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是人的天性。许是见四下无人,那两人也大胆起来,漫谈起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闲话。
    “那事,你可听说了?”其中一人挤眉弄眼道。
    另一人心照不宣:“宫里早就传遍了,还有谁不知道?”
    含舒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
    她想听听,宫人间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二女也算谨慎,不敢点名道姓,提起陈贵妃时只用“她”字代替。
    “那位怎敢如此胆大包天。她与太后不是亲睦得很么?”
    “说不得是为了自己亲儿媳出头呢,上次太后狠罚了皇长子妃,她脸上没光得很!”
    看来卫氏秘辛一事,尚未传出尧夏阁。
    她们讨论了半晌陈贵妃请罪的原因,半晌不得其法之后,又说起了旁的。
    “我有一同乡,从前是安乐宫的二等宫女。现在正在到处散银子想换个地方当差呢。”
    “她想去哪儿?”
    “还能是哪,长信宫呗!只是这地方好,真不是有银子就能通融的……”
    含舒嬷嬷没心思再听,她脚步加快了些,匆匆走向了她们口中的好地方。
    -
    虞莞刚送走一位宫妃,白芍为她递上新沏的茶水。
    从前,宫妃与皇子们为了避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只有逢年过节的在家宴上见一面。
    她揉了揉眉心,可是自从昨天过后,一切都不同了。
    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尧夏阁一事之后,皇长子一家都要倒大霉。
    这个时候不向薛晏清示好,更待何时?
    是以,虞莞甫一醒来,白茱就送上三枚来处不同的拜帖,领来一位不请自来的宫妃。
    白芍放下热茶之后,为她轻轻捏了捏肩。
    “韩夫人说话,可真是……一波三折。”
    碧色茶叶在滚水中翻涌,清新香气弥漫。抿过一口热茶之后,虞莞的疲劳消减了大半。
    “可不是么?”
    明明是来示好的,可偏偏爱拿乔。仿佛支持薛晏清是何等纡尊降贵之事。
    恰在此时,白茱前来通报:“含舒嬷嬷到了。”
    虞莞起身:“快请。”
    不等她起身相迎几步,含舒嬷嬷麻利地快步走来,稳稳当当向她行了一礼。
    “见过皇子妃殿下。”
    虞莞将她扶起来:“含舒嬷嬷来得正好,虞莞正有事同您相商。”
    她把宫妃来访之事和盘托出。
    自己虽然也有上辈子处理宫务与人情的经验,到底比不过含舒嬷嬷在深宫屹立数十年,而况,她是太后身边之人,极为可信。
    含舒嬷嬷听了之后,一时默不作声。片刻后,她把路上听来的闲话向虞莞复述了一遍。
    虞莞以手掩住朱唇,明白了她话中未竟之意。
    连洒扫的宫娥都能猜到了陈贵妃失了势。
    换言之,人人皆知她们长信宫,将会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我明白了,谢谢您倾心相告。”
    宫妃来访时,虞莞只在心中生出模糊思索。然而,含舒嬷嬷三言两语之下,那念头反而清晰起来。
    含舒嬷嬷点了点头,却说出了令她措手不及的话:
    “皇子妃寻常若有事拿不定主意,不妨去问问殿下的想法。”
    虞莞愣了一下,点头:“我自会去。”
    兹事体大,当然要与薛晏清相商一番。只是,没想到嬷嬷甫一来长信宫就开始……
    她想岔开这个话题:“嬷嬷一路奔忙而来,定然有些累了。马上就是晌午,不如随我一道在花厅用些饭食,休整一番如何?”
    逆料,含舒嬷嬷的眉头皱得更深——
    她问道:“莫非平日里,皇子妃与殿下用饭,竟不在一处?”
    ……
    望着虞莞讷讷不言、匆忙告退的背影,含舒嬷嬷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皇子妃离去时的方向,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是殿下的书房。
    虞莞带着白芍从小花厅出来,望着檐外烈日炎炎,愣怔了片刻。
    白芍为她撑开遮荫的黄绸华盖,明知故问道:“皇子妃是要去哪?”
