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下脚步待看清那高台之上坐着的人后,神色一愣,似乎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遂才惶恐的伏跪下,“陛下恕罪,臣来晚了。”
    这人是御史中丞,府邸与护国将军府挨得近了些,今早上朝时便拖了白惊词同他告假。
    先前围猎时萧青音从四轮车上摔了下来,他便请辞带着萧青音提前回了京,故此并不知江宴行受了伤,也不知今儿上朝成了永硕帝。
    且永硕帝今儿上朝便处理公务,丝毫不给白惊词说话的时间,况且这白惊词也是江宴行近些年提上来的,永硕帝并叫不出名字。
    见堂下跪着一人,永硕帝定睛一看才认出了那是御史中丞,便不以为意,让他起来,又和善的问道因何而耽搁了上朝。
    御史中丞面色便有些尴尬,他似乎不太想说,可上问者是天子,便又不敢不说,只得顿了顿,才迟疑的解释。
    “是微臣小女有疾在身,行动不便。前些日子府里下照顾不周,苛慢了小女,微臣心优小女,便遣了那些下人亲自照顾,这些日子都是微臣照顾小女起居入食,故此来晚了,还请陛下恕罪。”
    这话说完之后,四周便响起了窃窃私语,周遭人交头接耳,不少人俱皱着眉头,似乎极为不理解这话中的行为。
    永硕帝听了也皱起了眉头,若是按照以往,他定然懒得管这些事情,可今儿当是头一回上朝,便不免要做些姿态出来。
    他语气有些不赞同,“萧爱卿,下人若是照顾不周,公庭杖毙以儆效尤则可,岂能让你亲自动手去照顾呢。”
    说罢,他顿了顿,又道:“虽说儿大要避母,女大不避父,萧爱卿爱惜女儿能做到这般地步朕自然谅解,可却不免旁人会说三道四,辱了爱卿名节啊。”
    这话不光是永硕帝所想,自然也是周遭众多人所想,御史中丞自然也明白。
    可他从始至终都举着玉笏弓腰埋头,丝毫瞧不见他的表情,闻言他也是连半分停顿也没有,沉着声音道:“那是臣的亲生女儿,臣行的端做得正,不怕旁人说三道四!”
    事关子女之事,永硕帝也不好过分苛责,免得寒了臣心。他不过也是提一嘴,见御史中丞并不领情,自然也懒得再过问。
    至于那萧青音,迟早是要死的。即便是上朝晚了,最长也不过两三年。
    御史中丞这事揭过后,永硕帝又处理了寥寥几个上奏事务,瞧着天色也差不多了,便散了朝。
    下朝回宫时路过凤栖宫,他脚步一顿。想起来这凤栖宫的由来后,迟疑了一下便要迈入,可转眼又想到了前些日子皇后来他宫中大吵了一架,那刚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
    老太监跟了永硕帝许久,自然知道他与皇后的相识经过,见势不免劝了一句,“陛下不妨去看看娘娘?夫妻哪有隔夜仇呢,多哄两句便是了。”
    永硕帝听了也觉得有理,便壮了胆子进了凤栖宫。
    不过一盏茶时间,伴随着一声瓷器摔裂的碎响,甚至碎片都从屋里溅到了外头,皇后的怒吼也从屋里传出来,“滚!给本宫滚!”
    永硕帝灰溜溜的从屋里跑了出来,匆忙下了台阶,待跑到庭院后,才停下回头看了眼那紧闭着的房门,那一眼参杂着一丝无语,还有一丝敢怒不敢言。
    他似乎是恨自己不争气,似乎又是恨自己为何要进这凤栖宫,才忿忿的收回了视线,恼怒的咒骂一声:“晦气!”
    待他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引朝殿后,便见一人匆匆来报,脸上的怒气这才消散。
    那人说,“陛下,南齐水运过来的贡品到了。”
    -
    江宴行身子第二天便好了不少,那箭确实伤到了他,但也仅仅只是轻伤,而且遇知出自巫蛊山,有着高超的医术以及解毒之术,解那箭上的毒也只是轻而易举。
    昏迷不醒和伤口足有两寸之深不过是他对外谎称罢了。
    沈归荑这几日都在江宴行宫里住着,她院子里的宫娥早已随行回到了宫中,沈归荑自己一个人住害怕,也干脆直接赖在了江宴行这里住下了。
    皇家别院极大,又猎场亦有湖,趁着这几日天气不错,江宴行便吩咐了遇知和遇琮给沈归荑做了两只风筝,说是天气好了便带她出去放风筝。
    沈归荑对于江宴行这不急不躁的态度有些疑惑,便问道,“你身子好了怎么不急着回宫?”
