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顺仪来了。”郭太后语声和蔼对沈清漪说,“先入座罢,待会儿贤妃挑完,你也挑一朵。哀家近来得的这绢花做得不错,趁着除夕,让大家都讨个彩头。”
    沈清漪便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只瞧着裴昭亲自为宋棠簪花,又是一朵牡丹,说不得还是亲自挑的。
    “谢太后娘娘恩典。”
    沈清漪深福下去,继而被宫人领着入座。
    到得此时,裴昭已经安静帮宋棠将那朵牡丹戴好。见她抬眼间眉眼藏着些许羞涩,似高兴又不敢表露太多,他不觉微笑,只也抑制着情绪:“爱妃也入座罢。”
    “是。”
    宋棠起身冲裴昭与郭太后行一礼,目光从裴昭脸上掠过,面带笑意退下。
    那样的目光并不含着半分故意勾人的意图,只是几分羞赧。
    但裴昭同她对视一瞬却禁不住心中一动。
    宋棠今日穿一袭大红缕金牡丹孔雀纹曳地裙,薄施粉黛,一样美艳不可方物。行走间更是身姿婀娜,风姿绰约,引得移开目光的裴昭当下往她身上又递去几眼。
    然而,回到自己位置上的宋棠再未去看裴昭。
    她似不知裴昭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入座后娇羞低头伸手扶一扶鬓边的牡丹。
    沈清漪这一次坐在宋棠的旁边。
    几息时间,宋棠偏头去看一看沈清漪,仿佛才发现她换得一身衣裳。
    “婉顺仪这幅打扮是要让人顺眼不少。”
    宋棠的语气越真诚,对于沈清漪来说越感到言语中的讽刺。
    折回去将原本那身朱红衣裙换下,换得一身浅紫暗花蝶纹月华裙已是在宋棠和窦兰月面前脸面尽失,更不堪这样的话。沈清漪沉默中违心说:“自比不得娘娘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宋棠一笑,“多谢婉顺仪的夸奖。”
    “今日我也不得不说,婉顺仪和陛下心有灵犀,连说出的话都一模一样。”
    那是沈清漪未曾听见的话。
    正因如此,宋棠口中的心有灵犀,让她倍加心梗。
    “娘娘说笑了。”
    沈清漪嘴角垮下去一点,再说不出别的。
    片刻之后,宫人捧着一匣子绢花过来,沈清漪无心挑选,最后挑了朵兰花。
    她只不过是想,裴昭应会高兴见她挑了这个。
    无人在意的一点小小插曲,偏使得沈清漪变成席间最心不在焉的人。但到底是除夕宴,人人脸上有笑,裴昭、郭太后看起来都十分高兴,她不能表现得有情绪,一直笑着,笑到最后单觉得脸颊泛酸,嘴角僵硬。
    除夕宴的菜式都含着吉祥之意。
    宴席上,裴昭照例下旨与大臣们赐菜,命小太监送往各府,以示帝王倚重。
    宋家、窦家、孟家、霍家皆在其中。
    而这些注定是与沈清漪无关的,甚至她作为顺仪,越被衬托得尴尬。
    是以,一场除夕宴到最后,哪怕陪同裴昭、郭太后去看烟花,周围的人皆欢欢喜喜,沈清漪也早已笑不出来。这些热闹,此时她只觉得与她没有多少关系。
    看过烟花便已是很晚了。
    终于回到琉璃殿,沈清漪身心疲惫,一言不发任由怜春帮她卸下发间钗环。
    “提前准备好的新年荷包记得给大家都分下去。”
    沈清漪想起这件事,叮嘱一句。
    怜春颔首:“主子放心,奴婢定会记得的。”恰逢小宫女送热水进来伺候沈清漪梳洗,怜春去得外面一趟,回到沈清漪身边时也带回来了个消息,说,“陛下今晚……去了春禧殿。”
    沈清漪闻言微怔。
    除夕夜,她的确抱着期待裴昭会来琉璃殿,谁知仍是去了宋棠那里。
    “那便早些安置罢,我也乏了。”
    收敛起情绪,沈清漪面无表情开口,怜春暗暗叹气,让小宫女送热水进来。
    宋棠也想过裴昭今晚会不会宿在琉璃殿。
    毕竟以往若有担心沈清漪委屈的时候,裴昭是会特地过去安抚她的。
    但裴昭来春禧殿,在宋棠眼里并谈不上意料之外。因为考虑到沈清漪的出身问题,如此重要的除夕夜不去见沈清漪一样是合理的。平日里宠爱沈清漪是一回事,牵扯到其他方方面面时,裴昭那样爱顾大局的人,自会有诸多考量。
    裴昭是先送郭太后回永寿宫,又陪郭太后喝过一盏茶才过来春禧殿。
    因而他出现时,宋棠已换下赴宴的衣裙,洗漱梳洗过,脸上未施粉黛,是一派简单素净的模样。
    “臣妾见过陛下。”
    宋棠步出里间已然瞧见裴昭,当即停下脚步与他行礼。
    裴昭伸手扶起宋棠,一双眼睛望住她,只觉眼前的这个人与宴席上的那个人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宴席上多么夺目,此时便有多么小鸟依人——又或者唯有他生出这样的想法,却的确是他此刻心中所想。
    “穿得这样单薄,出来也不多添一件衣服。”
    裴昭握住宋棠的手带她往里边走,宋棠微笑说:“这般臣妾已是来迟,多磨蹭一会,臣妾是不能出来迎陛下了。”
    “那也要当心身子。”
    裴昭说着,偏头看一眼竹溪,声音冷了点,“下次记得拦着你们娘娘。”
    竹溪连忙福身应是,语气惶然。
    宋棠不赞同道:“陛下何必怪罪不相干的人?臣妾要做什么,他们难道真拦得住么?总归都是臣妾自个的主意。”
    不等裴昭开口,宋棠继续道:“但臣妾也是见陛下心切。”
    说话间,她莞尔而笑,含情带怯望向裴昭,“臣妾以为,陛下不会来呢。”
    “你前些日子便同朕开口讨要压岁钱,朕若不来,回头指不定你要同朕怎么闹。”看似责怪的话语中流露的语气却是宠溺,裴昭说,“故而朕想一想,是不能不来了,免得有的人春节都过不好。”
    “没有压岁钱算过的什么年?”
