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辈用这样的态度来告诫他这个做父亲的,说实在的,相当的居高临下。不过封季同一向能屈能伸,宗衍又不是普通的小辈,他这样表态,正说明他对封窈很上心,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爸爸?”
    封嘉月的轻唤让封季同回神,“哦,嘉月啊,有什么事?”
    “有一件,可能是大事。”封嘉月斟酌着道,“我才从葛倩那里得知,姐姐和宗澜,被人拍到了一张……不妥的照片,在摄影展里展出了。现在外面……”她咬着唇,有些难以启齿,“传得很难听。”
    如果不是先从宗衍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封季同可能已经坐不住了。
    “什么不妥的照片,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封季同不悦地皱起了眉毛,“你没跟葛倩说吗,那照片肯定是假造的?什么借位啊合成的,现在的技术什么做不到?”
    “我……”
    这不是封嘉月意料中的反应,她愣了一下,才道,“我当然说了,姐姐不会做那种事的,可是爸爸,外人可不会听这些,而且我担心,宗少会不会……”
    “你都知道你姐姐不是那种人,宗衍会不清楚?”封季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有空琢磨外人会说什么,不如想想怎么帮你姐姐澄清?你在公关部这么久,这应该属于你的专长范畴吧?”
    ……要她帮那个野种洗白?
    封嘉月放在膝头的手指紧蜷,“爸爸,这种事情无论澄清与否,都很伤宗少的颜面吧?我担心的是,以他的脾气,他会不会厌弃姐姐,甚至牵连到家里,就像外公家那样……”
    封季同是个男人,当然知道头顶发绿是一件多么不可忍的事情。
    要是雷霆震怒之下,连坐整个封家,也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然而有宗衍表态在先——换作是别人,封季同还会疑虑他是不是表面上客套一下,仇都记在心里,可是这是宗衍。
    以宗衍的行事风格,可不会多此一举。
    思及此处,封季同神情严肃:“宗衍跟你姐姐的感情很好,不会因为一张假造的照片怎么样。既然提到你外公家,你就该记得,是你舅舅三番五次地对你姐姐下手,才惹下的祸。”
    封嘉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行了,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方案,早点帮你姐姐澄清真相。”封季同摆了摆手,“我还有个会,有事回头再说。”
    走出封季同的办公室,封嘉月依然难以置信。
    闹出这么大的丑事,爸爸难道不是应该发怒,应该斥责那个野种,设法用别的方式挽救跟宗氏的联姻才对吗?
    他怎么能笃定,宗衍不介意?
    ……他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会无脑地维护她吗?
    ***
    河畔酒店顶层的 lounge酒吧,是富少纨绔们钟爱的消磨时光、声色犬马的地方。
    靠窗的卡座俯瞰河景,霓虹流光溢彩,映在皑皑白雪上,给朦胧的夜色增添了几分妩媚,很有火树银花不夜城的盛景。
    杜景明歪靠在宽大的皮质沙发上,身侧两边空空。
    原本他身边围着一群身材火辣的妞儿,左拥右抱好不快活,不过——杜景明看了眼对面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的发小。
    这家伙一来,妞儿们全都两眼放光往上贴,可惜他大少爷沉着脸一句:“滚!!”
    就全给赶走了。
    “我说,你能确定她跟宗澜……”
    杜景明话才刚开了个头,对面一道凌厉的目光疾射过来,冰寒刺骨,“她没有。”
    杜景明缩了缩脖子。
    然而话还是得说,“好吧,既然你都知道没有,那你还跟她闹什么闹?”
    他跟宗衍打小相识,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颓丧的模样。
    “不是因为这个。”宗衍垂着眼帘,盯着酒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低哑的嗓音低不可闻,“我只是……我不知道,她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只是因为,拒绝太麻烦?”
    一直是他紧追着她不放,婚是他强行订下的,封家人求之不得,只会向她施压,不允许她拒绝。
    他不知道在她心中,他的定位究竟为何。她的心就像一个谜团,他看不透,也无法掌握。
    在他的人生中,他习惯了占据上风,习惯掌控一切,这样的未知,令他裹足不前。她的心意无法确定,他便也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思,因为他怕……他怕自己在她面前,成了一个自作多情的笑柄,一个卑微的可怜虫。
    所以即便理智上知道她跟宗澜不可能有什么,他还是会忍不住发怒,会猜疑,会嫉妒得五内俱焚……归根究底,不过是他底气不足罢了。
    而现在他知道了,只要给她机会摆脱他,就像现在这样,她根本毫不犹豫,毫不挽留……
    杜景明小心翼翼:“所以,你是不确定,她爱不爱你?”
