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秋晓,营地肃杀一片,刚调换的守卫十分谨小慎微,唯怕惹恼可汗。而看管程靖寒的旧人已被关押,暂留性命且待节庆祭神。
    舒达在诺敏断气后命人将她剁碎,扔去喂了秃鹰,众人无不胆寒。他犹是余恨未消,对正在捶腿的女奴亦没有好声气。
    王帐中仍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腥膻之气,宝音乖觉地立于他身侧,不露声色。
    舒达面色阴沉,眉头皱缩。
    程靖寒未及服下解药,毫无还击之力,但自己亦动不了他。如今程靖寒退让求和,博取喘息之机也好,以退为进也罢,人与物他皆要收入囊中。
    他目光如炬,陷入深思。
    纵观局势,赤族称霸一方,风光无匹。南国式微,然树大根深,譬如这个男人身后的势力便不容小觑。这也是他不能动程靖寒的另一情由。
    他们于无形中达成了微妙的制衡。若要制胜,便要彻底断了他的退路。
    林豫。女奴忽揉捏到股上酸胀处,他猛一睁眼,眼中冷冽。
    “滚出去!”女奴伏地磕头,战战兢兢地倒退出帐。
    舒达向来傲视众生,目空一切,自诩总有程靖寒俯首称臣的一日。眼睛瞥到黛色斜襟袍的宝音。低眉敛目的她仍难掩明艳。
    他略一抬臂,把她唤到跟前。
    那个贱妇死了无碍大局,只是祭神大典无人张罗,着实令人头疼。
    “这次祭神交由你主理了。”他沉沉道,“办好了你就是可敦。”
    “是。”宝音抚胸致意,语气平静毫无波澜,反惹得舒达多乜了她两眼。
    “不怕吗?”此话意有所指,宝音已听出弦外之音。她将手缓缓放于身前,明眸坦然转向倚坐的男人。
    “怕。”这个回答更是勾起了他的兴趣,他腿一伸,身子靠近她。
    “怕什么?”
    “怕自己初次操办祭神典有所疏漏,惹恼天神……”她话未休,舒达有力的臂膊将她往前一拉。
    “太过聪明的女人总是很危险。”男人的气息喷洒在她侧颈,意味深长的眼神顺着玲珑的曲线一路向下,“但是我喜欢。”
    腿根处有一双手正在游移,慢慢腾挪到她幽闭的洞口。两根手指顺势而入,手掌碾磨过花间蜜豆。
    嘤咛旖旎之声顿时漫布王帐,沉溺于情欲的男人全然忘了不久前,才有一曼妙女子死在了矮榻上。
    宝音被男人掐着腰予取予求,喘叫之际,那双淡蓝眼眸始终幽幽发亮,像极了黑夜蛰伏的小兽。
    是夜,暗色如墨染过毡包。宝音方梳洗,解了发辫的长发乌亮,如瀑般湿漉漉地搭在肩头。
    “都下去,留她侍候就好。”雁儿垂手肃立,灯烛照影,水滴自宝音发梢缓落,反射着暖光。
    “你要的东西。”宝音扬起头递给她一块金令。她正要接过时,宝音持令的手紧了紧,“你想好了?”
    雁儿抿了抿唇,盯着她掌中通行令,一时无言。诺敏张扬的眉目一闪而过。
    须臾静默后,她抬额颌首称是。宝音面色肃敛:“此令一旦交付你手,如若……”
    “奴会一力承担,与可敦无关。”宝音一怔,松手浅笑。她擅自改了称呼,简直大胆。
    雁儿将金令小心地藏于贴身处,俯身致谢,从始至终都未有与她对视。
    宝音看着她这副顺从的模样,真不知内里包藏怎样的不驯。
    “你要通行令做什么?”彼时的宝音自是要规避无谓的风险。
    雁儿轻扬笑意,说话时神情淡然。
    “小夫人可能不知道,我中了毒。”
    她说她厌倦了被人操控的生命。她只想逃离,寻个无人之地过上一旬逍遥,然后在旷阔的天地间安静地死去。
    宝音静静地望着她。她眼中的阿布多似乎疏离人世,但内心又有股强大的念力不舍倦离。她不喜刨根问底,两人各取所需,互不妨碍是最好。
    交易已成,两人再无干系。至于她会否如她所说那般自由解脱,她不得而知。
    宝音沉默地觑着她瘦小的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疏朗天际衔着零落的层云,驰马眺望,满眼尽是黄栌色。离王帐愈近,阿坚的心跳便加快一分。
    照此前部署,他们扮作祭舞巫人于祭典混入。救出郎君后,只要通过赤族关隘,便有林豫的军队接应。
    杜放双腿舒展,叁指并捏青玉酒壶倚坐树下,听着湖畔水声“沙沙”,享受着草原此刻的宁静。阿坚将马安置于一旁,默默走入绿荫处。杜放见他满面忧色,努嘴一笑:“坐。”
    阿坚犹豫着盘腿坐下。杜放随手递了錾金酒壶给他,他摆首表示不欲饮酒。
    “这马有意思得紧,主人不在,倒也还认我。不枉我平日疼它一场。也亏得它,寻王帐之时省了不少功夫。”杜放像个没事人似的,望向正安静食草的红鬃马。
    阿坚心中愈发七上八下。该记该注意的,他早已烂熟于心。他仍不免担心自己出纰漏,未有救出殿下,那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世事瞬息万变,没有绝对之事。能成是上佳,若是不成,只是早一刻兵戎相见罢了。”杜放微仰头,辽阔天际间有雁阵列过。
    他有意说出这番话,无非是来安抚阿坚的。阿坚忽而镇定点头,认真道:“总之殿下在,我在。殿下不在,我亡。”
    “嗐。”杜放轻咳一声,心道太子身旁怎地竟出愣头青。他一瞥阿坚衣襟内隐有物什鼓起,不由笑问:“那是什么?”
    阿坚一低头,瞧见衣袍里露出莹润的真珠,手忙脚乱中,一支珍珠发簪落在他衣袍上,他的脸霎时红了。
    他支支吾吾,眼神拘谨,半晌也没说清。
    “阿坚有心仪的姑娘了?”杜放见他生涩的模样,已是了然。
    他恨不能把头埋进衣襟之中,脸如蒸红的蟹般。手触到饱满的真珠,又滋生美好的憧憬来。
    这是他专程去沃城明湖挑的真珠。左挑右拣选了颗最饱满的,找工匠做了这珠钗。待得事情圆满,郎君返京,便能与小苕重聚了。
    一想到小苕看到这发簪时的神情,他脸上的笑意便再难藏住。杜放扫了他数眼,见他面庞羞赧,却兀自傻乐着,一时也浮起笑容。他执壶灌了口酒,脑中倏然闪现伊人挽柳的倩影,酸涩之味席卷而来。他呛了一口。
    “郎君?”阿坚收了簪子关切道。
    杜放摆摆手:“无妨。是北疆的酒太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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