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苒话咽下去,细眉拧得紧紧:“陆念元打你?他为什么要打你?喝醉酒了?”
    陆翡完全不在意地打呵欠,“都清醒得很。”
    “那你没事跑出去打什么架?”
    瞧他那态度,时苒心里极其不爽,皱眉像在训斥不听话的孩子,“都多大年龄了还打架,把脸上打得都是伤,你舒坦了?”
    陆翡瘪了瘪唇角,做一副委屈的表情:“我错了。”
    心里却是愉悦的,陆翡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生的气,从后面轻轻抱住她的肩膀,把那炸虾塞到她唇瓣里:“作为补偿,尝一尝吧,特别好吃。”
    时苒凉凉觑他一眼,张嘴把那炸虾吃了,朝他挥挥手:“行了行了,走远点,别打扰我工作。”
    “遵命。”陆翡知道她工作狂,除了学校里的孩子,备课就是她的爱好之一,不打扰,乖乖窝在一边回复客户的邮件。
    小医院这边,陆念元被医院要求住院一晚,明天才能做ct报告检查有没有头颅损伤。
    他满脸不甘地靠在床上,裹着绷带的手指拿烟,狠狠挤进烟灰缸里,又伸手想拿一根。
    “行了。”江檬坐在旁边给他削水果,眉头皱成两条弯月,“都抽多少根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话啊,你非要动手,这下好,打又打不过。”
    “谁说我打不过?”男人的尊严不容触犯,他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我这件和服贵着呢,不想弄脏了而已。”
    江檬翻了个白眼,就陆念元这腰肥膀圆的,浑身上下一块像样的肌肉都没有,除了力气大点,能打得多过陆翡就怪了。
    “你没事跟他干什么架。”江檬推他一把,眼神凌冷,“他激你几句你就当真了,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陆念元垂下脖颈,十指交叉,“我知道,可我就是气不过,老婆,你别生气。”他说着,去抓江檬的手,被她几番甩开。
    江檬面色冷冰冰,拨弄下自己的长发,压低声说:“你知道吗?刚才陆翡在外面门口告诉我,江柠给她发过一条短信。”
    陆念元握着女人的手一顿:“什么短信?”
    “据说是她掉下去之前,发的最后一条短信,我也是才知道。”江檬素来温雅的脸色,此时也难掩紧张,“你说她会不会是把那件事告诉他了?”
    这么一说,也让陆念元一下提心吊胆起来,可他仔细想过,又摇头:“如果真有什么蛛丝马迹,他应该早就检举揭发我了,不至于,应该只是钓我们上钩的把戏。”
    江檬嗤一声,“你这个时候头脑倒清醒了,刚才打架的时候,怎么没考虑到这个?”
    陆念元好说歹说地哄她,陪着笑脸:“哎,老婆,你别生气,也没什么好紧张的。这件事背后有人撑腰,再说十年的案子了谁还会去查,放心,永远都到不了我们头上。”
    ……
    工作到半夜就窝在沙发上睡觉的时苒,第二天醒来时,发现人已经进了被窝,而且被男人像八爪鱼一样地捆在怀里。
    她心脏抽了下,惊动,一抬头差点就亲到他的下巴,贴得太近!
    一下什么睡意都没了,时苒皱眉把男人往外推,他的手就像牢牢凝固在她腰上似的,怎么都弄不开。
    一来一回的,陆翡被闹醒,惺忪的黑眼半眯着看她,一下箍紧她的腰,手掌没好气在小屁股上打:“瞎动什么。”
    时苒咬牙切齿,对他又咬又踢的:“……你放开我,谁允许你抱着我睡觉了?”
    他勾唇,闭着眼睛不睁开,胡搅蛮缠:“抱一抱而已,又没做什么。”
    时苒很烦躁,其实从昨晚遇见陆翡从外面回来,她就闻到男人身上清清袅袅的香水味了。
    那股精致又别有心裁的味道,是之前她遇到江檬时闻到的。
    换言之,陆翡昨晚就是去见江檬了,他还拿有公事当借口。
    去见江檬就去见,反正是老情人,时苒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在意,无所谓,但他碰过老情人再来摸她,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于是手疾眼快,直接一膝盖往他小腹下的要害踹去。
    “……”
    “时苒!”