    江宴行正拿着风筝线在手上绕着,闻言也是淡淡道:“回宫做什么,我带你玩几天不好么?”
    闻言,沈归荑愣了愣,看着遇知糊上最后一片风筝尾递给她,接过才开口,“你不回宫,那上朝怎么办?”
    这话倒叫江宴行听笑了,他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的弧度,“有人替我上朝,我作何这般上赶着受累,先歇上几日,好好玩几天,再回去也不迟。”
    说罢,遇琮也手里的风筝做好递给了江宴行,江宴行接过,便拿着手里风筝问沈归荑要先放哪一个玩儿。
    沈归荑手里的那个稍小一些,他手里的那个要大了许多,便是躺上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她目测一下大小,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手里的那个。
    江宴行便拿着另一个,虽沈归荑出宫放风筝。
    外头阳光正好,吹过来的风也并不剧烈,沈归荑站在高处风口扬起风筝往下跑。
    手里的丝线在她奔跑中圈圈脱落,风筝被吹的飘起,而后愈来愈高,尾端缀着的飘带猎猎,最后飞在了天上。
    江宴行站在不远处看着沈归荑,她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裙子,鬓上并未过多装饰,只别了一根簪花步摇,流苏垂在耳侧。
    她笑的眯起了眼睛,似乎极为开心,如穹月一般,干净而美好。
    江宴行看的眯起了眼睛,捏着风筝的手紧了紧。
    沈归荑捏着风筝线自己跑了一会儿,便回头去看江宴行,他穿着一身墨蓝色锦袍,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风筝,迎着光看她。
    那袍袖衣摆上的银线被折射的泛着碎光,如水一般缓缓闪烁流动,他明明就站在阳光下,却偏有一种立在暗月崖顶的孤寂之态。
    沈归荑还看到,在她看过去时,江宴行似乎勾了勾唇角,对着她扬起一抹笑。
    她便抿了抿唇,捏紧了风筝线朝江宴行跑了过去,然后停在了他跟前,笑着问道:“你也来玩?”
    江宴行摇头,“我看你玩。”
    被江宴行拒绝,沈归荑似乎有些沮丧,她皱了皱眉,后退着去扯江宴行的手,江宴行还未动,她却是突然后脚一绊,一不留神便跌坐在了地上,连带着江宴行的手也往下一坠。
    少女被摔的突然,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又吃痛的薄唇微张,黛眉也跟着蹙起。
    江宴行不由得便轻笑了一声,然后在她跟前蹲下,抬手要将她拉起。
    谁知道沈归荑却一把推开他,赌气道,“不起,除非你和我一起放风筝。”
    他晓得这是沈归荑在逼诱他,他也不吃这一套,看了沈归荑半晌,见她并未又丝毫退让,便直接将手里的大一些的风筝铺在了地上,“你若不起,那便坐一会儿吧。”
    说罢,他还用眼神给沈归荑示意,“地上脏。”
    见江宴行好似的确不打算和她一起放风筝,沈归荑也干脆直接往挪了身子,往那风筝上一坐,怄气道:“那便歇一会儿吧。”
    沈归荑手里攥着风筝线,头顶的风筝还在空中被吹的猎猎,她半垂着眸子,扁了嘴角,也不看江宴行。
    知道她装模作样的怄了气,自己也乐得去哄她,便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眸看自己,淡淡道:“怎么还生气了?”
    沈归荑看了他一眼,便别开眸子,小声道:“没有。”
    江宴行轻笑一声,见她抿着嘴巴,便凑过去吻她的唇,撬开她的贝齿,探入又撤开,然后对着她的樱唇咬了一口。
    那力道不算太轻,沈归荑吃痛的嘶了一口气,便抬手去推他,可手里还攥着风筝线,险些飞了出去。
    她连忙捏紧了丝线,有些埋怨的抬眼去看江宴行,“你干什么,我风筝都差点飞走。”
    闻言,江宴行顺势垂眸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风筝线,便从她手里接了过来,“我拿着。”
    沈归荑刚把手里的线递给了江宴行,肩头便微微一凉,衣领被江宴行直接勾着褪下,露出了一片雪白的香肩。
    她愣了愣,脸色却是蓦地一烫,抬手轻推了一下江宴行,红着脸尴尬道:“你做什么?”
