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他如此深情,清清没话说了,也说道:“这还差不多。不过,夫君放心,已经被你套牢了,不会给其他人机会了。”
    边说,边将他的衣襟理好,闲聊道,“我今天问凌霜,她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她竟然说不出来。这世道对女子的压抑太过了——她甚至还以为,卓罗国苦战已久,是她这个圣女的失职,唉,未免太过天真。”
    清清叹了口气。
    “你究竟要怎么帮她,与我说说。”谢铎道。
    清清却下意识地拒绝:“如果你掺和进来,意义可就不一样了。成功还好,如若失败,圣上怪罪下来,你第一个受牵连,不行,此事我偷偷做就好了。”
    “这种时候了,我会担心受牵连?”谢铎一挑眉,“你与我说了,我或许能有更完全的法子,不信?”
    谢铎的确比自己聪明很多,见的世面也多,有他在旁谋划,自然事半功倍,可是……朝中盯着他的人太多了,平时什么都不做就会有些无妄之灾落到头上,何况这么大的事情?!
    她就不一样了,她只是一个名声不好的悍妇,即便出了事,别人也察觉不出他们真正所图之事。
    “我非是不信,而是……”
    “那就快说。”谢铎捏捏清清的脸,“带着宝宝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还不让我知道,你觉得可能吗?”
    抚上已微微隆起的腹部,清清笑了声。
    “好吧,是我狭隘了,你不要生气。”说着,逗他玩儿似的,喊了他一声,“好吗?孩子他爹。”
    谢铎初一听这称呼,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起来,应了一声:“嗯。”
    车门慢慢行,车辙碾过京城微雨过后的石板路,留下两串不太明显的印记,带来轻微的晃动。
    清清被谢铎抱在怀里,两人依偎着,清清小声与他说了自己的计划。
    -
    原本,她是想将凌霜请出驿馆,继而让提前乔庄好的顾隐混进驿馆,伪装成卓罗国圣女,代替她进宫。
    因为凌霜和顾隐无论是身高还是五官都极为相似,凌霜进京始终乘着轿辇,除了身边伺候的人,鲜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样貌。
    只是顾隐身形更加健壮,高大,扮成女装不太容易,但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足够以假乱真了。
    “之后呢?”谢铎饶有兴趣地听着,似乎完全没有因为其中凶险而觉得此事不可为。
    他的反应,无疑给了清清鼓励,清清声音压得更低:“然后再让顾隐想办法假死脱身,到荒山去找李大哥。”
    “宫里人多眼杂,哪这么好脱身?”谢铎说道。
    清清冲他眨眨眼睛,狡黠一笑:“不是还有夫君吗?夫君久在宫中,没有人比你更熟悉皇城了,到时候给他放个水让他逃出来就是了。”
    虽然她只说了个模糊的计划,其中细节一个字都没有提及,谢铎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仿佛心意相通般。
    除了觉得好玩儿,想试试之外,着实为她的聪慧和胆大感到心惊,同时,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骄傲。
    得此悍妻,倒成了他的福气。
    “知道了。”谢铎说,“圣上那里,我会帮你打点的,至于驿馆那边,你先别急,多去几次,与驿馆守卫们混混脸熟,再做图谋时,他们便不会过多怀疑。”
    清清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是欺君之罪,一定要谨慎再谨慎,稍有差错,可是要掉脑袋的!
