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是第一个归校的,他给易见绯带了家乡的特产,一脸神经兮兮的与陈宇要和他说八卦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易见绯,我说怎么看见你姐姐的照片有莫名的熟悉感,我用我姐夫的微信翻到她朋友圈去,原来你姐姐和我姐姐培训时认识的。每次我俩一吵架,她就屏蔽我,不让我看。开学她没送我,她还生气了,就又把我屏蔽了。”
    易见绯正在替他换洗好的床单被套,听闻,手上动作不停道:“你姐姐是叫宋雪吧,宋雪姐姐。”
    宋野:“......你认识?”
    “我在我姐姐培训时,去找过她,认识了你姐姐,还拍过照。”
    “拍过照啊,肯定是我姐没跑了。她一般碰到单身帅哥,都会偷偷拍一张,然后保存起来还会设密码,就怕我姐夫吃醋把她存货给删了。”
    套好被子,易见绯从上铺跳下,去阳台把自己的被套也给收进来,路过他身边时,叮嘱道:“你别和你姐姐说,我打工的事,她会和她说的。”
    “你瞒着吗?”
    “嗯,她让我好好享受大学生活,至少大一大二不要去打工。”易见绯抱着被子在椅子坐下,坐在的档口正好阳光摇曳,金灿灿的光芒打在他脸上,琥珀色眼珠通透地如同一块澄净的无机质玻璃,“但她不知道,我在高二高三这两年,过的就很开心。是我长这么大,最快乐的时光了。”
    “易见绯,我就说一句啊,你姐姐对你这么好,有没有可能也有一些些喜欢你?”
    “没有。”易见绯飞快地否认。
    宋野没再多说什么。
    时间不会因某个人而停止流逝,只好一分一秒地继续走着。
    易见绯一有时间就去辅导班,尤其是在那个小女孩各科成绩被易见绯提高上去后,找他的人越来越多。
    寝室里的人都想不通,他兼职时间看起来快与上课时间持平了,为什么还能门门成绩维持第一,就算是学霸,也要有精力吧。
    期末,即将放假,也面临考试,易见绯除非一整天有课抽不出空,否则平时都托宋野他们帮忙占座。踩着点进教室,下课铃一响就跑,来去匆匆的。让很多想趁机告白的女生都逮不住人。
    不知道谁,还发了一个帖子,说法学院院草易见绯,外号是打工王子,励志美强惨。
    还特意将他平时去的地方和时间标的清清楚楚,仿佛特意跟踪了他似的。
    惹得更多女生心疼他,平时有幸见到易见绯人,也会往他桌前放牛奶和零食之类的。
    但第一次,易见绯都是客气礼貌地拒绝,实在还不回去的,就便宜了宿舍三个人。
    忙,他必须让自己忙的没空想祝隐,没空和祝隐通话。
    他胆小的像蜗牛,宁愿缩回壳子里,也不愿意再听祝隐一遍遍提醒他,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分开,会有各自的家庭。
    考试到来,又结束,很快迎来放寒假,学生们开始在网上订票,易见绯他们寝室也不例外,都在问易见绯要不要和他们回家过年。
    易见绯拒绝了,他说答应了辅导机构的老板,过年给三个高三生补课,酬劳优厚,他很心动。
    他提前向辅导员申请了留校,辅导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老师,她多多少少也听说了易见绯的事迹,随口问了几句就同意了。
    等到真正放假这一天,其他人收拾了行李,承诺会给易见绯带家乡特产,同时离开。
    四人的宿舍,顿时空落落的只剩下一个人,易见绯细心地在他们的床上铺了一层防尘布,等年后回来也不至于落灰。
    高中的班级群还在约定过年前大家聚一次,有人调侃,不许再带些乱七八糟的药酒,因为有女生,就心照不宣的一语带过。
    易见绯一向不怎么参与话题,以往被艾特了,才会蹦出来回上几句,这次,也有人艾特他,他这一次却没有回。
    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校园里空空荡荡的,留下的学生寥寥无几,食堂只开设了一个口,易见绯打包了回宿舍,路上便接到了祝隐的电话。
    他至今还未和祝隐说,他不回去了。
    所以,当祝隐问他到哪时,他沉默一小会,才说:“对不起,姐姐,我可能不回去了。”他采用她之前的话,堵她的嘴,并且骗了她:“你不是让我好好和舍友相处,让我学着独立,我和舍友说好了,会去他家过年。姐姐,这个年,我不能和你一起过了。”
    隔着电波,他听见祝隐的语气有些失落,既让他难过又痛快。对祝隐说谎的时候,也是,痛到极致,反而滋生出淋漓酣畅的快感。
    祝隐没再说什么,只叮嘱他,上别人家嘴巴要甜一点礼貌一点,不要空着手去,还问他能不能让她和他舍友打个招呼,易见绯说舍友还在和他女朋友告别,祝隐便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等祝隐挂了电话,易见绯拎着打包的饭盒,踩着冰冻的咯吱响的地面回了宿舍。
    明明肚子还很饿,却没了胃口。
    撒谎精!