    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那么乖巧单纯的小女孩,竟然还懂这套。
    男人身体顿时弓成虾子,脸也跟煮熟的虾子似的,痛苦地捂着那疼痛处,“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要是出点事,以后有你苦日子受,我告诉你……”
    时苒翻身利落下床,蓄着怒气呢,清冷地不理睬他:“跟你什么关系就亲夫了,少在那自作多情,我最讨厌你这种嘴上一套背地一套的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陆翡可怜兮兮地趴在那,痛觉侵袭得身体哪哪都动不了,“什么嘴上一套背地一套?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你要这样害我……”
    时苒不理他,洗漱洗完脸,她拿了浴巾去泡汤,还拍了照片,正准备把自拍发朋友圈时,忽然手机里跳出一条短信——
    【最近,过得还好吗?】
    时苒一下顿住,脸庞的微笑如僵在嘴角般,无法动弹。
    她盯着那两个字,曾经从青春到成人,占据过她全部爱恋的名字,时隔已久再见到,很难不在心里漾起涟漪。
    但,也只是触动的那么一下,很快就淡开。
    时苒转而想起洛扬做的那些恶心事,对自己的、对时家的,细数而来,他那样骗自己,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可笑的是她曾经还幻想过嫁给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们真结婚了,婚后他还会怎样骗自己,只怕是在外面妻妾成群了,她还被蒙在鼓里。
    时苒嘴角陷入一寸冰冷,关掉手机,一头闷进水里,不想理睬。
    一早上两个男人败坏她的好心情。时苒在池子里来回地游了几圈,畅快多了。
    从水里翻腾出来,像出水鸟儿那样甩了甩头,爬上岸披上浴巾,拿起手机时,发现洛扬又连发了两三条消息:
    【这么久不回,不会还没起床吧,假期是不是和陆翡出去玩了?】
    【我是真的有事找你,苒苒,有空回复一下我吧。】
    她关掉微信,去洗澡吃早饭,却不料,洛扬竟然直接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坐在餐桌前,盯着那跳动不已的名字,时苒真后悔为什么当时没一下删干净洛扬的联系方式,给不了他纠缠的机会。
    但现在看来,他是非联系上自己不可。
    时苒接通电话,手肘慵懒地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吃饭。
    不主动说话,清冷的呼吸让洛扬在那头沉默了会,才嗓音压抑地问:“苒苒?”
    时苒淡漠的口吻不挟带一点情感:“有事直说吧,我不方便多看手机。”
    从洛扬的声音听出他的疲倦厚度,但时苒也无心推测他的生活。
    听昔日爱人此刻疏淡如陌生人的口吻,洛扬心情难免压抑,他薄唇抿了下,嘶声说:“我……想跟你见个面。”
    时苒觉得他的要求很可笑,“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
    “确实不方便在电话里……”
    时苒决绝:“那就没必要说了,挂了。”
    要断就断得彻底,断得决绝,不是删除联系方式,而是在看到他的消息动态时,能做到心平气和,如陌生人一样不在意。
    时苒觉得自己做到了。她此时,也真的不在意洛扬要跟自己说什么。
    “别,苒苒,那我现在就说……”
    洛扬有些着急,“我……要结婚了,想送请柬给你的,想送到你家去,结果你爸妈都不在家,就只能联系你。”
    “你要结婚了?”时苒的叉子差点掉在地上,“和韩玲美?”
    这个消息震愕住她了,怎么也想不到,洛扬和韩玲美会是这样的结局。
    没想到他会那么快接受那女人。
    真爱么?或许吧,早在跟她谈的时候就腻味了,找到韩玲美这个真爱。
    惊愕过后,她在心里不断冷嘲笑话自己,一个月前还把这段感情放在心里最首位的她有多愚蠢。
    原来他早就策划好了怎么离开,怎么和他外面的新欢双宿双飞。
    “嗯。”
    洛扬点头,“我虽然没坐牢,但是记录上也留了污点,导致我现在找工作都困难得很,如果跟她好好的,她那个朋友特别厉害,能给我安排一份白领高管的工作,工资不比我之前低。”
    “行了,打住。”
    时苒立刻出声制止,声音轻薄又讥诮,“如果你想说,你是因为这个被迫结的婚,没必要,因为我一点也不在意,就算你说你现在心里还念着我,我也只会觉得恶心。”
    “苒苒……”洛扬嗓音有几分无力,“跟韩玲美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发誓,你也可以去问韩玲美,我从没想过跟你分手。”
    若不是时苒跟陆翡搞在一起,又坚决要离开他,洛扬不觉得他们会分开的,或许站在婚宴舞台上的,就是时苒。
    她闭了下眼睛,深吸口气,压下心里深深的倦恶:“行了别说了。你要结婚我恭喜,但婚礼我就不去了。有这个必要么?如果你真想为我好,就从我的生活里消失远离,离得越远越好……”
    时苒话正说到一半,身后一只大手忽然伸过来,拿走了她的电话。
    时苒一懵,正回头,便见刚洗了澡满头水雾的男人正握着她的手机,不怀好意放在耳边:“知道我是谁吧,把请柬快递到我公司,我跟苒苒会一起出席,放心,份子钱不会少你们的。”
    对面忽然换了声音,洛扬睁大眼睛,随即拳头拧紧,一股莫名的不快蓄在胸口:“陆翡?果然你们在一起。”
    陆翡表面笑嘻嘻,却说着最戳心的话,“对啊,不然呢,你该不会以为她会伤春悲秋地躺在家里为你掉眼泪吧,别天真了,渣男贱女配她掉一滴眼泪吗?”
    “喂,陆翡!”时苒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关注点全在他刚刚说的那话上。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婚宴了!这男人凭什么随便帮她决定?!
    她也不顾餐厅里不少人瞧着,跳起身去抢陆翡的手机,“你把手机还给我,陆翡!要去你自己去!我不会去的!”