    虞莞刚要答“书房”,又迟疑了一下:“白芍,劳你先去通报殿下一声。”
    白芍“哎”了一声。
    心中想的却是,若是皇子妃突然赶到,殿下说不定才会更惊喜。
    虞莞独自立于荫处,回想起含舒嬷嬷的眼神,心中闪过一丝怪异。
    饶是她对嬷嬷的来意有了准备,可事到临头,到底有些不一样。
    不过半炷香时间,白芍很快折返。
    “这么快?”
    白芍说:“今日可巧,我走了不过一半,竟然遇见了兀君。”
    “一问才知道,殿下也请正想您去膳厅用膳呢。”
    虞莞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膳厅中已经添了冰盆。宫人们没点熏香,而是把鲜果置于盘中,摆在风口处。
    凉风送爽之时,满室甜香氤氲,使人心情畅快。
    虞莞来得早,在黄梨木桌前静坐了片刻,稍稍整理了下衣角与发鬓。
    随后,她听见厅前脚步声渐起,宫女内侍们整齐划一地行礼:“见过二殿下。”
    薛晏清来时,藏青锦衣下露出半截修长瓷白的手,眉眼是一贯的精致冷淡。虽顶着烈日而来,却仿佛闲庭信步,衣摆齐整,额前也没有没有半点汗意。
    三伏暑热,未扰乱他半分风度。
    虞莞把他款款走来的身影全部纳入眼底。
    天候一热,似乎人的思绪也芜杂了许多。
    自春日宴后惊鸿一面起,她就知道这个男子不一样,与从前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一样。
    初嫁进来时,自己以为这未来的夫君是座玉刻的佛像,难以惹人半点遐思。
    薛晏清忽而问道:“夫人今日为何主动找我?”
    是有事相商,还是……
    虞莞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不察,实言道:“是含舒嬷嬷她……”
    她并未看见,话未说完的片刻里,黄梨木膳桌对面那男子如寒星般的眸子,竟陡然暗了下来。
    第38章 杀机
    话到一半儿, 虞莞才回过神来。
    她暗自警醒自己: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到薛晏清面前就爱胡思乱想。光想着也就罢了,还把话头带了出来。
    “是含舒嬷嬷命令我来的”, 纵使她与薛晏清是对假鸳鸯,说出来也实在寒碜人了些。
    她改口道:“是有事同殿下相商,方才含舒嬷嬷来报到,这才耽搁了片刻。”
    再说,自己本意就是要找薛晏清的, 没有半点不情愿。
    ……只是被含舒嬷嬷那么一催, 就有些变了味道。
    虞莞感到薛晏清星点般的眸子在自己脸上逡巡了一圈。
    她不解何意, 也没有再开口。
    薛晏清不置可否。不过两句话的工夫,心情从谷底宕起、云端落下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近来宫中人人苦夏, 御膳房出了几道新吃食,你不妨也尝尝。”他换了个话题。
    闻言,虞莞生出几分期待来。
    这话的意思是, 薛晏清已经吃过了, 觉得不错就送来给她也尝尝?
    投桃报李, 她忍不住多夸奖了薛晏清几句:“殿下果然善解人意。”
    看出了自己好口腹之欲, 有什么好吃的都记得一道分享。
    即使不做夫妻, 与薛晏清这般的人相处也舒畅异常。
    她却有所不知的是,年年的夏天都是一样的酷暑难当。
    怎么偏偏是今天,御膳房突然献起殷勤, 做了几道新菜?
    无非是……他投其所好,再安上个膳房的名头。
    这些薛晏清自不会宣之于口, 他只是把宫女们端上来的菜式推到了虞莞面前。
    “殿下不吃么?”
    “我已用过。”只是听说虞莞唤他,才辗转来一趟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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