    宋棠哼一哼,“从前有宋大人、宋夫人和小宋大人给臣妾准备压岁钱,如今自然是要陛下准备了,陛下可不能赖账。”
    裴昭斜眼看一看宋棠,跟着变戏法似的将一串用红绳串起来的铜钱展现在宋棠的面前。宋棠伸手去接,裴昭反而收回手,并不交给她,笑道:“这便想拿走?”
    一怔之下,宋棠会意。
    她略略斟酌说:“臣妾恭祝陛下新年大吉,望陛下新年依旧万事顺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爱妃也新年大吉,万事顺意。”
    裴昭微笑回应过宋棠的话,将那串压岁钱交到她手中。
    八枚铜板上面都刻着不同的诸如“吉祥如意”、“福寿安康”之类的吉祥话,以红绳编花串成一串,图的一份心意与应时应景。宋棠研究着那编花的手法,怎么看怎么觉得是生手所为,不由抬头去看裴昭。
    裴昭轻咳一声,伸手帮她将那串压岁钱拢在手心握住,不让她继续研究,口中说道:“也不是稀罕的玩意,瞧得这么仔细做什么?”
    “陛下送的,对臣妾来说便是最稀罕。”
    宋棠冲裴昭歪头一笑,“臣妾很是喜欢呢,多谢陛下。”又说,“陛下辛苦了。”
    这幅表情像是自己知道了真相偏不说破。
    裴昭也当不清楚宋棠的想法道:“爱妃喜欢便是最好。”
    宋棠暗暗轻啧一声,裴昭这编花的手法实在叫人不忍直视,不晓得是跟着谁学的。大概是魏峰罢?魏峰多半也不清楚这些,说不定先去同其他宫人讨教再回去教裴昭,裴昭能学得好反而奇了怪了。
    她有,未必沈清漪就没有。
    不过不管沈清漪有没有,只要不是沈清漪独一份,便足够膈应到沈清漪。
    宋棠对裴昭的“用心”感到满意。
    裴昭越愿意用心,对她越有利,她如何能不满意?
    夜里安寝时,那一串压岁钱被宋棠搁在枕边。到得大年初一的清早,她与裴昭先后醒来,尽管裴昭让她多睡一会,她却一反常态跟着裴昭起身,不但伺候裴昭梳洗,还亲手帮他绾发穿衣。
    将玉佩系在裴昭腰间,帮他整理好穗子,准备蹲下身为裴昭整理衣摆时,被裴昭伸手托住手臂,阻止她去做这件事。宋棠看着裴昭,似有不解,裴昭只执着她的手说:“自有宫人服侍,你也不必劳心劳力做这些琐事。”
    睡得晚、起得早,宋棠面有倦色,但一双眼睛很亮。
    闻言,她笑一笑:“臣妾也少为陛下做这些,今儿是大年初一,便是也想为陛下做点儿这样的事情。”
    裴昭目光温柔,又说:“已经做得很好了。”
    宋棠笑着屈膝一福:“臣妾愧不敢当,承蒙陛下不嫌弃。”
    “好了,朕该走了。”
    裴昭手指轻轻捏一捏她的脸,“朕看你仍是困,不若再睡上一觉。”
    大年初一的裴昭有许多事情要忙。
    相比之下,无特殊安排的宋棠的确清闲,即使裴昭不说她也得睡个回笼觉。
    “是,臣妾知道了。”宋棠语声乖巧应下他的话。
    将裴昭送出里间,裴昭便没有再让宋棠送,之后径自大步离去。
    稍微迟几步,宋棠在裴昭之后依旧走到廊下。
    因此,当准备上御辇时,裴昭回头去看春禧殿,便看见目送他离开的宋棠。
    裴昭微微一愣,继而冲宋棠勾一勾嘴角。宋棠遥遥回给裴昭一个笑容,看着他上得御辇离开,直到再望不见帝王仪仗,方悠悠打个哈欠,被竹溪扶着回去补眠。
    ……
    霍凝雪携妹妹霍凝霜先后去过春禧殿、蓬莱殿向宋棠和窦兰月拜过年,方才去琉璃殿与沈清漪拜年。沈清漪在正殿用热茶和新鲜果品点心招待她们,面上也算得上和和气气。
    只是一盏茶尚未下肚,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宋棠身上。
    霍凝雪说:“臣妾方才去同淑贵妃拜年,发现淑贵妃腰间佩着一串铜钱,婉顺仪,你猜是怎么一回事?”
    沈清漪对宋棠的事情毫无兴趣。
    她虽不耐烦,但依旧配合问:“怎么回事?”
    霍凝雪笑道:“那原是一串压岁钱,淑贵妃喜欢得紧,索性带在身上,臣妾想看一看也是不能的。也不怪淑贵妃这样爱不释手,陛下若送臣妾那么一串压岁钱,臣妾定一样恨不得揣着捂着。”
    沈清漪简直怀疑霍凝雪是被宋棠派来故意气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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