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由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忽然就放松了,这个姐夫脾气也太好了吧!杨父和二娃只会打骂她,堂哥虽然对她挺好,可总是皱着眉头苦大仇深的样子,她从没遇到哪个男同志能这么和颜悦色,好声好气的说话。
    当然,季渊明的“好”也非常有分寸,挑着瘦的红烧肉夹珍珍碗里,见她爱吃青菜,直接给盛了一碗放她跟前,不吃糖心的蛋黄,他就把自己的蛋白分给他。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可做这些就是家常便饭。
    至于对蕙兰,该怎样怎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亲疏远近来。
    饭后蕙兰争着收拾碗筷,珍珍这才有时间问他这几天都干啥去了,怎么两天不回家。
    他揉揉太阳穴,“最近市里出了个怪案,市粮种站的籽种丢了。”想了想,考虑到她小女孩子可能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解释道,“是非常珍贵的籽种,全市也只有八百斤,被人一锅端了。”
    珍珍点点头,他以为她不知道籽种的重要性?其实她清楚着呢,小时候常看奶奶各种泡种,浸种,甚至药种包衣的,尤其育秧苗那几天,她也没少帮忙。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八百斤东西,就那么不翼而飞了?”
    “嗯,这是一桩典型的密室失窃案,门窗完好,地面和天花板也是完好的。”
    密室失窃案珍珍不了解,可密室杀人她看过不少哩!小时候的包青天,后来的福尔摩斯阿加莎,某探,她都没少看。遂兴致勃勃地问:“你说他们会不会是……监守自盗?”
    很多所谓的密室,其实都不够“密”。
    季渊明摇头,“该查的都查了,据我所知,保管钥匙的已经排除了嫌疑。”
    “那会是谁呢?”珍珍冥思苦想,“不对,应该说,什么人有动机,苞谷籽种不是钱和票,难道他拿去自个儿种植?”
    “姐……姐……”忽然,蕙兰擦着手,局促地说:“我也许知道是谁偷走苞谷种,我……我能说吗?”
    第30章 030   立功了
    林珍珍和季渊明都愣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今天才到的吗,她怎么会可能知道市里的事儿?横西市距离北山县可是上千公里的距离啊。
    “我觉着,今天来那个怪人, 也许, 可能……是小偷吧。”
    “什么怪人?”
    于是, 珍珍又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刚开始季渊明还好好的, 听着听着忽然眸光一亮, 鼓励着问:“你为什么说是他偷的籽种?”
    蕙兰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被人否定和训斥, “姐夫”的鼓励让她小心脏砰砰砰的,像课堂上被点中回答问题的学生,大声道:“他的指甲缝里有药液。”
    “你是说他指甲缝里紫红色的东西?”珍珍奇怪, “这年代不是不兴用药泡种子的吗?”
    蕙兰害羞的笑笑,“我以前在家经常帮生产队分种子, 姐夫说的苞谷种我们村就有,用药液包衣后产量高, 虫害少, 但为了区分有包衣和没包衣的,就涂上红色的药液……那股气味, 我不会认错。”
    经常接触有毒的染色剂,也就她这样的“狗崽子”能干的活了。其他人谁愿意啊, 躲还来不及呢!
    “我还知道他怎么偷走籽种。”
    “怎么偷?”
    蕙兰指指烟囱, 那里还有若有似无的一缕缕烟, 锅里正在烧洗脚水。
    珍珍不明所以,季渊明却忽然明白过来,拍了一把后脑勺,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想到什么?”珍珍迷惑了,他俩对视一眼,默契自在不言中。
    “通风管。”季渊明起身,搓了搓手,“粮仓为了防止籽种发霉,设有通风管,但管道狭窄,连孩子也爬不进去,我就给忽略了。”
    他急切的走了两步,转身问蕙兰:“那个‘怪人’是不是非常瘦小,身形跟小孩子一样?但手指关节异常粗大?”
