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微凉的秋风自锦帘底下穿入几缕,带动棠音围领上的风毛轻轻晃荡,衬得那张柔白的小脸愈发通透如上等的羊脂玉,干净得没有半点杂质。
    李容徽唇角缓缓上抬,眸底的笑影也深浓了几分,只捧起了小姑娘的指尖轻轻吻过,柔声道:“我知道了。”
    马车碌碌碾过朱雀长街,北出城门,在渐落的日色中于京郊瑞王府门前款款停下。
    棠音扶着李容徽的手,踏着小竹凳自车辇上下来,与李容徽一道进了瑞王府。
    此刻,还未至晚膳的时辰,棠音便邀了李容徽一道去清点一下自己的嫁妆。
    毕竟,出了锦册这样的事,不亲自清点一遍,她还是颇有些不放心的,生怕,又漏出去什么羞人的东西。
    等走到库房外的时候,一旁的栏杆上倏然响起‘噔噔蹬’的脚步声,还不待棠音反应过来,只听‘喵呜’一声,一道黑色的光影电光似地自一旁栏杆上蹿起,正砸落在她怀里。
    棠音微微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只觉得怀中软软的一团,并不算沉重,再将视线一落,更是下意识地轻笑出声道:“娇娇?”
    落在她怀中的正是娇娇。
    一段时日不见,娇娇已从初见时手掌大小的,湿漉漉的小毛团子,变得比寻常猫儿还要肥上一圈。通身的皮毛乌黑发亮,顺滑得像一匹上好的黑缎。
    娇娇也是许久不曾见她了,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翻着肚子蹭她的掌心,不住地撒娇。
    只是还没蹭几下,便被李容徽一把抱了过去,随手往一旁栏杆上一放,对棠音淡声道:“看它的样子大抵是饿了,我等会让盛安去喂一喂便好。”
    他说着,又牵着棠音往库房里走:“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你的嫁妆吧。”说罢,他又淡声对一旁的侍女小厮们吩咐道:“你们都去前院伺候。”
    因娇娇一直是李容徽在养,棠音便也没曾多想,只吩咐了一句正往廊下走的侍女,记得与盛安说一声后,便跟着李容徽进了库房。
    槅扇一掩,隔绝了外头的响动,也隔绝了娇娇不悦的叫唤声。
    相府送来的嫁妆比盛京城一般的贵女出嫁都要多少不少,加上昭华送的那八十抬,更是极其可观,近乎堆满了库房面东的一壁。
    李容徽担心将小姑娘累着了,便特地自库房里寻了一张紫檀木的小椅出来,将小姑娘抱到上头坐了,又轻吻了吻她白皙的侧脸,这才拿了嫁妆单子给她,让她只需将上头的名字念出来,自己照着清点过去便是。
    棠音几次想要起身与他一同清点,都被拦住了,最后也只能作罢,独自坐在那张小椅上,轻声开口念着单子上的东西。
    “朱漆泥金雕花镜台一座——”
    “朱漆三斗房前桌一张——”
    “朱漆浮雕喜鹊登梅屏风四面——”
    棠音一样样地念了过去。
    她念一声,李容徽便寻一件出来,从没有什么错漏。
    只是等她都念得有些疲惫了,往下一看,发觉还有大半张嫁妆单子的时候,才觉出不对来,心中隐隐打了退堂鼓,只轻声道:“要不,今日就到这吧,一时半会也清点不完。”
    李容徽便也放下了手里拿着的一对白玉笔筒,走到她跟前来,轻轻替她揉着肩膀道:“棠音今日里乏累了,一会用完晚膳,还是早些歇下好些。”
    棠音听得他话里有话,面上微微一红,只小声提醒他:“两日后,我还要回门的。总不能整日戴着这么厚的围领。”
    “我有分寸的。”李容徽轻轻替她取下了厚重的围领,目光自她微红的芙蓉面上缓缓垂落,落到那花枝般纤细的脖颈上。指腹轻抚上那斑斑驳驳的印记,惹得小姑娘红着脸往后一躲。
    只是还未躲开,便被他扣住了腰肢锢在了怀中,语声微哑:“我不留下印记便好。”
    李容徽说罢,便也轻垂下手,缓缓去解她领口上的玉扣,语声缱绻中带点笑意:“如今,可不是白日里了。”
    “可,可这是库房里。”棠音慌乱地护着自己的领口。
    “方才我吩咐过了,要与你单独清点嫁妆,让他们都去前院里守着,不会有人来的。”
    李容徽垂首吻过她娇艳的双唇,描绘过她红如莓果的耳垂,又一路往下,轻咬了一咬她精致如玉把件的锁骨,低哑着嗓音轻声重复道:“不会有人来的。”
    领口上的玉扣终于还是护不住,被一枚又一枚地轻轻解开,赤露出小姑娘羊脂玉一般洁白的肌肤,于库房晦暗的光线中,愈发皓白如冬日里的霜雪。
