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过来看到旁边床头开着小台灯,梁川并不在床上。
    “川哥?”揉着眼睛下床找人,看到阳台上一团白色的烟雾缓缓消散,走出去,再次叫:“川哥,你还没睡吗?”
    梁川招手将他拉到怀里,“睡不着,出来抽根烟。吵醒你了?”
    展开身上的大衣将单舒整个抱在怀里。
    单舒摇了摇头,依偎着他扭头看夜色之中尖角飞檐的寺庙,梁川身上沉稳的烟味让人觉得安心。
    最后深吸了两口烟,剩下的烟头扔在脚下碾熄,梁川搂紧怀里的青年,“抱歉,今天没怎么陪你。”
    “没关系,今天是川哥的生日,你过得开心就好了。”
    一整天虽然没什么交谈,单舒看得出来梁川郁郁寡欢,一直不怎么开心。
    梁川亲了亲他的鬓发,搂着他,问:“要不要进去?外面凉。”
    单舒摇摇头,“山里面空气好,有股清甜味,在外面多站一会儿没事。”
    梁川不再说什么,与他依偎着看着楼下发呆。
    过了一会儿,单舒轻声问:“川哥,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夜晚的古寺,万籁俱静,连鸟声都没有,只有间或楼下传来沙沙的风过树梢的声音。
    梁川依恋的亲着他的额头和耳尖,叹息一声说:“我和他,大约这一辈子是无缘了。”
    “可是,万一他在等你呢?”仰头,单舒感同身受的说,这种无望等待的苦,他最是体味过的。
    梁川没有看他的眼睛,抬头望着天空,用空虚的口气说:“不会的。我害死了他爱的人,他恨我。”
    梁川完全发迹,是最近六年的事,在那之前,那个被他亲手送进监狱的人的信息留下来的并不多,大多只是商界,大家族之间口口相传的流言蜚语,并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那个人。
    “而且,他出狱后不久,就将我们的订婚戒指还回来给我了。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单舒?”
    单舒难过的点点头,垫脚张开手抱住梁川,“川哥。”
    甚至找不到言语来安慰面前眼神空洞,神情颓丧的男人。
    单舒想到了宋荣瑾,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梁川一样,在这样痛苦的熬着。
    “进去吧,又开始下雨了。”
    春日的雨,总是这样,缠缠绵绵,下个没完。
    “嗯。”被梁川拥着回到屋里,没有再分开,就那样相拥着一起躺到梁川的床上。
    “川哥,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单舒,陪着我。别离开我。”
    “好,川哥,我陪着你,你别难过。”
    寂静的夜,两颗受伤的灵魂互相依靠着取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温暖了谁,谁给了谁救赎。
    只是这样的相依相偎,让两颗沉浮不定疲惫异常的心,互相需要着。
    第二天下山时,在山道上看到许多从枝头掉落的木棉花,大朵大朵茶杯大小的花朵铺满路面,被上山游玩的香客或者小孩拾起来亦或者是踩踏成泥。
    单舒牵着梁川的手,在如雨飘落的山桃花花瓣之中,对他说:“川哥,我搬去你那里,和你一起住。”
    他要开始试着接受这个人了。
    也许宋荣瑾会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仍然留在自己心底,也许仍会轻易动摇和影响自己。
    可是对他的感情,已经不会再主宰自己的人生。
    梁川绽开笑容,双手捧着他的脸,“谢谢。”
    看着他的笑容,单舒由衷道:“川哥,我希望你能开心,也希望你能幸福。”
    “我会的。”梁川拥他入怀,闭上眼为他感到痛惜,“宋荣瑾真是天下第一傻的傻子,把这么好的你逼走。”
    单舒不语,含泪靠在他肩头。
    一个人再好,如果不是对方需要的,一切都是惘然。
    他的好,大约就是宋荣瑾并不需要的吧?