    陆翡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她,摁住女人闹腾的毛脑袋。她气鼓鼓的眼睛要喷火,恨不得把他看穿出洞来。
    拉着女人坐下,一记暴栗弹在他的脑门上:“你是不是傻啊,狗男女结婚幸福美满,你就真的心安理得让他们过舒服日子?”
    “你别碰我。”时苒凶狠瞪他,“那我能怎么办?早就分手了,我去干什么?看别人对他们的婚姻祝福喝彩?我去自取其辱?”
    陆翡捏下她的脸颊,哼笑:“傻瓜,我怎么可能让你受这种委屈。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幸福美满,我不好好叫他们尝尝苦果,不是我的作风。”
    时苒愣住,似乎懂了什么,抓住陆翡的胳膊:“你要干嘛?你可别乱来啊,我跟你说。”
    “放心,不会杀人放火,宽心吃饭。”陆翡摸顺她的脑袋,“你就不想看他怎么遭到我的报复?小傻。”
    时苒沉默了,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牛肉。
    不恨是不可能,想看他们尝到恶果也是真的,可她知道陆翡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的脾性,就怕他真闹出大事来。
    ……
    池城机场。
    唐清林拉着行李箱,戴上墨镜和黑色渔夫帽,身形修长而立体,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凌步走在机场里,透出不怒自威的肃杀气场。
    来接他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宽袖长衫配西装马甲,儒雅的金丝眼镜,远远便走过去接过唐清林的行李:“已经差不多了,就等您一句问。”
    唐清林抿着削薄的唇,缓然颔首:“直接过去吧。”
    30分钟的车程,旧式古款的老爷车最终停在一座高档的公寓楼前。唐清林将车窗降下一些,清厉视线扫了一眼,携裹冷意:“住得不错,法医赚啊。”
    “是啊,您忘记之前先前咱们有招过一个专门人体解剖的,姓刘吧,是花高价请来的,太少的薪水,人看不上。”
    唐清林眼神晦涩,淡淡将车窗掩上,拨弄袖口:“不记得了。”
    男人停好车,微笑着问:“后来您发现他竟然私底下跟警查还有所勾结,在海上解决了,您忘记了?”
    唐清林下车,戴上手套,动作纤细缓慢:“每个经手的人都要记得,没这兴趣。我这人只对叛徒的味道最敏锐,譬如那王志文。”
    尚勉恭敬跟随他身后,笑出声来。
    那男人真是他们圈里最大的笑柄,就差没把警查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还敢跟陆念元来招惹他,真是胆大到把命往外送。
    “听说,陆翡对王志文的案子也挺感兴趣,似乎两人以前有过交集。”尚勉低声对唐清林道,“您真的打算帮陆翡查这个案?他不是友方。”
    唐清林面无动静,波痕与褶皱都无:“帮他不过为了稳健在局里的位置,拿下这个十几年都破不了的案,足以取得他们的信任。”
    尚勉愣了下,才说:“说得也是。”
    真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九爷竟还想着那件事。
    走到门前,唐清林又忽然停下脚步:“尚勉。”
    身后男人身子顿住:“九爷您吩咐。”
    男人酝酿许久,深往胸膛吸气,尔后徐缓吐出,语气夹杂无数情绪:“在榕城查案的时候,她出现了。”
    尚勉睁大眼睛,但又觉得不奇怪:“那,需要我加派人马到榕城去寻她吗?”
    “加。”
    随他这声命令之后,房门应声推开。
    乍然进入眼帘的是一个凄楚含泪的老女人,正被捆绑在椅子上,丝绸锦缎的睡裙被打得残破不堪,身体到处是伤,白发也被撕扯下好几把。
    她身后站着结结实实的一排人,各自手持枪械,不可能让她有逃跑的机会。
    见到男人出现,一排人恭恭敬敬放下枪支,俯身敬礼:
    “九爷。”
    姜金林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如恶魔降世鬼神一样的男人,他眼底毫无温度,看到她一个老年人浑身是伤地坐在这,不但没半点同情,反而阴森森地笑了。
    就在刚才,她还以为是警查上门来了,可见到这张英俊却肃冷如冰的男人,她知道,自己此番只怕凶多吉少。
    待人都清光,只剩尚勉和唐清林站在那,空气里透着血腥的咸涩味,冰冷灯光在晃,姜金林张大嘴才能维持好呼吸。
    “这么害怕,姜法医?”
    姜金林艰难从混着血的口腔里迸出一句话,悲愤痛苦:“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没忘记这帮人刚闯进家里时,就把她绑起来,严刑拷打,问的是十一年前,死在悬崖底下那女孩的案子。
    姜金林心里猜测,该不会这就是那女孩喜欢的人,就是那位叫陆翡的男人?
    “陆翡,你是陆翡对吧?”
    姜金林颤抖着声音,每说一个字,身体就痛得不能自已,“我早就跟你说过很多遍,那女孩是自杀,是自杀,你为什么执念这么深,就是不相信!你现在把我绑在这里,不就是想从我嘴里听到她是他杀吗?好,就算她是,你能如何?死人能复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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