    “谢钏那儿,你也要多多开解他。”清清说道,“原本我只是想过来看看这个弟媳妇儿怎么样的,可见过以后,却不能单纯只把她当成谢钏喜欢的人来看了。
    “我救凌霜,不光是为了谢钏,我还想帮她摆脱‘圣女’的枷锁,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所以,若事后人家不喜欢他,他可不准死皮赖脸。”
    谢铎垂眸对上她的视线,酸溜溜地说:“你怎么这么喜欢帮女孩子?见一个爱一个。”
    清清:“……”
    “女子不易,自然要互相帮扶。”清清说道,“不然,岂不是更只能被你们这些男人欺负了。”
    “我几时欺负过你?”谢铎问她。
    清清往他怀里钻,紧紧黏在他身上,哄他:“我就是打个比方,夫君这么好,当然不会欺负我啦。”
    说着说着就扯到别的地方去了,谢铎托着她的后腰,将人按在怀里亲。
    直到马车进了谢府,清清将他推开,拢紧衣服先一步下了车。
    铁锤扶她下来,就见自家小姐嘴巴肿着,微微气喘,神色有点儿迷茫,不由疑惑,劲儿干嘛去了,怎么慌成这样。
    清清左胸有点儿胀痛,似乎还停留着谢铎掌心的热度,让她觉得两边重量都有点不一样了,进屋以后就不自在的揉了两下,隐约觉得好像真的大了些,许是怀孕的缘故,扯开领口低头看了看,匆匆看一眼就赶紧抬起头来,鼓起一边脸颊,耳朵都红了。
    “小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铁锤给她沏了杯茶,“铺子里没什么事情吧?”
    清清端起茶盅用力灌了一口,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摇了摇头:“我还没来得及到铺子里去,天儿越来越热了,懒得出门,你差人让顾隐过来一趟,有些事情要与他说。”
    铁锤自然答应,吩咐人去了。
    清清鲜少主动让顾隐到谢府来,都是清清去铺子里找他的,眼下清清刚从成山回来没多久,又说找他有事,顾隐自然不敢怠慢,更担心被别人盯上,所以等到铺子关门之后,天将黑未黑时才乔装了一番,进了谢府。
    来之前已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或许会与江家的案子有关,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重磅消息!
    “大哥尚在人世?”顾隐直接傻了,手都在颤抖,“我这是……在做梦么?”
    刚刚知道李新如身份的时候,清清的反应和他是一样的,此时见他这个傻样,忍俊不禁,但没有过多解释,只说:“三日后,午时,你到醉华楼等我,我带你见一个人。”
    “谁?”顾隐眼睛一亮,“大哥来京城了?”
    清清摇了摇头:“陈冤未雪,他暂时还来不了。不过你放心,这一天不会太久的——在这之前,我们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和亲的事情不解决,就没办法揭发五王爷,父亲的冤屈就无法洗雪,所以她必须插手,也必须帮凌霜。
    顾隐自然答应,没过多停留,又谨慎地离开了。
    次日,清清带上铁锤,又去了驿馆,这次谢铎没陪着,但是驿馆的军校们已经认识她了,铁锤挨个打点了一番,便没有拦她们。
    清清也不着急,只在驿馆与凌霜说话喝茶,带些好吃的好玩的给她,还送了她一套中原的衣服,并且专程让凌霜穿上,戴着面纱到房间外面逛了逛,窈窕的身形险些晃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两人的笑语时常从房间里传出来,巡逻的守卫都能听到,凌霜身边的侍女也常常议论清清对她们圣女的好。
    一连两日,清清都只来看望,并没有采取任何举动。
    恬静如凌霜,都开始着急了,却不好催促清清。直到第三日,清清照例来了驿馆,这回,没有像前两日那样在屋里下棋赏花了,而是请她去街上玩。
    凌霜与身边的侍女对视一眼,知道这是清清要展开她的计划了,欣然答应。
    两人换上清清送来的中原衣服和发饰,戴上面纱,跟着清清和铁锤,有说有笑的,想要离开驿馆。
    结果可想而知,被驿馆的守卫给拦住了。
    -
    “夫人见谅,非是我等不懂事,”守门的将领说道,“各位都是贵人,除了什么事情,我等担待不起啊。”
    他说的清清自然明白,也正是明白,才不与他们为难,只说:“只是逛逛,买几身衣裳便回来了。您若不放心,派几个人跟着咱们就是。”
    “这些驿馆都有官家配置,需要的话,我往上通禀一声……”那人仍一副为难的表情。
    清清“啧”了声:“贵客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难道不该好好逛逛,感受一下京城的繁华景象吗?你这般防着,莫不是信不过禁卫军保护人的能力?”