    “对。”珍珍和蕙兰异口同声,她也想起来了,为什么总觉着他“怪”,原来是体型和四肢关节不对等。
    “这就对了!”季渊明来回踱步,把那男人的体貌特征问清楚,恨不得立马回局里立马实施抓捕。
    本来吧,全县那么多人口,哪怕是户籍口的老骨干也说不出都有哪些人,可他不一样。自从“空降”到公安局,他就知道自己身份的尴尬,很多人不会服他这个文盲,所以面对从未接触过的业务,他都是极尽努力的学习,能学多少是多少。
    而全县三个街道十六个胡同以及下面九个公社,他都十分熟悉,任何一个公社的武装专干都没他熟悉辖区内情况,这样身材异常矮小的成年男子全县也只有二十个,符合年龄段的只有八个,他只要派人去他们所在的公社逮人就行。
    但他并未立即出发,“你们别出门,谁敲门也别开,我让六哥来给你们作伴。”
    毕竟,谁也说不准那个怪人会不会再来,放两个小女孩子在家他不放心。
    没几分钟,季六家两口子果然就过来了,“哎呀弟妹,渊明这心可真够细的,他要出任务还让我们来给你作伴,我家这个啊,就是一头彻头彻尾的猪,可想不到这些。”
    珍珍其实觉着季六这人虽然窝囊些,但人不坏,哪有老婆当着外人面骂老公是“猪”的?“看嫂子这话说的,谁不知道六哥可是他们单位的技术骨干,您这么说他,可不就是承认自个儿猪狗不如。”
    季六和蕙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她怼得直接,秦小凤一惯笑里藏刀,还没遇到这么简单粗暴的刀子。是的,在她看来,林珍珍这样的算刀子,跟她三天一大闹每天一小闹的季老婆子,那就是粪瓢,专门喷粪的,她还不看在眼里。
    只见她涨红了脸,温温柔柔地说:“我就是开个玩笑。”
    “这不叫开玩笑,这叫开涮。”
    季六居然神奇的对这位“弟妹”产生一股感激之情,感激什么他也不知道,秦小凤对他的不分场合的冷嘲热讽好像从处对象时就开始了,婚前说他黑,丑,没文化,婚后说他打呼噜,吃饭吧唧嘴,跟猪一样,现在说他笨,不会体贴人,没本事给她捞工作……打压得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无能,太低贱,太配不上她了。
    他一直以为,他这样的人被她讽刺是天经地义,可现在忽然有人明确指出是开涮,他忽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林珍珍心道:好家伙,秦小凤在pua季六哥啊!
    秦小凤被怼得面红耳赤,想要再顶两句吧,又怕这人不按常理出牌,简单粗暴怼回来她更郁闷,不顶吧,她又内伤,只恨恨地瞪丈夫一眼。
    蕙兰不懂她们之间的弯弯道道,很自觉的给他们搬来小板凳,又倒了几碗山茶水,屁股还没坐热,又拎起扫把,“哗啦哗啦”的扫院子,别提多认真了。
    这不,她刚扫完前院,拎着扫把准备到后院去,把那几棵枣树底下的落叶扫扫,拿厨房里能引火呢。其实这个季节也没几片叶子,但前任主人种的枇杷落叶不少,老太太和丰收大姐又舍不得引火,打算给它们腐烂后作肥料。
    这不,三两下把叶子划拉到一边,她忽然发现,咦……这片土怎么有点松?珍珍姐不是说姐夫把院子重新压了一遍吗?
    她用撮箕捣了几下,推开土层,忽然就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用手一刨,居然是个圆形的大肚子的瓦缸!
    蕙兰跟珍珍一样,胆子不小,只是从小到大被家里人打骂惯了,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可要说动手能力她是不差的。三两下刨开瓦缸的盖子,里头居然满满一缸紫红色的玉米粒!也不知道埋了多久,芽都发一指长了。
    原来,偷籽种的人不仅来过,还把赃物藏在珍珍姐院里!
    “姐,姐你来一下。”
    林珍珍听她着急,让季六两口子在屋里喝水,“怎么了?”
    “这就是丢的苞谷种吧?”
    珍珍傻眼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全县乃至全市几百号公安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的籽种,居然悄无声息的藏在他们家院子里!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肆无忌惮的……真当她林珍珍是死人啊?
    难怪那个“怪人”一连来了两次,像是来找什么东西。
    “姐咱们怎么办?要不咱悄悄送回粮种站吧,万一别人以为是咱们偷的……”
    “傻,等着吧,不仅不会怀疑,我还得让他们把这事记成咱们的功劳!”珍珍胸有成竹,跟她耳语,“出去你就这样……”
    于是,季六和秦小凤正大眼瞪小眼,忽然就听见“哎哟”一声,小女孩子像被什么吓到一般,声音又高又尖,季六赶紧跑出去,可千万别是什么事吓到弟妹啊,渊明特意交代过的。
    秦小凤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鬼知道她有多希望出点事呀。谁知跑出去一看,就只看见一堆红红的冒嫩黄色小芽的玉米粒,“这什么呀?好臭。”
    “蕙兰挖到的苞谷种。”
    “这有什么用啊?”别说,秦小凤下放这么多年居然还能五谷不分,季六功不可没。
    季六看了看,皱着眉头道:“有药物包过衣的,怕不是一般玉米粒。”
    蕙兰的声音实在太大,门口已经有人探头探脑的过来了,“小林老师这是咋了?”
    “害,挖到一堆玉米粒,可真够倒霉的,都发芽了,吃也吃不了。”秦小凤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倒霉,逢人便说。
    这下可好,没多大会儿,整个桂花胡同都知道季副局长的媳妇儿是个倒霉蛋,别人挖到金银财宝,挖到古董字画,再差也能挖到点吃的,她倒好,挖到一堆发芽的玉米粒!
    还不如挖到豆芽菜呢,至少能吃不是?