    骨子里遗传了易敏的恶毒,冷血。他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仗着祝隐的包容,肆无忌惮。
    这一晚,易见绯未开灯,躺在床上睡着了,窗外冷空气灌入,他感觉到了冷,却不想去关上,打包来的饭菜早已冷掉,油腻的香味被冷空气席卷而走。
    第二天一大早,他发现自己有点低烧,去药店买了退烧药吃后,戴着口罩去了辅导中心,和老板简单打了个招呼,开始上课。
    半天过去,吃完饭又接着补,易见绯脸色苍白,连订的饭也只动了一点点,老板看不下去,要开车送他去医院,却被易见绯给拒绝了,老板只好去药店买了些退烧和喉咙发炎的药给他,劝他下午先回家,补习他会安排另一个辅导老师来。”
    易见绯感觉自己有些头重脚轻,嗓子也跟在沙漠待了好几天没喝过水似的,干哑的难受。
    他知道自己发烧有些严重了,但脑子还算清晰,便拒绝了老板的提议,吃了药,睡了一个小时,继续上课。
    许是吃的药效果有些猛,易见绯回学校时,人已经好很多了。趴在阳台趴了一小会,他没有给祝隐打电话,也没有和陈宇聊天,而是给不怎么熟悉的路知行打了电话。
    “喂?”是路知行一贯清冷的声调。
    有几只小麻雀,不怕生不怕冷,踩着细小的爪子,转着芝麻大的黑眼珠盯着易见绯手上的面包瞧,易见绯掰了一小块扔在阳台凸出的一小块边缘,他垂着薄薄的眼皮,盯着那只啄食面包的小麻雀,问他:“想见不能见的时候,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路知行笑了一声,“看来你还真把我话听进去了,找事情做啊,越是忙就越是没时间想其它的。”
    “没有用。”易见绯重复道:“没有用,入睡前,梦里,皆是她。不管白天多忙,晚上也还是想的难以入眠。”
    “那你何必勉强自己呢,思念是最无用的东西。”路知行直接挂了电话,下一秒紧接着发来一条信息。
    路知行:[若是还想坚持的话,买点褪黑素吃。安眠药有依赖性。]
    易见绯看了一眼,抿唇笑了笑,这算是过来人的建议吗?
    易见绯还真的听了路知行的建议,去买了药,每天的日程很简单,早起、补课、回学校去图书馆预习下学期的课程,去食堂打包回宿舍,吃完再看会书,给祝隐发晚安信息,吃完药上床睡觉。
    在春节这几天,易见绯不需要补课,拿着老板给他的过年红包,他找了家没关门的菜馆对付晚饭,补了二十几天的课,工资将近一万多,他全部存到了那张卡里。
    其实他是希望祝隐装修的钱不够,暂时无法装修,这样他也不用一遍遍地去想,祝隐什么时候会把他赶出去。
    大年三十,他在殿安最热闹的步行街看着别人成群结伴,脸上挂着迎接新的一年的洋溢笑容,他仿佛感知不到这喜庆的节日,或者准确来说,没有祝隐,他无论身处地,无论周遭是怎样的繁华喧闹,他都无法快乐起来。
    再一次拒绝搭讪的女生后,易见绯准备在学校关门之前回宿舍,刚上车,就收到了她发来的压岁钱,下一秒,她的电话也追过来了。
    “小绯,新年快乐。是不是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打算理我了。”
    易见绯想说,我多么希望自己下一秒能出现在你面前。
    他喉咙哽咽了一下,鼻头酸涩难忍,眼眶也胀痛,好似有东西要迫不及待涌出,他回了新年快乐四个字,却再也无法说出别的。
    但不说话他又怕祝隐起疑,轻轻咳了咳,道:“我已经成年了,姐姐不需要再给我发压岁钱了。我去年就说过的,姐姐为什么还要给我发呢?”
    祝隐轻笑道:“因为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今天年夜饭丰富吗?好不好吃。”
    “很丰富。”易见绯随便买了份速食打发了,没滋没味的吃完,他发现自己扯谎的技能越来越娴熟,讽刺的扯了扯唇,手指遮住了眼睛。
    “姐姐吃了什么?”