    边说,边指着身后跟着的几名护卫,虽身着便装,可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起码身手比他们要好多了。
    “我只是想略尽地主之谊罢了,这都不行?”清清道,“大老远来一趟,就在房里关着,叫人知道了,才要说咱们怠慢客人呢。”
    “这个……”将领没话说了。
    却仍不肯放行。
    还是凌霜自己开了口:“清清姐,为难的话就算了,这位小将军说的也不错,进宫在即,还是免生事端。”
    她这话一出,原本还犹豫着想拦的将领当即脸色大变,弯腰拱手,连声说道:“小的脑子糊了,姑娘千万别与小人一般见识。”
    说着,让到一边,头也不敢抬。
    凌霜眼中流露出些微的诧异,很快垂眸敛住,向门口守卫点了点头,总算出了门,上了门口停着的马车。
    清清在她身后,又让铁锤打点安抚了一番,才跟上去。
    将领掂了掂手里的银两,面色忧虑的望向马车,待马车开动,连忙招来两个人,让他们跟着,同时往上峰通报。
    马车里,凌霜深呼吸了一口气,问清清:“你是怎么料到,我说那样的话,他就会放我离开的?”
    非但放行了,而且态度顷刻间大变样,比翻书还要快。
    清清淡笑,还是铁锤在旁边解释:“凌姑娘不知道,这些人见惯了达官显贵,最喜踩高捧低,也最胆小。
    “一听您是要进宫的,若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得罪了您,怕往后日子不好过。
    “而他原本不肯放,的确是职责所在,但您都提出来了,即便语气再温柔,他也以为您是再敲打他,吓都吓死了,肯定会放行。”说完,狡黠一笑。
    她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活泼态度,话多得很,这几日下来,逗得凌霜和几个侍女对她喜欢的紧,什么都要问一问她。
    “原来如此。”凌霜点头,“可是,上面会不会怪罪他啊?”
    清清摇摇头:“他也不傻,会派人跟着的,出了事情只会推在我头上,不会吃亏的。”
    凌霜这才明白,随即,又落寞地点了点头。
    她出来了一趟,才发现外面的世界竟然是这个样子的,以前谢钏说她单纯,可她却以为自己明白最高深的教义,最顶级的律条,是卓罗国最高权利的代表,更是百姓心中神明一般的存在。
    怎么可以用单纯来形容呢?
    但现在她发现,自己的确拥有人们常说的,难能可贵的神性,可她看不透人性,也不懂人之间的规则。
    这种感觉很复杂,让她心情很不好。
    像是拿到了一套高深教义,她却无法领会其中的奥义那样,很无助很内疚的感觉。
    清清看出来了,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这没什么的呀,所谓人各有志——有人天性纯良,有人嫉恶如仇,就会有人心机深重,穷凶极恶。如果大家都一个样,那有什么意思?”
    这话无疑给了凌霜极大的安慰,也终于笑了起来。
    “谢谢你。”她还有些腼腆,“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清清摸摸她的头,认真地回应道:“不用谢啊。我曾经也有觉得无助难过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有很多人帮我,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我,我深知在困难时被人拉一把是什么感觉。
    “就好像在无尽的黑夜里看到了光,会觉得,只要这缕光还在,受再多的苦都没关系。
    “世界还是美好的呀。”清清理理她耳边的碎发,“所以,你也要坚定自己的态度,不喜欢的事情,打死也不要做。”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神态都是放松而愉悦的,凌霜望着她,觉得她整个人似乎在发光,美得好像教义里拯救苍生的神祖娘娘。
    凌霜一下子抱住了她,连声说:“我会记住你的话,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清清这才欣慰了些,总算给这小神女灌输了点儿人情味进去。
    教她学会自私自利,总比让她为那个病入膏肓的卓罗国愚众牺牲自己要强!
    谢铎说的也没错,她就看不得漂亮小姑娘受苦,能帮的,她一定会帮。
    何况,凌霜能万里迢迢过来和谈,已经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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