    宗衍没有抬眼,目光落在手掌心上。
    被玻璃割伤后缝针的伤口早已愈合,只余一条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浅浅疤痕。
    她真的一点也没有爱上他吗?如果不爱他,为什么要担心他的伤口,为什么要记挂他有没有按时吃饭,为什么要用那种充满迷恋的眼神看着他……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杜景明的面皮抽了抽,“先不说这个爱不爱的问题了,你这个婚约取消……”
    “没有取消。”
    “……”
    杜景明按着额角,“兄弟,我说句实话,那张照片看过的人肯定100%都默认你跟祸……封小姐会掰了,你不掰,别人准得猜你是不是有绿帽癖——别瞪我啊,人的思想就是这么肮脏。”
    “你们家老头子这招够狠的,”杜景明啧啧,“简直是把你的脸面踩在脚底下,问你是要脸还是要人。”
    骄矜傲慢的宗少爷有多爱面子,没有人比他这个发小更清楚了,原本杜景明也是那100%中的一员,觉得这回肯定得掰。
    “得,你要是不想分,就把她再追回来呗!烈女怕缠郎,你之前怎么缠上她的,再来一回,不就行了?”
    话说得简单。
    问题是封窈不肯见他,更切断了所有的联系。就连前些天用过的那架无人机,也被她装进黑色的垃圾袋里,扔在了露台上。
    宗衍仰头,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把空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
    想见她。
    这样的夜晚,她应该依偎在他怀里,看窗外大雪纷飞,坏心眼地故意逗弄他,惹他生气……
    “走了。”
    宗衍站起身,身形微晃了一下。杜景明不放心,起身跟上,“我送你。”
    良辰美景,音乐声嘈杂,饮酒作乐正是时候。
    一间卡座里,有人正挤眉弄眼,眉飞色舞:
    “……那脸那胸那腰,我看就是封家专门培养来给人睡的,跟瘦马一样……说不定,还是母女齐上阵,虽然苏冉现在年纪大了点,不过母女双~飞玩起来才够味儿嘛,嘿嘿……”
    宗衍的脚步突然顿住,俊脸阴沉似水。
    接着长腿大步朝声音的来源走去,步伐间仿佛裹挟着风暴。
    杜景明没拉住他,快步跟上去。
    “刚才说话的,是哪一个?”宗衍双眼猩红,浑身透着令人胆寒的戾气,目光扫过卡座里的一众男女。
    “宗……宗少?”有人见过宗衍,起身打了个招呼。
    “是哪一个?”宗衍又问了一遍。
    “这……不知道宗少是在找谁?”打招呼的人心知不好,试图和稀泥,“不如赏脸坐下来喝一杯?”
    “是他。”一个短发的女生突然指向卡座另一侧的一个油头男人。
    “……你搞什么?”身边的人扯了扯短发女生。
    “他说了一晚上的猥琐话,我忍很久了!”短发女生不认识宗衍,但看他的架势是来者不善,她乐得看满嘴荤话的猥琐男吃瘪。
    “是你么?”
    宗衍长腿迈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盯着油头男人。
    “我,那个……”
    那个什么,他没有机会说出来,只见宗衍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瓶,对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玻璃和酒液四溅。
    现场静默了一秒,旋即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紧接着是油头男人的痛嚎:“嗷……”
    “你算个什么东西。”
    宗衍红着眼睛,抓着油头男人的衣襟,把他拎了起来,又是一拳揍在他的脸上,“敢污蔑她!你找死!”
    “……可以了可以了!”杜景明从惊呆中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拉住宗衍,“傻逼打死了不值得……”
    混乱一发生,服务生见势不对,飞奔去叫了经理。经理很快赶了过来。
    这时宗衍总算被杜景明拉住了,油头男人满脸是血,吐出了两颗带血的牙齿,正嚷嚷着要报警。
    经理不认识宗衍,但是认识杜景明。光是杜景明已经是得罪不起的人了,跟他一起的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话又说回来,被揍的那一方也是个富二代啊……
    无论如何,事情能私了就私了,这是娱乐场所不成文的原则。
    倒霉催的经理忙着安抚油头男人,叫车送医院。
    “不是,这人是谁?怎么动起手来了?”酒吧里议论纷纷,有人不明所以地问旁边的人。
    而认得宗衍的人在打听清楚动手的起因后,表情有些微妙。
    怎么说呢,就算是劈了腿的前未婚妻,给人这么意.淫,也不合适,对吧?
    可是看这动手的架势,简直就是要人命似的……就因为几句嘴上没把门的话,也太狠了吧?
    “我看宗少对那个谁,维护得很紧啊,一句话都听不得……”
    “我也觉得……不过那话说得实在是,太恶心太下流了,打死不冤。”
    “妈的,大帅比连打架的姿势都那么man,刚才有没有人拍下来?”
    “你搞错了吧,那哪儿叫打架,这是单方面的殴打……”
    ……
    另一边,封窈好容易劝住了四处找铁锹、要去埋了狗男人的钱姝。
    钱姝见她一副呵欠连天、困得要命的模样,心疼道,“你困了就先去睡觉吧,我倒时差,你不用陪着我。”
    又提议,“我哥那个温泉度假山庄已经开了,现在正是泡温泉的时候,不如明天咱们去泡温泉吧,松快松快。”
    钱昊的工作室这半年突然变得抢手了起来,找上门来的活接都接不完。原本封窈还打算请他吃个饭,结果一拖再拖,拖到现在也没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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