    只那雪地上却落了一地斑驳的红梅,尽是昨夜未散的春情。
    库房中没有床榻,只得一张小巧的紫檀木椅子,李容徽便让小姑娘坐在椅子上,自个半跪在她跟前,握着她的柔白的皓腕,引着她,一寸寸地解开了他身上玄色的衣袍。
    窗外的风声渐转急促,扑打在半透明的竹篾纸上,海潮般哗哗作响。三两朵金茶花被朔风所侵,颤颤地,散出浓艳而靡丽的香气。
    棠音怕被旁人听见了,起初的时候,只紧咬了唇瓣强忍着,咬得红艳如珊瑚的双唇上,都起了白印儿。
    李容徽见了,便就着她红唇的双唇深吻了下去,将她轻软的呜咽声尽数吞没在唇齿之间。
    夜幕渐深,外头的风声愈急,终于到了如海潮般将人吞没的地步,棠音再忍不住,偏过烫红的小脸,轻咬在李容徽冷玉似的脖颈上。
    李容徽身子微微一僵,却没有闪躲,只任由着她渐渐控制不住力道,在他脖颈上留下了一个深浓的印记。
    随着小姑娘微带着哭腔地松开贝齿,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外头的风声也渐渐停歇,只余下枝端上微颤的金盏花香气靡艳。
    又过了须臾,等月色渐渐自穹顶上照落进来,李容徽已重新穿好了那一件玄色的常服,将小姑娘横抱而起。
    棠音娇小的身子尽数裹在他宽大的氅衣中,只露出一张殷红的芙蓉面与一双素白的小手,无力地攀着他的衣缘,素日里清甜的嗓音已有些微哑了,带着些许哭过后的颤音:“现在,现在去哪里?”
    “回房。”他说罢,察觉小姑娘攀着他衣缘的手指紧张地收紧了,便于夜色中半俯下身去,轻吻了吻她红艳欲滴的双唇,轻笑道:“自然是回房用膳?”
    “棠音想到哪里去了?”
    棠音面色愈红,只将脸埋在大氅里不理他,好半晌,才自小声问他:“方,方才,真没人看见吧?”
    “自然是没人看见的。”李容徽凑近了她的耳畔,嗓音微哑地轻轻笑道:“就是我颈上的牙印,怕是不好遮掩。”
    “说好的,两日后要回门,不留下印记呢?”
    大氅底下,棠音一张芙蓉面已红得看不出本色,只轻轻应了一声‘没人看见就好’,便将脸彻底埋进他的怀里,再不肯答话了。
    李容徽也只轻笑一声,抱着自己的小姑娘,步子轻缓地往寝房的方向走,抛下身后一路旖旎的月光。
    待他们走得远了,娇娇这才自库房的屋顶上睁开了一双明亮的黄眼睛,只慵懒地伸展了一下四肢,发出软软地一声猫叫。
    落入庭院中靡靡月色,带出几缕未散的春情。
    第129章 回门拜亲   瑞王殿下待女儿很好。
    都说秋日里, 日短夜长,光阴过得分外快些。
    棠音也是这般觉得。
    她才点清了自己的嫁妆,确认了再没什么羞人的东西流落在外头, 一抬眼, 便已至了她归宁这日。
    因着这几日都睡得晚些, 白日里也要临午膳了,才勉强起身。
    今日里天色方露鱼白,便被檀香与白芷伺候着起来更衣洗漱, 还颇有些不习惯,一直到都坐到妆奁前了, 棠音才缓缓醒过神来。
    她自铜镜里看了看自个的妆容,见脂粉已盖住了眼底淡淡的青影, 又低头看了看, 见脖颈上的痕迹也消得差不多了,到了同样可以别脂粉掩盖的地步, 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转首去看站在身旁的李容徽,轻声道:“今日归宁要带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前日里便准备好了, 昨日又差人清点了一遍,确保没有错漏之处。”李容徽答了她的话, 又自她身旁俯下身来,凑近她耳畔委屈道:“棠音只顾着担心归宁礼了, 都不担心担心我。”
    棠音听他这般开口,柔白的小脸上微微一红, 却还是转过脸来看向他:“我怎么就——”
    话说到一半,却也顿住了,红意转瞬便弥漫到了圆润的耳珠上。
    李容徽天未亮时便已起身, 此刻已束好了发,换了一件墨色镶金的常服。深色的衣衫愈发衬得通身肌肤愈发冷白如玉,也显得颈上那小小一枚微红的牙印愈发点眼了不少。
    ——可不能就这样回门。
    棠音心中转过这个念头,忙红着脸自妆奁上拿起一盒自己用的脂粉上,指尖轻轻蘸了些水粉,便往李容徽颈上落。
    可这牙印不似旁的痕迹,难遮掩得很,两三层水粉上去了,非但没有遮住,反倒有了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棠音一时有些着急,忙吩咐一旁的檀香拿了一条围领过来,亲手给他戴上了。可偏偏这牙印的位置太高,即便是戴了围领,也只能遮掩住大半,还有一小半落在外头,若隐若现的,反倒愈发惹人遐思。