    祝隐:“肖老师知道今年我一个人过,邀请我去她家吃饭,还在准备呢,又不许我这个客人动手,我只能偷偷溜到阳台先给你打电话了。”
    在我心里,你是唯一的。可是在你心里不是,你装得下很多人,我只能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
    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心脏像生了病,总是时不时就要痛上一会。
    一滴泪倏地落下,在斑驳迷幻一闪而过的路灯里,稍纵即逝,肉眼实在是难以捕捉,偏司机似有所感,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后座的少年。
    他眼睛被虚虚掩着,只露出秀气绝伦的下颌角,皮肤很白,左手从手腕到指尖,修长莹润,仿佛是特意给那只手表打广告似的。
    少年沙哑的嗓音与那张精致的脸有些不相符,看面相,声音应当是有些桀骜不驯才是,司机却听出了苦涩与苦痛糅杂在一块。
    “那我不能霸占姐姐的时间了,你该去帮忙的。”至少,该挂电话了。易见绯从电话里听见了一个小孩好像在喊她,但是被一道男声阻止了,说她在打电话,不能打扰。
    “好吧,你压岁钱一定要记得收。”祝隐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挂了电话。
    司机看易见绯偏头看着车窗外,惊艳的侧脸染上了一层浓稠的哀伤。他忍不住主动和他聊天:“是亲姐姐嫁人了吗?看你很不舍得要!”
    易见绯摸着腕表,对于陌生人释放的善意,礼貌地给了回应。
    “不是亲姐姐。”
    “嗐,亲姐姐组了家庭都会忘记弟弟,更何况不是亲的,你这么难过也没有用,姐弟之间,本就是要越走越远。”
    易见绯怔怔失神,越走越远吗?不会的,只要他不放手,祝隐就不会走远。
    他还有三年多的时间,足够了。
    ......
    开学季,易见绯一如既往地忙碌,寝室里的人都看出易见绯有些焦虑,焦躁不安,仿佛浪费一分钟时间,对他来说就是在浪费生命。
    但他们说了,易见绯也不听,又持续了大半年,易见绯银行卡里的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变化着。
    期间,云矜苧特意找了他一次,是在即将放暑假的时候,她眉眼间很恬淡,好似看开了,唯有表情藏着愧疚。
    她说:“易见绯,抱歉了,我可能不能等你有一天回过头,看到我了。我要去喜欢别人了。”
    除了祝隐,易见绯再也没见过哪个女孩子能比云矜苧还有趣,善良了。
    她告白时是礼貌而直率的,现在喜欢上别人了,对喜欢过的人还抱以歉意,特意告知。他可以肯定,云矜苧不是在玩欲擒故纵之类的手段,她的眼睛看向自己时,不再像以前一样有突然发亮的亮光。
    可他知道,自己在云矜苧眼里,每一次看见祝隐,一定也是眼睛里有着璀璨的亮光吧,陈姐曾经就说过。
    “恭喜你。”好像除了恭喜,他也无话可说了。
    云矜苧习以为常,甜甜的笑了笑:“我也提前恭喜你好了,虽然这话说了不下十几次,但还是要说,我希望你有一天能得偿所愿。”
    “谢谢。”
    “你就不好奇我喜欢的人是谁吗?”她皱着眉,像是老师引导学生发言般,先抛出一个令人好奇的问题。
    “不管是谁,都是对方的幸运。”
    “你真敷衍啊!行吧,看来你真是对我一点都不关心啊。他们说你忙,我还不信,现在相信了,你和我在一起聊天总共不到十五分钟,就看了三次手表。是赶着去兼职还是……”
    “谁?”易见绯打断她,第一次没有听她把话说完,“如果对方人品不好之类的,你要慎重考虑,不过你要是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林深!你觉得他怎么样?”
    易见绯颇为正经地点了点头:“他很好,比很多人,比我都要好。你会幸福的。矜苧。”
    去姓唤名,他的表情认真到了极点,桃花眼也是,名字被他这般亲密的唤出来,有一丝亲密感,若他在自己未和林深在一起这样叫她名字,她或许还会守着心底里那一抹执着等下去。
    “易见绯,你是我年少惊艳,也是我年少心动。如果可以,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看你幸福。”虽然这样说很矫情,却是真心实意,比奢望他答应自己告白时还要强烈百倍。
    易见绯答应了导师要开一个关于法律漏洞方面的相关命题,马上要到时间,他还急着回寝室拿案例资料,只能和云矜苧道别,顺便约定了下次请她和林深吃饭。
    望着那道疾步匆匆离去的背影,云矜苧喃喃自语道:“傻瓜,你连时间都没定好,哪来的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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