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的目光在穿透眼睑遮蔽的那一瞬间,便自发朝着对面光洁的镜面之上席卷而去。
    镜中的女人脸型流畅精致,额心饱满,鼻骨立体,眉眼如画,合该是极为养眼俏丽的模样,
    那浑然天成的气质却无端被她面上过分浓郁不对称的眉、和眼睑之上深一块浅一块五彩斑斓的色彩折损了些许,却也并未因此显得丑陋,反倒莫名显出几分滑稽可爱之感。
    温萝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如果她做错了,请用法律制裁她。
    她究竟造了什么孽要看到眼前这暴击她心灵的一幕?
    抚了抚眼下几乎连成一片“火烧云”的腮红,温萝按捺不住地冷笑一声:“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
    随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柏己抬手将指尖纤细的化妆刷轻松扔回剔透精致的收纳盒之中,手肘顺势支在桌案之上轻点额角,微微偏着头欣赏着他的“杰作”。
    见他一时间并未回话,神隐许久的团子终于找到自己合适的定位,连忙跳出来刷存在感打圆场:“其实也还不错嘛……至少并不难看!虽说这其中也有主人你的功劳哈哈哈……”
    温萝深吸一口气。
    团子说的没错,男人不能说不行,她暂时还不想在这种方面触他的霉头,不然倒霉的一定是她自己。
    在原地斟酌迟疑了半天,她半晌才艰难憋出来一句:“……这个妆容,很奇特。”
    没错,就是奇特,毕竟正常人绝对不会这么化。
    想到这里,她不自禁伸手点了点色泽深浅毫无变化的眉,幽幽道:“这样一点都不自然,咳,就是不太像天生的,
    ——就像剑道至臻的境界是大道即我,以此类推,化妆也一样啊!我们追求的是‘有妆胜无妆’,不能让人一眼看出来。”
    说罢,她点了点浓郁的眉头:“这里要淡一些更好。”
    一时间似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描述,她下意识垂眸望向桌案之上孤零零躺在角落的眉笔,骤然眼前一亮,“不如……我给你示范一次?”
    他霍霍了她一张脸,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发慈悲地只用他的眉毛试试手,这样不过分吧?
    再者说,以她纵横这么多年的绝佳美妆技术,主动给他“服务”还算是便宜他了。
    不过,虽说她这随口提起的请求在她看来甚至称得上让他占便宜,可在他眼中却未必如此。
    毕竟,极少有男人喜欢旁人在面上涂涂画画,而柏己平日里性情最为骄矜桀骜,想来比起寻常男人或许要对此事更厌恶不喜几分。
    她却没想到,几乎是她尾音落地的瞬间,柏己便不甚在意地抬了抬眼,唇角翘了翘:“好啊。”
    温萝讶然抬眸:“真的?”
    回应她的是他们之间骤然缩短的距离。
    指尖划过她方才气鼓鼓指着的眉头,温热指腹在其上轻轻摩挲,他逆着光的脸廓似是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细碎光晕没入他深邃的眉眼,化作无声流淌的缱绻柔情。
    既然本人已经首肯,温萝只觉得心头因顶着一脸一言难尽妆容的郁躁之气瞬间消弭了大半,笑眯眯抬手凑近他:“你不要乱动哦。”
    她离他实在太近,在他的角度,不经意的垂眸间正巧能够望见她纤长卷翘的睫羽,自然顺着颈侧蜿蜒而下的茶色卷发,以及真丝睡裙领口处露出的那一片白皙的皮肤和线条分明的锁骨。
    喉头不自觉滚了滚,语气无端染上几分性感的哑:“好。”
    她动作轻柔,一笔又一笔在他本便浓郁的剑眉之上勾勒,似羽毛拂过心头,在骤然狂跳起来的心房之上一下又一下轻轻搔刮着,难掩的悸动在沸腾翻涌的血液之中无声地来回滚动。
    温萝却并未察觉他逐渐下沉的眸光,最后一笔拂过他眉尾,她颇有几分自得地扬了扬唇:“这样才叫神来之笔。”
    团子狗腿般在柏己身侧慢悠悠地飞了两圈,明目张胆地先后将两人马屁拍了个遍:“是呀是呀,虽然他容貌原本就非常优越——短短几天之内,就已经凭借出众的外貌和神秘的实力席卷各大匿名论坛,不过经过主人修饰一番,简直更加让人移不开视线了!”
