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予洋愣了几秒,骂了句脏话,直接把直播关了,想回头和荣则说话。
    但荣则按住了他的肩膀,没让他转回去,用很理智也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对黄予洋说“其实不用关直播”。
    “我没什么感觉,”荣则说,“没事。”
    第61章
    除去一些不值一提的意外,荣则和队友在海边度假的三天快得像场短暂的美梦。
    父母离开后,他便没有这么轻松地旅过游了。
    上学时荣则假期总是在家打游戏,休学后地前三年,战队在联盟的成绩总是不理想,队友们关系也不大亲热,加上荣则不擅长与人深交,从没有进行过类似的团建活动。
    第二天,他们睡到中午,去逛了海洋馆,其余三人拍了照片发微博营业了一番。
    晚上找了个剧本杀馆,被拼本子的人认了出来,签了名合了影。
    剧本杀里黄予洋抽到的是凶手,表现格外纯真,装第一次玩剧本杀装得炉火纯青,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结束后黄予洋被队友围堵,荣则没有救他。
    第三天,他们在酒店吃了午饭,不知道该去哪里玩,最后樊雨泽提出去还是去打游戏吧,队友们集体同意,让司机开导航到了一家软件上风评不错的电竞馆。
    他们要了个六人小包,abu、夏安福和樊雨泽没打ipf,下了个新游戏放松身心,印乐打了会儿ipf,也加入了他们。
    荣则和黄予洋双排了两把,他姐打来了电话,他出去接了。
    荣馨问他,从海南回去能不能参加点点的生日会,荣则同意了,她又说“点点问予洋能来么”,“人多热闹点”。
    荣则想了想,说“我问问他”。
    回到包间,他发现大家都停止了游戏,围着印乐的电脑,看一个粉丝很多的电竞女主播的直播。
    女主播叫爱丽丝,是个兼职解说,在圈内的人缘很好,时常请一些选手或从业人员连线,在直播间聊天谈话。
    这天下午,爱丽丝开播连线的是刘浩明,三年前,fa第一年的输出选手,荣则在ipf这个游戏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刘浩明个性开朗,也曾经与荣则很聊得来。两人相熟时刘浩明已是职业选手,21岁,他的职业生涯也很波折,加入过青训队,被家人找回去上学,考上大学后,仍然放不下职业梦想,在大二时办了休学,去次级联赛打了一年,但未入选心仪的战队,正在退役重回大学和继续职业生涯中摇摆不定。
    虽然荣则从未因此后悔,但很大程度上,他的确是因为刘浩明和裘子晋,才下了退学回国的决定。
    前晚直播中断后,黄予洋在睡前旁敲侧击地问过荣则刘浩明离开fa的原因,荣则不喜爱说这些事,便避而不谈,用别的行为转移了黄予洋的注意力。
    荣则走到黄予洋身旁,黄予洋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好像是刘浩明自己去找爱丽丝想连线的。”
    荣则“嗯”了一声,靠近电脑屏,见到直播间标题是“hmi解释三年前离开fa的真相”。
    “本来不想说话,”刘浩明在连线里说,“不过最近有人联系我,说要采访我,一开口就套话,想让我骂荣则几句。感觉不太对劲。”
    他开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戴着耳机,声音荣则很熟悉,不过很久没有听见了。
    第七赛季结束,刘浩明去了zkg,成绩不太好,只打了半年,便退役回去上学了,两人也几乎没再联系过。
    爱丽丝在这头称是,说她也觉得最近网上骂荣则的势头像有人刻意引导似的。
    “这件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过,”刘浩明又说,“因为我三年前确实做得垃圾。”
    “我认识荣则的时候他才十八岁,还在英国上学,是那种性格挺好、挺礼貌但又挺内向的富家子弟,”他说,“不爱说话,还顶着延迟打国服,跟我作息时间差不多,他又是辅助,我们经常组排。”
