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起来总归她爹爹技高一筹不是?
    该要她识趣的时候她就得识趣。
    而沈清都呢,他发现自己蛮喜欢看沈云深分明紧张兮兮还强撑着严阵以待的样子。
    再被他打压一头,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了,百伶百俐的口齿也收起了,只随自己唯唯否否,太有趣了。
    逗够了她,才敛了笑意,不紧不慢地说,“他来,是跟我说别的事儿的。”
    “啊哈?”话音飘落到头顶,砸得箍在沈云深心上的绳一活络,不敢置信地瞠目,“他不是说,不是说……”
    还没走远时像是听到大伯抑声埋汰,“你还知道你是她……”
    至于后面说的什么,她心虚,没敢驻足,许是听茬了也没准。
    沈清都拉她在栏杆上并坐,握手置于膝上,侧目斜视,眼中漾笑,“他说什么?”
    “……”沈云深不好意思说,轻咳一声,别过脸去,檐下灯光暖暖,清楚照见她耳根都透着粉红。
    两人离得近,借着昏昏灯光和皎皎月色,沈清都还能隐隐看到她耳廓上细小的绒毛,是年轻的娇嫩。
    手不由自主地捏上去,指腹摩挲,软软嫩嫩的。
    突如其来的一手,激得沈云深肩膀微不可见地瑟缩,没待定下神,耳上力道微重。
    是沈清都轻拽着她的耳朵,把她偏过去的脑袋又带转过来。
    目光相交,一个沉着深邃,吸魂夺魄,一个似迎还怯,欲避不能。
    沈清都一声轻叹,将沈云深揽在胸口,满满当当。
    “朝廷要选拔女官,各府学皆新设女学,你琴南叔向晏爷爷荐我去江南任教习。我推辞过一次,你大伯知道了,怨我只求安于一隅,最不当开罪了师尊。”
    沉着有力的声音恍如从沈清都的胸口,直接震进沈云深的额头,带着十分的力量和无间的亲密。
    沈云深依偎着她爹爹仰问,“女学?教习?”
    沈清都垂眸低视,“嗯。”
    “你现在答应了?”
    “嗯。”
    沈清焯屡屡说他不图思变,不求进取,好在沈云深是个女孩儿。
    退一步讲,又恨起来,连个女孩儿都被他这个做父亲的耳濡目染了些出世不羁的逍遥才子气。
    沈清都不出仕,不为营利,单凭鬻文卖字,润资也极可观,能供当下散淡的生活,不无知足。
    至于青云之志,都是浮云之思。
    再者言,读书人自有挥毫致千里的本事,着实谈不上什么偏安隅角。
    且说某年知县的一篇贺执宰生日启,实是沈清都的手笔。因当中有两句“善断大事,不拘小节”,十分称执宰心意,知县竟不意收到了一封亲笔回启。
    谁人不知当朝执宰亦是一代文宗?
    这封回启后来也自然收进了执宰的文集之中,知县真是好不得意,几度追赠了沈清都的润资不说,更对他又仰佩了几分。
    此类沈清都不好分证,他哥哥话里犹为要紧的是,父亲去世那几年沈家幸有晏敬儒帮扶,兄弟二人在幼学之年,皆受其授业之恩。
    饮水思源,感恩图报,理所应当,个人脾性无论如何得放一放。
    沈清都明知是晏琴南有心安排,又在沈清焯面前口吐莲花,极尽口舌之能事,说得教习之位非他不可,听了这话,也不得不点头。
    沈云深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意,但也知拦不得,喃喃问,“总得带上我吧?”
    沈清都默了一会儿。
    “爹爹?”
    “云深……”沈清都斟酌着,“你、想不想入女学?”
    沈云深微怔,先是为这不曾思量过的话,再为她爹爹的眼睛,薄薄的淡漠下是她看不透的墨色,索性激他,“去做闺阁宰相?”
    沈清都的眼睛从她脸上移开,不说话,手指一下一下缠绕着她的腰带,任它缠上又松开。轮廓柔和的侧脸,不再如玉蕴光,在灯下,是更深的颜色,哀乐不明,静默之间,话语万千。
    沈云深看得失神,心意如水,脉脉流泻,“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我不要金印紫绶,我只要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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