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贵女们的宴聚到盛夏,随着暑热蔓遍京城即止。
    黛玉向贾敏问起,她们姊妹参加了诸家的上春宴,却仅在北静王府遇见过外祖母家的表姐妹,而无论理国公府或江尚书府都未有相见。
    贾敏望着两个女儿,抚着手只叹说:“你两个舅母都是不管事的,琏儿媳妇忙于府事,哪有时日能带她们出府相聚!也是因与北静王一系挚交,又有太妃相邀,你们外祖母有心同北静王府多走动,才嘱了琏儿媳妇带她们姊妹出来走动。”
    她们姊妹对荣国府诸事亦不甚明了,听母亲说了才知晓。
    乳娘带着琰儿过来向贾敏问安,贾敏并未如故将琰儿抱起来,只是让他和嫣玉黛玉一同在旁边凉椅坐下,才同他说起:“老爷给你找了西席先生,待到重阳过后就进学。琰儿要好生听先生的话,不可妄为。”
    林如海为琰儿请来的西席先生是一位老监生,教幼童启蒙读书已是绰绰有余。
    为此事,林如海也与贾敏商议过。先让琰儿跟随先生进学,待过三五年便将琰儿送到金陵学堂进学;林如海同李守中书信往来议说兰哥儿进学之事,才让林如海也起了这个念头。
    金陵学堂的先生是先帝朝的冯大人,致仕后就开了学堂当讲经先生,如今也是桃李满天下。李守中想将兰哥儿接来金陵进学,自是不可能亲自教兰哥儿读书,也只将兰哥儿送到金陵学堂;李守中听说林如海正在为幼子请良师教导,便在信中提了一下,又说冯老先生教学苛刻,只怕林太太不舍得小公子。
    贾敏虽是舍不得琰儿,也听林如海劝说了也勉强应下;况且那还是三五年后之事,如今多思不免为时且早。
    琰儿听了很是欢喜:“母亲,我也能上学堂了?”
    贾敏抚过琰儿的前额,含笑:“琰儿很想上学堂?”看见幼子这般,贾敏很是欣慰。
    琰儿一本正经:“待我上了学堂,就可以跟大姐姐二姐姐一起读书写字了。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写字的。”
    看见琰儿总爱装成一副老成的模样,黛玉不由掩唇笑起:“我和姐姐才不带你呢!”
    琰儿立刻难受地拉下脸好似要哭的样子望向母亲和姐姐,贾敏还乐呵地看着她们姊妹逗着琰儿,才与琰儿说道:“琰儿是男孩子,可与姐姐们不同。就像你大姐姐喜欢画画,就可以放下书琢磨起画画,你却是不成的;你要好好读书,日后才能为官做宰光耀门楣。”
    尽管如今琰儿年岁尚少,也该知道这些。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整日走马斗鸡喝花酒,只靠着祖荫吃喝玩乐,便是自小长在后院女人之手被娇惯成这幅模样。
    “母亲——”琰儿似乎有些惊异,才懵懂地想到其实他和姐姐们是不一样的,就认真地点头,“我会好好跟先生读书学习的。”他扬起头对姐姐们笑着,看见二姐姐对他伸出手似要说什么,但沉默了片刻黛玉也并未说话。
    从正屋出来,嫣玉和黛玉一同朝院里回来,见黛玉神若有异才问:“玉儿,怎么了?”
    黛玉慢步走了两步,就说道:“姐,我还怕琰儿被教成书呆子了!我听说有很多人一心扑在书卷上,学问倒是做得好,问他什么也能说出个之乎者也,却也就只会背几本酸书。”
    听妹妹这般忧心,嫣玉也缓下脚步跟黛玉在青藤廊下走着,犹豫说着:“琰儿活泼,倒也不会。何况父亲可是前科探花郎。”
    一株青藤被风从墙沿上吹拂下,她们姊妹就绕过青藤继续走着;嫣玉又回头再望向那落在地上的青藤,青藤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嫣玉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就佯作无事地仍和黛玉一起走着。
    “姐若喜欢青藤,不如将几株青藤移到院里。我看着你院里东墙那侧不免单调了。”嫣玉向来喜爱花草,黛玉以为嫣玉是对青藤起了兴致,便建议说。
    “也不用了!”嫣玉轻笑说,“待我画一幅万年青,挂在东墙廊下,在这烈日暑天倒也觉得清凉些许。”
    “你这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呢!”黛玉被她逗趣了,拉着嫣玉道,“不若姐给我画一幅画吧!”
    嫣玉自是应下:“你想要怎么样的画?”