    棠音没了法子,垂下手赧然道:“这样可怎么出去见人,要不,要不,晚几日再归宁——”
    李容徽却立时否了她这个念头,只轻声道:“大盛朝女子皆是三日归宁,若是我们拖上几日,岳父岳母怕是会担忧。”
    棠音目光仍落在他的颈上,只抬起手来攀了他的袖口慌乱道:“你快想想法子——”
    “法子自然是有的。”李容徽顺势将她的纤细的手指拢进了掌心里,俯身贴近她的耳旁轻声道:“兴许棠音再唤一声夫君,我便想着了。”
    棠音面上微红,却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将身子往前略倾了一些,在他耳畔低低地唤了一声:“夫君。”
    随着她这轻轻一声唤,李容徽那双浅棕色的眸底便也铺上一层光亮的笑影。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小姑娘柔白的手背,须臾,才在她低声的催促下,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手,只一旁书案上,拿了朱砂与湖笔过来,递给棠音。又自她跟前半跪下身去,枕在她的膝上,将留着牙印的那段颈赤露给她。
    “棠音想画些什么,便画些什么,能够遮住便好。”
    棠音手里拿着朱笔,有些迟疑:“会不会太欲盖弥彰了?”
    李容徽却只是轻轻笑道:“棠音只管画,最好是谁都看不懂的更好。我会与岳父母解释的。”
    棠音一时也没有其他法子了,只能提笔,在他脖颈上随手画了一朵梅花。
    只是她的画技并不算好,加之第一次在旁人身上作画,免不得指尖有些发颤,最终画好的东西,似花而非花,似鸟又非鸟,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不知名的图腾。
    李容徽却满意极了,并借着朱砂未干的由头,在她膝上枕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接过了她方才用过的湖笔,也在她颈间绘了个一样的,待朱砂干透,这才扶着她自玫瑰椅上起身,步上等在瑞王府之外的车辇。
    而相府之中,沈厉山正板着一张脸坐在花厅里,一声不吭地饮着茶水。盏中沉浮的碧叶已有些褪了色泽,想是已添过好几茬水了。
    “都什么时辰了,还没来吗?”他皱眉道。
    下首坐着的沈钦无奈地将刚端起的茶盏放下,轻声道:“父亲,如今才卯时两刻,按规矩,归宁是要辰时左右方至。”
    “卯时两刻不就是辰时左右?”沈厉山不悦地哼了一声,对一旁等着的荣德道:“再去府门前看看,人回来没有!”
    荣德应了一声,紧步便往门外去,刚走出槅扇,却险些与小跑而来的荣贵撞了个满怀。
    荣贵也来不及与他道歉,只满脸喜色地笑着对沈厉山与姜氏躬身道:“老爷,夫人,瑞王与王妃来了,如今已经快到花厅了。”
    他的话音方落,便听见槅扇外珠帘微微一响,一身杏红色织锦罗裙的棠音带着李容徽,款款走进花厅来,对着厅内众人盈盈拜倒:“父亲,母亲,哥哥。”
    姜氏抬手虚扶起她,目光轻落在自己女儿身上,心中也不免生出些感叹。
    不过是三日未见,自家女儿已换了出嫁女子的衣裙,梳了闺阁时不曾梳过的繁复发髻,倒像是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了一般。
    她让棠音于自己下首坐下,伸手轻抚了抚她的手背,柔声问她:“这几日里,在瑞王府中住得可还习惯?”
    “习惯的。”棠音为了让母亲放心,便也红着脸,轻轻答了一句:“瑞王待女儿很好。”
    姜氏略略点头,目光却落在了她颈上朱砂绘的图案上,一时有些迟疑:“这是——”
    棠音答不上来,只微红着脸,将目光落在了李容徽身上。
    李容徽唇角微抬,从容答道:“这是鲜卑一族的图腾。传闻中,只要在回门这日,绘在新婚夫妇颈上,便能保一世同心。”
    棠音微讶,忍不住抬眼看向他。
    ——这明明是她方才随便画的。
    李容徽骗起人来,还真是没有半分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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