    温萝:“……”
    不过,虽说它言语间略有些浮夸,但她心底蠢蠢欲动的试探却无端随着它左一句右一句的马屁在这一刻萌芽滋长。
    来都来了,何必光画个眉毛就走呢?
    她要给他化全妆!
    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眉笔飞快地置换成眼影,温萝飞快地抬起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神色:“……都到这了,干脆再来点别的?”
    望着她面上深浅不一的色块,柏己心下失笑,心知她多半是按捺不住心中怨懑借机报复他。
    也罢,不过是任她摆布施些女子常用的粉黛而已。
    她开心便好。
    唇角却自然地挽起,眸光潋滟间染上若有似无的恶劣与戏谑,
    视线向下,落在睡裙勾勒出的纤细腰身之上,柏己轻轻笑了下,光影在他面上切割出分明的界限,更显英挺的脸廓无端显出几分难以言明的危险:“可以。”
    与方才温萝因紧张忐忑而紧闭双眸的反应截然不同,柏己自始至终从未匀给近在咫尺的镜面半分眼神,眼神专注地落在身前神色下意识蕴着几分正色的女人面上。
    他亲手留下的浓郁色泽在她面上蜿蜒,平心而论,的确是连平庸都称不上的、怪异至极的模样,
    然而在她精致五官的映衬下,却硬生生少了几分惹人生厌的古怪,多了几分平日里无懈可击的风情以外不为人知的娇憨。
    视线向下,她本便饱满的唇瓣此刻随着她无意识轻抿的动作,闪烁着细碎的光泽,比起平日素淡温软的模样更显出几分令人移不开视线的风情。
    那是他方才凝神为她涂抹而上的唇脂,可口动人得令人心悸。
    眸光渐渐下沉,宛若飞掠而过的飞鸟轻点心湖,惊起圈圈点点潋滟开来的涟漪,在暗红近墨的眸底拖拽出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沉谙色泽。
    身体下意识前倾,正欲抬手扣住她手腕干脆将她拽入怀中,身前女子却猛然仰起脸,一时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面上写满了尚未来得及收敛的得意之色,双眸璨若星辰。
    抬眸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间,温萝不自觉呼吸一滞。
    实在是……
    太美了。
    尽管她极力地想要避免这种平庸普通又性别模糊的字眼,然而在望清她认认真真折腾出的“成果”的这一刻,她向来反应迅速的大脑却似是陷入了短暂的宕机和空白,找不出任何华丽的辞藻去描绘他此刻万分之一的丰彩。
    柏己的长相极具攻击性,色泽浓重,线条凌厉,轮廓深邃分明,眉眼之间更是蕴着久居上位的桀骜与锐气,顾盼神飞之间皆是狂气与张扬。
    然而她向来只为自己上妆,此刻上妆对象换了个人,妆容却并无过多的差别。
    细碎的金片闪粉在他深邃的眼窝之上肆意铺陈开来,与柔和的色泽交相掩映着,在他几乎挑不出瑕疵的容颜之上投下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剪影,
    而那散漫又矜贵的气质与他宽肩窄腰有力的身材,却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几分妆容带来的无可避免的女气,矛盾却又纠缠着交织成一派异常动人的诱人风情。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周遭声音似是在这一刻随着他眼尾迂回流淌的光晕无声地褪去,天地之间仅剩她胸口愈发擂动的心跳声。
    如今面前这个好看得过分的男人已经是她名正言顺的男友,她又何必再像先前懵懂之时那般下意识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悸动与冲动?