    黛玉略一思索,就挽着嫣玉的手半是撒娇着:“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见妹妹神采飞扬的模样,嫣玉溺爱地点了点她的鼻尖:“那你可得想清楚了,等画完帛画就不给你改了。“
    到月亭下,黛玉住的南嘉院和嫣玉的墨以院在东西两侧,姊妹俩才分开各自回了院子。
    嫣玉站在月亭里目送着妹妹回去,才转身折返回青藤廊下。
    那截青藤似被随意丢弃在一侧,只在枯败的绿色中隐约看见淡蓝色的绢帕,只因缠绕上几缕灵力才被她发现了。
    是穆莨曾经来过!只有穆莨接触过她的灵力。
    嫣玉谨慎地捡起绢帕藏起来,才再回到墨以院。
    绢帕和郁明的信一同放在床下的暗格里,以确保不会被发现藏在里面的东西。
    到乞巧前夕,贾敏如故将嫣玉黛玉姊妹送到贾府小住。
    因保龄侯史鼐迁委了外省大员,即日带着家小离京上任,史太君又将湘云接到府上陪在身边。
    嫣玉黛玉姊妹仍是被安置在后罩房住下,如今三春和湘云也是住在这里。
    听惜春说起,才知道如今宝玉又已搬回史太君院里住下。
    “我记得二表哥不是在外院读书吗?”嫣玉出言疑惑问。
    “二哥哥做错了事,被父亲打了;老祖宗心疼舍不得,就让二哥哥搬回来住了,父亲也不好违逆了老祖宗的意思。”探春沉默半晌就说。
    在宝玉初搬出去时,贾敏就猜到日后母亲定然会插手贾政的管教,如今倒是一语成谶。
    不过嫣玉还是作出担忧之意:“竟有此事!那二表哥如今如何?”
    探春道:“如今二哥哥也是在家学里读书。”顿了下又想起说,“听说姨妈家就快要进京了。姨妈家有一个表哥,姨妈就想让表哥也到家学听教,正好同二哥哥一起进学。”
    探春所说的姨妈,便应是王夫人的妹妹,嫁到了薛家的薛姨妈。
    湘云倒是知道薛家的事,听探春提起就欢喜问:“我记得薛家有个姐姐,小时候还曾见过,不知薛家姐姐可曾一同进京?”
    “薛姨妈一家进京也正是为了薛家表姐之事。”探春含笑道,“听说薛表姐要进京参加宫中女官甄选,要进宫当公主郡主的伴读。”
    “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嫣玉想起江娘子也是曾是宫中女官,便是出宫后也得人尊崇。
    湘云也点头:“能得选入宫与贵人行走,那自是满门荣耀。”
    其实如今宫中的伴读女官也便是名衔,当今圣上的公主都已长成,而孙辈亦无女孙在学馆进学,这伴读女官也便形同虚设。
    不过听她们说起来,嫣玉倒对这位薛家姑娘有些兴趣。
    在屋里收拾妥帖,嫣玉和黛玉再去前屋,就看见赖嬷嬷候在廊上说老太太正同姑太太在说着话。
    她们姊妹刚进了抱厦候着,就听见里面传来史太君的声音:“姑爷如今便是很好了。日后若有何差错,可让你和几个哥儿姐儿如何是好?”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黛玉就望向嫣玉,看见姐姐也是神色惊疑地望着她。
    外祖母向来都是和蔼慈祥的,未曾想会突然听见她这般说话。
    “姐?”黛玉嗫嚅着开口。
    嫣玉将食指移到唇边,示意妹妹莫要出声。
    就听见贾敏道:“母亲,我并不懂朝堂上的事情,只听老爷的便是了。”
    史太君长声叹息:“我是管不动这些事情了,到如今也就看你们的造化罢了。”
    听着外祖母和母亲这般意思,恐怕当真是非同小可的事。
    听见屋里渐归于安静,她们姊妹才进了屋里,看见外祖母和母亲相对坐在炕上,就向她们问了安。
    见到外孙女进来,史太君才稍松了神色,慈和地笑起:“嫣儿,玉儿,到我这儿来。”
    她们姊妹就在下首的锦墩坐下,听史太君问起:“你们难得过府,这次便多住些时日吧!”看见她们姊妹还望向贾敏,便笑道,“你们母亲也听我的。”
    贾敏毕竟拗不过史太君之意,才苦笑说:“你们要好生听外祖母的话。”
    嫣玉黛玉便连忙应是。
    “嫣儿玉儿向来最是贴心的,便是你这当娘的也未及半分。”史太君向是维护孙辈,听见女儿这说教之意也不免偏袒一二。
    贾敏也算是应允留嫣玉黛玉在荣国府小住,史太君这才未再多说。
    待三春与湘云过来,见到湘云时贾敏才想到林如海说忠靖侯世子春闱后入了殿试,也向湘云询之一二。
    史太君感慨起:“瑾哥儿也是个上进的孩子,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
    嫣玉在旁听外祖母提起史瑾时竟是这般语气,更添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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