭着感觉寻去,却并未见到泽兰仙子,坐在月下树上的是穆莨。
    “你如何在此?”嫣玉诧异,“你不是和赵先生一同离开了吗?”
    “我本是不该来此,只是事发突然,才冒昧来向你求助。”穆莨的神色很焦急,仿佛已是天塌下来的要事。
    嫣玉倒也猜到了,否则穆莨不至于贸然连夜过来,又用仙乐引她出来相见,便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穆莨才说:“求你帮我救一个人!他,恐怕就要不行了。”
    即便是从前庄慕亡故时,嫣玉都未曾见到穆莨这般焦灼,不由心下一紧,但仍说:“你该知道,与阎王抢人是有违天道的;我只救人祸,不救天祸。”这意思也很明确,若是命中该绝之人她不会出手,那只是于事无补之为。
    “我们确实已是走投无路了,才只得向你求助。”穆莨哀切道。
    “那带我去看一眼吧。”嫣玉才斟酌着说。
    穆莨早已准备好方便夜行的黑色斗笠给嫣玉披上,才带着她跃过高墙朝黑夜中的世界而去。
    嫣玉躲在斗笠里,只能听见夜风吹过耳畔的呼啸声,却不知走了多远,风声越来越大,才感受到他们应是停下了。
    听见穆莨的声音响起:“到了,便是这里。”
    嫣玉才谨慎地解开斗笠的一角往外探看,这边应是一处荒宅,夜风吹过荒草凄凄,似已到了京城外面之地。
    “这是皇陵。”看出嫣玉的疑惑,穆莨才低声告诉她,“三位先帝的皇陵都是在这边,平素皇陵外有轮换的侍卫把守,此外就只有发配到这里的守陵人住在里面。”
    “守陵人?”嫣玉回头问。
    穆莨点头:“若是犯了重罪的皇族就会被发配到皇陵里为先帝守陵,这已是本朝惯例了。”
    嫣玉就跟着他走进低矮的屋里,却听见沉寂的夜里响起木鱼和念诵经文的声音,在他们进来时才再次陷入可怕的死寂。
    一个身穿蓝色素衣僧服的带发修行女尼从黑暗中走出来,手中捧着木鱼,面色冷若冰霜,瞥见他们才微微展眉。
    “信宁殿下。”穆莨拱手行礼。
    原来她竟就是穆皇后的幼女皇八女信宁公主!据说她是在清平寺带发修行,如何却会在这里?
    嫣玉听闻她的身份已很是惊异,亦连忙矮身见礼。
    穆莨与信宁公主说道:“殿下不宜在此久留,在天明前会送殿下回去清平寺。”
    信宁公主蹙眉,沉寂地望着穆莨许久才微不可见地点头:“表哥,就依你说的吧。”她的声音很是古怪,并无年轻女子的清脆温润,而似世外缥缈仙语不知从何处飘忽而来。
    她的目光凝落在嫣玉身上,尽管黑色的斗笠将嫣玉遮得严严实实,也能让嫣玉感受到她冷峻的目光似利刃般直挺挺地将她剥开。
    “这位姑娘是我从前在扬州时相识,她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我才特意将她请过来,请殿下放心。”穆莨连忙道。
    “如此便有劳姑娘了。”信宁公主才点头道。
    信宁公主走到屋外,正好看见一个白袍逸然的少年与一对母子朝这边过来,看见信宁公主时少年才拱手行礼:“小子瑾拜见八公主。”
    信宁公主先向那披着黑色披风的女人道:“嫂嫂安好!”才宽了神色说,“令淳和羲儿也过来了?”
    令淳是史瑾的字,羲儿正是明昭太子与明昭太子妃穆薏之子姜羲。
    姜羲站在穆薏身后已是长成,听见信宁公主问起就说道:“听说二舅舅回京,带了一位神医过来,母亲尚不放心,就让令淳哥哥带我们过来。八姑姑放心,家里都已经安排妥当,不会被人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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