    那一推力道极小,似乎带着半推半就的意味,江宴行掩了眸子看她,只瞧见了发颤的睫羽和颊上的一片红晕。
    他收回视线,抬手去勾沈归荑里衣下半掩着从锁骨蔓延出来系到脖颈上的红色肚兜细带。
    江宴行便拿着风筝的丝线,在沈归荑颈间的系带上松垮垮的绕了个结,后头风筝的劲儿稍大,便将沈归荑的掩着的肚兜勾出来了一角。
    作罢,江宴行这才开口解释,“自然是系起来不让那它飞走。”
    沈归荑万万是想不到,江宴行接过风筝线不让它飞走的方法,是系在她的肚兜的带子上,她甚至清楚的感受到了身前的衣料被颈后的风筝拉扯的挪动了些许。
    脸色的烫意也愈加浓烈,她连忙抬手捂住肩头,抬眸去看江宴行,那眸子里带着委屈又带着羞赧,似乎还掺杂了一些屈辱的愤意,“你,你快解开!”
    可偏偏就是那脸颊上的羞色,直接将眼里的情绪给减化了不少。
    江宴行自然是不理,手里没有了那风筝线碍事,他便勾起沈归荑的下巴凑上去吻她。
    日头被云遮住了大半,沈归荑被迫仰着头,似乎都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了,江宴行才将她松开。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身下铺开的风筝上,她抬手抵着江宴行的肩,别过脸去小口的喘气。
    耳边的风似乎大了一些,连带着那风筝撕扯的力道也大了,颈间的肚兜系带被扯了许多出来,沈归荑便用指尖将系带勾回,小声道:“你快解开...”
    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颤,又带着隐隐的哭腔。
    江宴行见她已经羞的眼眶都红了,生怕等下又哭出来,这才笑了一声应下。
    后他凑到沈归荑的颈间,咬住了那根被风筝扯出的系带,系带两头活捆打了个结,他牙齿便咬住那系带的结,轻轻一扯,那带子便顺势解开。
    沈归荑只觉得颈窝见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然后颈间的带子被扯动,似乎是系在一起的带子散了,那股轻扯的感觉便消失不见。
    地上铺开的极大的彩色风筝上躺着两个身影,风筝丝线没了束缚,脱开那红色的系带,便被风悠扬的吹卷上天。
    第34章 藏雀(七)   不该撩水泼
    与进献的贡品一同来的, 是南齐的一位女官。
    那女官是皇后身边的人,面容白净,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 穿了一身绛色长袍,那袍子上绣了孔雀的花纹,瞧着极为端庄肃穆。
    她水运来的贡品足有一百多箱,皆用足以躺下两人大小的箱子装满, 然后一箱一箱的从宫中正门抬入, 那女官便在宫门外等候, 等着永硕帝召她入宫。
    永硕帝并不清楚这南齐与东越的战事, 他只晓得南齐被打的节节溃败, 几乎要破了关隘城池,被逼无奈之下, 南齐这才投降, 并以和亲示好。
    他以为那认降只是送了个公主来, 却不想还有贡品,闻言喜色油然而生, 连忙吩咐去召人来见。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女官被人引着进了引朝殿。
    一路走来她皆是昂首挺胸,面不改色, 见了谁都不予丝毫眼神,直到进了引朝殿,见了那位天子,这才微微弓腰, 露出一副臣服的姿态。
    她声音沉稳,不卑不亢,“南齐使臣, 参见陛下。”
    永硕帝心里念着那据说从城外一路排到了宫门口的贡品,便也不在意这女官的姿态,只淡淡让她平身,这才问贡品之事。
    那女官也不啰嗦,从头到尾将那一百七十六抬贡品逐一报出后,永硕帝眸色微亮,不过他面色也不显,只是问了那女官说可有明细。
    女官顿了顿,解释道:“回陛下,明细已被贵国太子提前拿走了。”
    闻言,永硕帝面色这才微变,而后不动声色的蹙起了眉,他轻咳一声,掩下眸中阴沉,这才吩咐身侧的老太监去宫外将贡品抬入国库。
    吩咐完之后,永硕帝又看了一眼那女官,便要给她安顿住处。
    女官自然也不拒绝,待永硕帝说完之后,才听那女官道:“下官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应允。”
    “但说无妨。”永硕帝道。
    她自打进了引朝殿,便一直垂着眸子弓起腰,待永硕开口,她这才抬了眸迎上永硕帝的视线,淡淡道:“三公主在南齐乃是最盛宠的公主,皇后娘娘心念三公主,写了一封信让下官送与三公主,另下官又与三公主向来亲近。”
    说罢,她顿了顿,又继续道:“陛下可否应允下官与三公主见上一面,将这信送去,下官也好回去同皇后娘娘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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