    胡同里的邻居们平时只知道这里来了对小夫妻,因为小两口总是早出晚归,她们还真没怎么接触过,但男主人的职业她们可是早就口口相传的。
    毕竟,那么高那么帅还那么和气个年轻男人,哪个女的不好奇呢?还是公安局的领导,前途一片光明呀,谁不觉着他娶个代课教师可惜了?这要是没结婚,妇女们为了抢女婿还不得把头打破!
    可惜了了,媳妇儿嘛,有个好工作,会生儿子才重要,长得漂亮能当饭吃?
    正想着,胡同口进来一群穿制服的同志,有男有女,其中有个高高壮壮的女同志,几乎是眉飞色舞地说:“季副可真牛,咱们县七八万人口,您是怎么将目标锁定到……”
    “嘘,刘卫红同志咱们还是别说这个了,赶紧想想怎么找到丢失的玉米种吧,春种就要开始了。”王伟心里把那毛贼恨个半死,这贼娃子是在炕上被抓的,估计做梦也想不到会这么快,得亏季副英明神武,他现在还想负隅顽抗,咬死不交代籽种藏在哪儿。
    抓到贼不算牛,得追回失物,挽回损失才是最牛的!
    然而,下一秒,他就傻眼了——他们几百号人找了这么久的玉米种居然被季副家嫂子和妹子找到了?!
    刘卫红第一个不相信,犹自嘴硬:“这不像吧?玉米种千千万万,怎么证明就是咱们要找的?”
    “这还不简单?杨建国,去,把贼娃子带来,看他认不认。”王伟挑衅地说,对着季渊明又是一副小迷弟模样,“季副,嫂子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咱们一定要帮嫂子申请个奖励,是吧兄弟们?”
    “是!”
    珍珍连忙解释,不是她挖到的,而是杨蕙兰,可大家依然热情不减,你说这贼娃子坏不坏吧,偷了最紧缺的籽种,不吃不种,就这么藏在县公安局副局长家后院(当然,事后证明他不知道这院子已经易主了,还当是以前那样倒爷们进进出出的公共厕所),被逮了也不交代,但凡再多藏几天,那发出来的芽就得憋死,白白浪费咯!
    这时候整个社会缺的就是生产资料,他这种破坏生产资料的行为相当恶劣!必须严惩,当天就被押到市公安局去了,判刑绝对不会轻。
    至于提供犯罪嫌疑人线索,并且找到失物,让发芽的玉米种能迅速送到各大公社,迅速入土栽种,将损失降到最低的林珍珍和杨蕙兰,市局直接奖励她们一人一本红语录……以及一百块奖金。
    市局可没这么大手笔,这笔奖金还是市粮种站出的,全站所有职工自愿捐出一个礼拜的工资,毕竟籽种丢失不仅是他们的损失,还是整个地区,整个省,甚至全国上下的损失。因为这批籽种是从东南亚某个国家引进的适合高寒山区,缺水地带种植的高产粮种。
    其他国家现在对华国都在封锁呢,好容易有邻居送个财富密码来,他们弄丢了,就是弄丢了整个大横山区上千万群众的口粮,甚至是华国农业的未来。
    所以,他们心里到底有多幸运,多么感激她们,只有做这个专业的人才知道。
    反正,珍珍只知道,她现在可高兴坏了,因为呀,她现在又有五百多块积蓄啦!比不上季渊明一次性给八百,这五百可是她一分一分攒下来的,来之不易啊。
    “就这么高兴?”季渊明淡淡的笑着,看他家小女同志盘腿数钱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雀跃起来。
    “废话,你不高兴?”
    季渊明看她嘟着的肉嘟嘟的嘴唇,忽然眸光一暗,这结婚也一年了,搬出来也快半年了,是不是可以……
    珍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他压在身xia,“你……”话方出口,唇上忽然一热,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老娘的初吻啊!
    当然,对于两个都没啥经验的人来说,注定这事是不可能顺顺当当的,也不知道谁先咬了谁,一会儿俩人同时尝到了血腥味……场面瞬间有点尴尬,又毛毛的。
    “嗯那个,蕙兰其实挺可怜的,你能不能网开一面,不要把她遣返回原籍?”
    季渊明还是第一次听蕙兰的身世,这小女孩子很有分寸,他一回来她就隐身了,绝不会来打扰他们,这两天也是尽职尽责的小保姆,里里外外收拾得很妥帖。
    “不遣返可以,我这儿开个证明,去劳动局提她的档就行。”
    “真的?”
    小女同志眼睛一亮,“这敢情好,以后咱们就能一直生活在一起啦!”
    季渊明心头一惊,“跟咱们住可能不现实……”看她隐隐有点不开心,又道:“她的年纪不能再荒废了,你问问她是想念书还是学技术,我给想办法。”
    就当感谢她帮忙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吧。
    季渊明从来是有恩报恩,正因为他这样的性格,人面也比其他人广一些,三天时间就给蕙兰找到一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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