    毕竟,能给他这样好这样温柔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并非只有自己才能给予和付出。
    不被珍惜就是必然的。
    梁川生日后的第二天便因为公事出国去了,临行前让单舒先把行李打包好,等回来帮他一起搬家。
    同时那边家里也要郑重准备一番择良辰佳日迎接新主人。
    单舒原本以为就和十年前一样,随便拉上自己的行李箱住进去即可,没想到他这么重视。
    其实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尊重与否,从很多细节上都可以看出来。
    如梁川这般,在生活中便十分看重仪式感。
    比如,过生日,他会专门休假作陪;确立情侣关系,会举行正式的仪式进行公开;便是搬家同居,也不肯草草了事,一定要选定日子洒扫以待。
    他尊重自己的选择,尊重自己选择的人,也尊重这份感情。
    单舒想,对这样的男人,无论他爱的那个人怎样怨怼他,一定是舍不得恨他的。
    而自己,单舒,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不能再与宋荣瑾纠缠不清,要好好经营和对待这段感情了。
    无论它的结果是好还是坏,都值得自己用心对待。
    然而没想到,梁川这一走,就走了将近一个月。
    去中东谈好生意后顺便去了一趟非洲。
    等到回国,已经快要五月。
    夹道的凤凰花已然挂上满枝头的花苞。
    好在单舒一直是善于等待的人,并没有感到不安,每天定时与梁川保持两通电话或者视频,与他说些生活中的琐事。
    比如辛蓉蓉怀孕已经快五个月,整个人还风风火火的,害得单承成天提心吊胆,怕她摔着。
    简希考进了滨海大学法学院,一天到晚吵着要跟唐逸doi,搞得唐逸不胜其烦,晚上都快要买防盗锁锁自己的房间了。
    海欣谈起了恋爱,对方竟然是滨海顶级豪门沈家的当家人沈之俞,说是去年宋家大夫人生日宴上看对眼的。
    比如自己认了一个绘画上的师傅。
    对方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生病咳嗽。
    但是画画的技术好,脾气好,也很有耐心,虽然不爱说话,但总是会很仔细的给他改练习的速写和绘画。
    梁川知道他难得碰到谈得来的人,便鼓励他与对方多来往。
    单舒便笑着说等他回来要介绍他们俩认识。
    现在通讯发达,分隔两地谈恋爱的日子并不难熬。
    很快便到了梁川回国的日子。
    单舒到机场等到晚上十点接梁川的机。
    滨海的五月已经是流阳似火,穿短袖短裙的天气。
    单舒抱着满怀的鲜花,笑容满面迎接走到面前的梁川。
    “川哥,欢迎回来。”
    他的郑重让梁川失笑,张开手臂将他搂入怀中,亲了亲他的面颊,柔声道:“不是让你在家里等吗?”
    单舒把花束递到他面前,说:“院子里的凤凰花开得太漂亮了,忍不住要提前送过来给你嘛。怎么,你不喜欢?”
    与过去的沉郁相比,单舒确实开朗了很多,在梁川面前也不再故作稳重,慢慢释放了自己的天性。
    梁川目光流连着扫过花束中被特地包裹起来的凤凰花,神色中闪过一丝哀思,不过迅速掩饰起来,笑着回答:“当然不是,只是怕你太累,耽搁明天的学习。”
    “不——”
    “梁总!好巧!”
    一把熟悉的声音突然打断两人之间轻松愉快的交谈。
    单舒脸色一僵,和梁川一起扭头,看到宋荣瑾拉着行李箱和保镖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也是刚下飞机。
    还没靠近,宋荣瑾便热情的对梁川伸出手,“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最近在哪里发财?”
    “去了一趟沙特。宋总呢?听说最近你们帮政府拿下美国一个大项目,恭喜啊。”
    互相寒暄着,梁川自然而然搂着单舒与宋荣瑾一起往机场出口走。
    宋荣瑾的目光频频落在低着头的单舒身上,尽量用平淡的口气问:“单舒呢,最近过得好吗?”
    单舒看一眼梁川,见他眼中满是对自己的鼓励,于是笑着回答:“挺好的,谢谢宋先生关心。”
    就当是偶遇一个老朋友。
    没有必要表现得过于在意。
    另一边,宋荣瑾也佯装放下地与梁川攀谈起来,都是生意上的事,关于投资啊,回收率啊,单舒完全听不懂,只在一旁牵着梁川的手一起去往停车场。
    宋荣瑾那边也有司机来接机,几个人出了航站楼就要道别,宋荣瑾立刻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对梁川提议道:“时间还早,梁总,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宵夜吧。这个点,滨海的夜生活才开始呢。”
    梁川看了看没什么兴趣的单舒,笑着拒绝,“改天吧,单舒明天有课,要早点回去休息。”
    “宋总,我们就在这里告辞了。”
    单舒神色冷清对宋荣瑾小声道了一句:“宋先生请保重身体,我们先走了,再见。”
    车停得不远,两人手牵手没走几步就来到车边,单舒打开后车厢,看着梁川把行李箱放进去。
    回身到车上去时,无意中扭头看到宋荣瑾踮着脚望着他们,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他原本长得高,一直就没怎么胖过,如今这般面容清癯,已经算得上瘦骨嶙峋。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这般苦苦等待过,心里无端涌起一股悲凉感。
    “单舒,”梁川停下来单手握住他的肩膀,小声说:“要不我们跟宋总一起找个地方吃饭吧,我正好在飞机上没有吃东西。”
    单舒感激的看着他,微微摇头,“不了,川哥,回去我做给你吃。”
    梁川无奈叹口气,“好吧。你不要太委屈自己。”
    扬起淡淡的笑容,单舒仍是摇头,“我没事的,川哥。你坐后面,我来开车。”
    梁川只好不再劝,等他上车后才打开后车门,坐进去前回头看到宋荣瑾眼巴巴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追上来,不过马上惆怅的停下脚步,目送他们双双上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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