    “当时ipf高分段还能三排,”他说,“除了我还有裘子晋,我们三个人老一起打游戏。”
    “fa是荣则花钱组的这件事我和阿晋是知道的,我们战队都知道,可能就荣则自己不知道我们知道,”刘浩明对爱丽丝笑了笑,“怎么可能凭空有个战队,几千万买个席位,买了冠军战队的教练,签了当时次级联赛最受瞩目的双子星坦位之后,只是随便试训了一下,就把我和裘子晋两个二十几岁的选手定下来了。”
    荣则站在屏幕不远处,听闻刘浩明说话,微微发怔地想起了自己十九岁时的生活。
    他们在旧基地里喝酒的场景,想起了在休赛期刘浩明给自己打的电话。
    “fa第一赛季打到最后,我没什么信心了,那种从最高的地方跌下来的挫败感,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刘浩明说,“zkg我的老教练和老队友来找我,我想走了,但是我和fa签了三年,我们虽然输了,我身价变得挺高的,zkg不一定愿意出这个钱。”
    “是荣则放你走的吗?”爱丽丝看着镜头,认真地问他。
    “我说了我挺垃圾的,”刘浩明说,“我装不知道荣则是老板,去找他卖惨了,说我想走,怕战队老板卡我。最后我是很低的价格转的会,基本上等于白送给zkg的吧。”
    “阿晋退役战队也没为难他们,”他说,“两个坦位年纪小想拿冠军,去了es,据我所知转会费也很低。”
    “后来我不知道,反正第一年fa换血,是因为人都走了,”刘浩明说,“我和阿晋当时互相安慰,说富二代要什么人买不到,而且可能组战队也就是玩玩,在这个队待久了没出路的……没想到他打了四年。”
    “……觉得很对不起荣则,也一直在逃避,”他说,“但这种时候再不说,我就真的不算人了。”
    荣则手突然被人碰了碰,黄予洋目视电脑,背挨着他,手轻轻地拉了拉他的手心。
    没有人在看他们,黄予洋很慢地把手指插在荣则的指缝里,没有开口,说是安慰、抚慰或者陪伴都可以。
    第62章
    ——我觉得我们夏季赛会赢。
    从三亚回来的第十六天,各类不知出处的丑闻和对荣则职业素养的质疑几乎完全从互联网消失后,本赛季第二次即将对战wbg之际,中午十一点,坐车从金州路出发,荣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一句话。
    这是黄予洋刚来fa的一个傍晚,他对荣则说的话。
    那时荣则日复一日地过着只有训练和比赛的生活,习惯离他而去的队友,习惯忍耐,习惯放手,习惯金州路的四季,也习惯不甘心、压抑,与麻木。
    黄予洋像在荣则二十三岁时卷土重来的青春期。
    第一次在手机里听到春季mvp的点评复盘,第一次看见站在宿舍大厅的瘦高的新输出选手,第一次被人莫名其妙地抱住,第一次和一个假电音韩国人双排,第一次示弱,问黄予洋没输过是什么感觉,也第一次因为靠近某个人而心动。
    荣则沉默地想着,想他在第一次见到季悠可地那天晚上做的梦。
    荣则的生活大多数时间是割裂的,他将个性交付在电子代码中,现实里只留一小部分自己。
    黄予洋将荣则从游戏里拉扯出来,生长出一种踉跄的、不完美也不够自信的爱情。
    八月的金州路快被出梅后的太阳烤化了,车里很冷,太阳透过墨色的车窗,照在荣则手臂的皮肤上,像有虚无的暖意。
    这个夏天和s市从前的夏天似乎并没有太多区别,仍然燥热,四处是蝉鸣,烈日当空的中午格外漫长,行人与树都透着疲惫。
    但对于荣则和fa来说不同。
    五天前与tac打的那场半决赛仍在眼前,他们便已正在前往决赛场馆的路上,距离决赛便已只剩五小时。
    将旧赛季和旧失败抛在脑后,这是荣则离冠军最近的一个夏天。
    *
    夏安福开着短视频软件,回想起春天和夏天,仍觉得不可思议。
    春天他们打了许多败仗,觉得来到fa几个月,他的职业生涯已经走到了尽头,陷入无穷无尽的自我怀疑。
    他和樊雨泽畏惧阴沉的宿舍和训练室气氛,有时在私下商量下赛季的出路,荣则输得沉默寡言,庞则手伤导致状态下滑,印乐和他们关系最好,聊天时也像被磨平了锐气,偶尔在抽烟的时候虚弱地说想赢。