    温萝干脆顺着心意倾身埋首扑进他怀中,纤细双臂熟练地勾住他脖颈,心满意足地沉入一片无形氤氲开来的醉人苍木冷香之中。
    身前那人极为默契地在她动作的一瞬间便展开双臂,将她轻松接入怀中,口中却夸张地“哦”了下,低沉悦耳的声线随着唇风一同顺着发丝坠入她耳畔:“原来这才是你想要为我‘示范’的根本目的?”
    温萝面上怔了一怔,随即微微蹭了蹭他干爽的前襟,更深地向他怀中埋去。
    思绪无端飘忽飞跃回两人初见的那一日,月光如水自云层间氤氲开来,向广袤人间肆意流淌,穿越千行崖后山静立的参天古树,映入空旷朴素的洞府之内,与暖融的烛火交缠着在地面上拖拽出两道瘦长的剪影。
    她重心不稳间控制不住地栽入他蕴着雪松气息的怀中,而他戏谑的笑意则自发顶漫不经心地和着调侃一同钻入她耳廓。
    ——“哦?投怀送抱?”
    似曾相识的对话,却在截然不同的情境与心境之下,走向迥然相反的结局。
    温萝不禁失笑,破罐破摔般更向他怀中倚了倚,撒娇般耍着赖:“是啊,我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何必拐弯抹角,”
    下颌不知何时覆上他温热的指腹,轻轻用力迫使着她仰起脸来,正对上他格外颠倒众生的俊美又无端显出几分妖冶的容颜。
    见她走神,柏己抬了抬眉梢,错了错角度俯首凑近她唇畔,眸光专注地在她唇瓣之上停驻:“你怎知我不想呢?”
    流动的空气不知何时愈发粘稠地在两人身侧凝集,眼见着他便要这样干脆地吻上来,温萝目光惊奇道:“对着这样的一张脸,你都亲的下去?”
    闻言,柏己动作微微一滞,眸底显出几分哭笑不得的神色,指尖轻轻用力捏了捏她下颌之上的软肉,故作凶神恶煞地靠近,语气辨不清喜怒:“你是在质疑我的水准?”
    温萝面色一僵,条件反射性向后撤了撤:“什……什么水准?”
    然而还没等她退出多远,腕间便被他轻而易举地扣在掌中,只微微一个用力,便将她再一次扯入怀中揽紧。
    “跑什么?”
    他指尖在她唇瓣边缘小心地触碰,却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其上他亲手渲染的色泽,微眯的赤眸漾着说不清是危险还是深情的情绪,“只要是你,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我心中最为动人的风景。”
    说罢,他唇角扬了扬,一手穿过她膝弯轻松将她打横抱起揽在胸前,视线缓慢地自她唇瓣向下移动,另一手精准地揪住一旁装死已久的团子向门外抬手掷去。
    “至于是什么水准,现在便让你知道。”
    团子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便骤然失重在冰冷的空气之中化作一道雪白的残影,待它反应过来之时,房门已毫不留情地阖拢,下一瞬身体便重重摔在地上,顺着惯性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才勉强磕在墙角停了下来。
    团子:“……”
    它没有人权吗?!
    腹诽归腹诽,身体却极为诚实地熟练地爬起身,轻快地朝着不远处宽阔的沙发之上慢悠悠地飞去,圆滚滚的小爪子在身旁随意摆放的遥控器开关上轻轻按了下,对面数米长宽的显示屏上便登时显出两道身影。
    女子白衣墨发,男人黑发玄衣,正遥遥相对立于苍茫的山巅,身后是夜空之上绵延蜿蜒的璀璨星河。
    团子眼前一亮。
    这扮相这设定,竟与房中两人结下不解之缘的任务世界有着九成相似。
    画面似是静止一般定格在这极富诗情画意的一幕,仅余音响之中传出的天地间连绵一片的虫鸣与风声。
    良久,玄衣男人终于开口,星河辗转没入他眉眼,温柔也被夜风揉碎四散入无边的月色。
    “我愿此生与你相爱,而这一生,我只嫌太短。”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南歌子》欧阳修
    本来想写女装梗的,想了想现代似乎没有适合他身材的“大码女装”,只能作罢www
    明天的柏总if线回到仙侠背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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