    春季休赛期,夏安福拉的外卖群最活跃时,当属黄予洋和曹何筹直播记录流出的那晚。
    休赛期队友们都没回家,没日没夜在训练室打ipf。夏安福凌晨刷到帖子,立刻转发到了群里。
    夏安福和队友一边觉得这个新人mvp太过高傲,嘴巴很贱,一方面也确实觉得整件事显得有些好笑。
    他还想要是他和樊雨泽的聊天记录外泄,可能会被各路粉丝骂到退网,被联盟禁赛三年。
    没过多久,荣则在训练室播放了不知多少遍黄予洋的视频后,黄予洋加入了他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
    对于夏安福来说,黄予洋代表大腿,代表好兄弟,代表士气,代表fa的镇定剂。
    他几乎永远都是可靠的,不论顺境还是逆境,黄予洋都能制造出输出空间,打出明星球,逆转战局。
    因此荣则随着他改变了,fa也变了。
    夏安福的职业生涯不必早早结束,而和前几赛季fa离开的人不同,夏安福想继续留在这里。
    诚然,fa不是一支完美的战队,但fa有那种喜欢混直播时长的、那种热爱求神拜佛的、那种枪准但话很多的、还有常常不被人理解却确实对ipf有着无尽热爱的,最好的队友。
    *
    夏季决赛在s市最大的体育赛事中心举行,车绕过场馆二号门,黄予洋已看到有人撑着遮阳伞在排队。
    场馆的玻璃反射着阳光,他们在后门下车,走进休息室,教练又拍了拍手,紧张地讨论战术。
    黄予洋对wbg的战术和选手很熟悉,在教练又开始复盘wbg险胜es的上一场半决赛时,他不知怎么,有些走神地看了荣则一小段时间。
    荣则和黄予洋不一样,他十分专注,双手交叉着,不时和教练交流。
    黄予洋看了他至少一分钟,荣则才像突然察觉到,看了黄予洋一眼,两人对视间,荣则愣了愣,而后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重新去看教练。
    黄予洋因为荣则的眼神和举动,变得脑袋空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谈恋爱原来这么让人不好意思,又开始胡思乱想,怕自己今天表现得不够carry,没法占据荣则以及全场注意的中心。
    这种不好意思和不专心持续到了化妆师敲门进来,给他们做完造型,只剩没多久就要上场才结束。
    黄予洋晃了晃脑袋,打算去吸烟室吸烟,其他几人似乎很焦虑,不想抽,只有并不抽烟的荣则说陪他去。
    吸烟室在休息室旁边,空间不大,排风扇开着。
    黄予洋拿出打火机,看了荣则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让荣则吸二手烟,便迟迟没点。
    “怎么了?”荣则问他。
    黄予洋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荣则看了他几秒,伸手抽出他手里的火机,替他点了火,黄予洋只好咬着烟凑过去,点燃了烟,吸了一口。
    烟雾从他嘴唇间溢出来,没多久,又被荣则堵回去。
    吸烟室随时可能有人会进来,荣则背对着门,把黄予洋遮在怀里,和他吻了几秒,对他说:“洋洋,我有点紧张。”
    黄予洋抬头看荣则,荣则的眼神很认真,让黄予洋觉得认真得有些和他本人不匹配的可爱。
    “怎么办,我没打过决赛。”荣则诚实看着黄予洋,用他不会在其他人在的时候用的语气,说了很没见过世面的话。
    黄予洋被荣则弄得有点想笑,装作不紧张,说:“也就这样吧,不就是wbg吗,随便赢赢又不是没赢过。”
    “是吗。”荣则看着他。
    黄予洋抓了抓荣则手臂,微抬起头,把没抽两口的烟摁灭了,亲了亲荣则的下巴:“荣爹有点不行啊,这才到夏决就怕了。”
    “到总决赛怎么办。”
    荣则又吻了黄予洋,房间里只剩接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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